第35節
作者:望三山      更新:2020-07-06 18:16      字數:3663
  裴雲舒動作一停,“可是在我的房中?”

  見小童點頭後,裴雲舒便拿起了一份被荷葉包裹住的燒雞給他,“自己去吃吧。”

  又拿起另一份進了房中。

  他甫一進門,那隻被關起來的狐狸就抓緊了籠子,朝他殷切地看了過來。

  它應當是哭過,琥珀色眼睛周圍的毛發已經濕得透透的了,眼中還有水光,真是隻愛哭的狐狸。

  裴雲舒走到籠子旁,索性也直接坐在了地上,他將衣擺撩起,烤雞放在一旁,打開了金色籠子。

  籠子打開的一瞬,這狐狸就猛得撲了出來,裴雲舒原先還以為它是要逃跑,誰知卻撲進了他的懷中,嗚咽地又哭了起來。

  裴雲舒訝然,隨後就是好笑,“怎麽這般能哭。”

  他輕撫著狐狸的毛發,應當是被他撫摸的舒服了,狐狸喉嚨中發出舒適的咕嚕聲,摸到尾巴時,先前普普通通的一根尾巴卻在這會變成了兩根。

  裴雲舒略顯驚訝地去摸著它的兩根尾巴,眼中含笑,“倒還是個不簡單的狐狸。”

  狐狸看著他的笑顏,還含著金豆豆的眼睛又變得愣愣的了,半晌,它抬起爪子捂住了臉,兩根靈活的尾巴卻是輕輕纏在了裴雲舒的手腕上。

  裴雲舒將它抱在懷中,將燒雞上的荷葉撕去,肉香味便蔓延了出來,在香味中狐狸狼吞虎咽,裴雲舒背靠著床沿,閉上了眼,神情舒緩。

  待到狐狸吃完了燒雞,用爪子勾著裴雲舒的衣角時,裴雲舒才睜開眼。

  他將疲憊眨去,用帕子濕了水給狐狸擦了手和嘴,等狐狸幹淨後,便摸著它的耳朵,“既然在這住下了,那便給你起個名字吧。”

  狐狸又開始怔怔地看著他,瞧著竟有些悲傷意味。

  裴雲舒覺得是自己看錯了,他抱著狐狸起身,外麵天色微暗,但明月已經升起。

  他心中一動,“那便叫你重月可好?”

  狐狸搖著腦袋。

  裴雲舒又沉吟一會,“月黑風高,那便叫你風高吧。”

  他說著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狐狸忽的從他懷中跳下去,指著一朵花,焦急地轉著。

  裴雲舒看著他,又去看那朵花。

  他心口忽而漫上一股悲意,眼中酸澀,一瞬漫起了水光,又被裴雲舒硬生生壓下。

  “好吧,”他,“那就叫你花月了。”

  第37章

  月光皎潔, 那隻狐狸聽了“花月”這二字之後格外高興,朝著裴雲舒撲來。

  裴雲舒將他抱起,這小小的毛絨絨的一團抱在懷中實在舒適, 他壓下心中莫名情緒, 剛剛要說話,臉側卻感到一陣溫熱。

  他訝然低頭, 就見狐狸羞澀地埋在了他的懷中, 親了他一口後,黃毛狐狸都要羞成紅毛狐狸了。

  裴雲舒覺得他如同小兒撒嬌, 倒是哭笑不得。他抬頭望了望天色, 已然不早了,就將花月抱進了房中,給他找了處小床, “花月先睡吧。”

  他轉身欲走,花月卻勾住了他的衣衫,眼中著急,好似要知道裴雲舒要去往哪裏一般。

  裴雲舒一愣,輕輕拂過他的耳朵,放下花月的爪子,還是拿著青越劍往外飛去。

  白日與二師兄去了凡間,已經買來了東西,不管師祖是不是歡喜, 裴雲舒總是要去試一試。

  即便天色已晚, 他也不想浪費時間。

  *

  裴雲舒到了山頂時, 無忘尊者還在打坐,靜室內覆上一層層的白霜,恍若極冰之地。

  師祖穿得極少,身上睫上也有冰霜,氣息淡淡,仿若已經沒有呼吸一般。

  他長得好看,隻是劍意太冷,裴雲舒歪頭看了一會,黑發從肩上滑落,等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他才受不住這室內寒意,喊了一聲,“師祖。”

  師祖睜開眼,眼中沒映出一物,抬眸看到裴雲舒時,才眼中閃爍一下,室內寒冰一瞬退去,宛若春回大地。

  他起身朝著裴雲舒走來,裴雲舒往後一退,兩人就出了靜室,來到了外間。

  三天峰夜間更深露重,裴雲舒的發上還有些水汽,師祖看著他的發上露珠,忽而抬手朝他碰去。

  裴雲舒睫毛微顫,“師祖?”

  識海一片翻滾,如千百根細針紮入肉身,無忘尊者掩去漫上喉間的腥氣,手卻很穩的擦去他發上水露,低低應了一聲。

  裴雲舒偏過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開,笑意淺淺,抬眸看著無忘尊者,“師祖,弟子從凡間尋了個東西給你。”

  師祖聲音冷漠,站在裴雲舒跟前的腳,卻半步也不往後退,“何物?”

  那日的狼狽好似從他身上徹底退去,他容顏濃得很,表情卻如冰如雪,裴雲舒昨日還可逼著他崩潰,今日,他就好像又建起了一層堅硬屏障,已經堅不可摧了一般。

  裴雲舒垂眸,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木盒。

  這木盒上麵刻有一個正在搖扇的仕女圖,仕女身段婀娜,師祖隻淡淡瞥了一眼,就頓在了原地。

  裴雲舒打開盒麵,裏麵的胭脂如花般嫣紅,好似剛剛凝成的花汁,還帶著幽幽清香。

  師祖羽扇般的長睫顫了一下,嘴中說道:“這是何物?”

  “這是胭脂,”裴雲舒指尖輕輕擦了一下胭脂,在自己手背上拉出一條紅絲,他看著這紅絲,道,“師祖,你可喜歡?”

  這聲問得輕,聽在無忘尊者的耳裏卻如雷貫耳。

  他攥緊了手,指甲傷了掌心血肉,才能用一副平淡無波地表情道:“尚可。”

  他的目光投在裴雲舒的手背上,裴雲舒的手白皙幹淨,唯獨這一抹紅意深深刺入別人眼中。

  無忘尊者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執起裴雲舒的手,為他擦去這抹胭脂。

  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麽。

  在他還是雲忘的時候,便在山下一眼相中了這個胭脂,隻因當時想著,雲舒師兄唇色總是蒼白,若是染上紅意,應當分外動人。

  可裴雲舒卻不喜歡。

  無忘尊者的記憶實在是好,哪怕現在回想,都能想起那日攤位上擺了多少胭脂,他那日送給裴雲舒的胭脂雕刻的是高山流水,但他看中的不是雕刻著高山流水的胭脂,而是另一盒放肆至極的……

  師祖麵上染上薄紅,他倏地放開裴雲舒的手,好似燙著一般,又往後連退數步。

  裴雲舒將這盒胭脂放在一旁,又將手背在身後,他直直望著無忘尊者,抿了抿唇,道:“師祖,若是你喜歡,那日和弟子說的話可還算數?”

  無忘尊者正麵紅耳赤,聞言,臉色又瞬間冷了下來,他閉了閉眼,將鎮妖塔給了裴雲舒。

  *

  等裴雲舒走了之後,無忘尊者便獨自一人在房中站了半晌,他的手中突然現出一塊瑩白玉佩,玉佩入手溫熱,冰冷的指尖一觸,就有一絲刺痛感傳來。

  無忘尊者垂眸,握緊了這塊玉佩。

  心不動,則魔障不生。

  他念了幾遍清心咒,餘光卻瞥到桌上胭脂,心中一悸,腦中閃過裴雲舒的臉。

  *

  裴雲舒抱著鎮妖塔,被青越劍載著下了山。

  到了半山腰上,他就躍下了劍,獨自一人進了書房之中。

  燈光亮起,黑金兩色的鎮妖塔被放在桌上,裴雲舒細細看著這塔,不放過任何一處。他試著去推了推塔的黑門,可門分毫不動。

  這塔看著一點兒也不好看,裴雲舒趴在桌子上,盯著門處,輕聲道:“有人在嗎?”

  塔沒有動靜,但裴雲舒不氣餒,他離得更近,袖袍搭在桌子兩側,“可有人在?”

  話音還未落,塔尖就輕輕顫了一下。

  好像有東西正在裏麵往外衝撞一般。

  裴雲舒看得清楚,塔中關的分明是各種妖怪,說不定還有不少作惡多端窮凶惡極的大妖,誰知道撞著它的是好是壞?但他卻不懼怕,非但不怕,還有一股雀躍之情油然升起。

  他想起那日在水潭師祖曾說過的話,便站起身,湊近塔尖,仿若詢問一般,語氣卻軟得如同說著醉後夢話。

  “蛟龍?”

  塔靜了一瞬,隨即就劇烈晃蕩起來,隻聽一聲“哢嚓”的細弱響聲,裴雲舒一怔,他跟著聲音找來找去,半晌,才終於在塔尖找到一個微不可見的小小裂縫。

  這裂縫小到肉眼急不可見,裴雲舒手撫在裂縫上,眼中越來越亮,最後也不知為何,就這麽笑了起來。

  *

  第二日一早,裴雲舒就將鎮妖塔放在了儲物袋中,又趕去了藏書閣。

  他在藏書閣待了一天,知曉這塔是師祖自己練成的,除他之外,無人得知怎麽收妖、怎麽放妖。

  雜書處的法寶詳解已經被翻了個遍,裴雲舒坐在書堆之中,一時之間,一股極大的委屈從心底湧上,瞬間逼紅了眼,他藏在書後,咬著牙把眼中水光給逼了回去。

  情緒激動之下,他體內的那顆瑩白內丹卻忽地動了起來。

  裴雲舒從膝中抬起頭,他擦過眼角,掩下這突如其來的崩潰,麵色愈冷,徑自出了藏書閣。

  一盒胭脂換來了鎮妖塔。

  還能拿什麽換來放妖之法呢?

  他回了三天峰就往書房中走,一進門就見到花月趴在桌上,見到是他,兩根尾巴就歡快地搖了起來。

  但見到裴雲舒眼角後,又擔憂焦急地叫了兩聲。

  花月應當是受了重傷,他如今連化形都無法化,精神力也總是不足,裴雲舒今日給他服用了丹藥,現下看來,總是比先前要好上了些許。

  裴雲舒低低道:“我沒事。”

  他將鎮妖塔放在桌上,再去看鎮妖塔的塔尖,隻見那條裂縫還是昨晚那般模樣,他伸手拂過這裂縫,心中又升起一股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若他再強些,若他再強些……

  裴雲舒突然撐著塔咳嗽了起來,等停了咳嗽,發絲已經淩亂,花月在一旁勾著他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睛擔憂地看過來,裴雲舒彎著腰,半晌才直起身。

  他抓緊了塔尖,手指用力到微微發白。

  但忽然之間,蒙著一層金光的瑩白內丹開始急躁跳動著,裴雲舒隻覺得手心溢出一縷乳白色的靈氣,這白色靈氣溢出來的下一刻,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氣。

  裴雲舒麵露驚訝,下一刻,他整個人就從塔尖的縫隙中鑽了進去,消失在了書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