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640
  有氣無處撒的容非踢開道上的小碎石,憤懣回屋,暗搓搓地想,他偏不告訴賀祁,等與秦茉訂了親,再逼賀祁喊她“七嬸”,氣死那小子!

  他本以為賀祁待個一時半會便走,萬沒料到,賀祁帶上秦茉、魏紫、小豌豆,一同去長興酒樓用午膳,直到黃昏才送他們歸返。

  容非充分感受到這世間滿滿的惡意,仿佛全天下人都同心協力與他作對,以至於他連見心上人一麵的機會也無。

  又不是遠在天邊,不過隔了兩座院牆罷了!

  晚飯後,天幕如墨染般越發深沉,一輪明月恍若冰盤,高懸於空,流光盈滿天與地。

  容非呆立窗前,記起南柳上回說的“等晚上”、“偷偷去”,遂在袍子外罩了件深色薄披風,揣了那裝有小珍珠和青絲的小錦囊,以溜達的借口,繞著主院外牆逛圈。

  秦茉會出來散步嗎?會到酒館巡查嗎?

  容非曆來待賀家以外的人皆暗藏淡漠,自遇上秦茉後,所有的高傲碎成了粉,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已不再像他自己。

  最讓他羞憤的是,他竟樂在其中,不可自拔,沒藥可救了。

  神思不屬,不知不覺,他已行至東苑和主院之間狹窄的甬道上,抬望主院的書齋,窗戶半敞開,幽幽亮著燈。

  那是秦茉的書房。

  她在樓上,離他僅剩兩丈距離。

  容非陡然生出爬牆的衝動,然而此處無任何可攀緣的樹幹或大石,他蹦噠了一陣,心有不甘,糾結片刻,悶聲道:“南柳,帶我進去。”

  下一刻,暗風流動,一有力的臂膀從旁托住他的腰,南柳那通透澄澈的嗓音已在耳邊,“抓牢。”

  容非無奈地搭住南柳的肩背,隨他的力量騰空而起,越過院牆,飛上書齋的窗邊。

  二人踏足無聲,似乎不曾驚動屋中人。

  隔著窗子往裏望,月色如流水淌入書房,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埋首案前,奮筆疾書,麵容冷清。

  她神情專注,殊不知月色交織著案上燭火,勾勒她如粉蓮綻放的臉頰、精雕細琢的眉眼、豐潤嫣紅的唇瓣,使得她獨絕的容顏更為勾魂攝魄。

  書房中除她以外,再無旁人,案上那壺茶已無騰起的輕煙,摔碎又重新粘好的哥窯葵花洗,安安靜靜,代替他作伴。

  容非躡手躡腳爬入書房,剛落地,還沒來得及說話,秦茉倏然抬頭,驚呼一聲。

  “噓……是我。”容非向她眨了眨眼。

  秦茉朝窗外掃了一眼,猛地站起,迅速搶至他跟前,毫不猶豫撲向他。

  大晚上的……這、這這這也太熱情了吧?

  容非猝不及防,目瞪口呆,正想展臂摟住她,卻被她撞得連連倒退兩步,小腿遭某物一絆,身子向後,與她雙雙倒在鋪有軟墊的酸枝羅漢榻上。

  軀體交疊,她的綿柔嬌軟恰恰襯托出他的硬朗結實,如他們初見那夜。

  容非情不自禁圈上她的柳腰,支起脖子,湊到她額角,輕輕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鳴謝:萌蛋蛋和薄荷糖的投雷!愛你們!

  第五十六章

  素月清輝與輕晃燈火柔柔互融, 使得羅漢榻上曖昧氣氛更為濃烈。

  秦茉趴在容非身上,本想靜聽對麵東苑的動靜,卻隻聽見自己亂了套的心跳, 和他愈發粗重的呼吸。

  入夜後, 她登上書齋, 曾與東苑主閣的杜棲遲遠遠頷首致意, 埋頭苦幹時乍然見容非憑空冒出,不及細想, 徑直將他撲翻在榻上,免得被人覷見。

  額上一暖,驚覺容非的唇在移動,她使勁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低聲喝問:“招呼不打就來!什麽時辰了!杜指揮使的窗開著呢!”

  容非一呆, 笑哼哼地道:“想抱抱親親,我會配合你, 犯得著搬出杜指揮使的名號來撲我?”

  “誰、誰要抱要親了?”

  容非凝視她因窘迫所致的緋色臉頰,兩臂圈她更緊些,嘴唇貼向她的眉,輕聲細語:“我。”

  “這會兒又死皮賴臉?前幾日的傲氣呢?”秦茉啐道, “你大晚上來幹嘛?”

  “幾日不見, 怕你太想我,茶飯不思,輾轉難眠,我便來了。”

  “自戀成狂!”

  秦茉數日沒見他, 說不想念是假, 她方才專心致誌,竟沒覺察他如何入書房, 仔細回想,他似乎……爬了窗戶?

  心頭警鈴大作,她蹙眉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護衛……送我來的。”

  “他人呢?”秦茉心頭一揪,暗叫不妙。

  容非笑得詭秘,手指橫梁。

  秦茉呼吸驟停,扭動僵硬的脖子,雙目半眯,在昏暗梁上來回搜尋,最終將目光鎖定在角落的一團暗影中。

  所以……她是當著那護衛的麵,撲倒他的主子?還由著他主子摟抱親吻?

  腦子轟然炸開,驚羞之際,她猛力一側身,從容非懷中滾落。

  容非急忙伸臂將她撈回,笑道:“南柳,回避一下。”

  黑影無聲滑落,朝榻上重疊的兩個身影一鞠,隨即似箭飛出窗外。

  秦茉壓根沒看清那人長相,漲紅了臉,微微喘息,猛捶容非數下:“你、你找死!”

  “他沒經驗嘛!不曉得我一來,你便熱情如斯,下回就懂了!”容非笑時渾身打顫,洋洋自得。

  秦茉咬唇不語,半晌後不解氣,又揍了他幾拳。

  容非吃痛,誇張地“哎呦哎呦”叫出聲來。

  秦茉生怕驚動外間的翎兒,慌忙拿手捂他嘴,不料手心有一濡濕柔軟、滑膩如蛇的物體蠕動,正是他故意以舌頭舔她!她立時縮手,嫌棄地將唾沫蹭在他的前襟。

  “又趁機摸人家胸……”容非嘟著嘴,作勢抬手,“我得加倍奉還。”

  “你!你這流氓!”秦茉發現,這人一旦變得無賴,絕對不是一般的無賴。

  容非轉而把手撫向她的臉,輕捏兩下,薄唇淺笑:“怕了?嘻嘻,又不是沒摸過。”

  秦茉忿然撐起身子要逃,冷不防被他箍住腰肢。

  他半哄半哀求:“別跑,我就抱抱,跟你說說話。”

  “不許亂摸。”她瞪眼道。

  “認真摸呢?”他笑得一臉燦爛,見秦茉眼裏冒火,連忙改口,“……好好好!今晚先不摸。”

  “……”秦茉心裏罵了他百八回,最後心不甘情不願任他抱了一陣,悄聲道:“說吧!找我何事?”

  容非惱她冷冰冰全無情誼,撅了撅嘴:“你吃兩口便飽?不多來幾回?”

  “嗬,”她俏臉流霞,眼波微漾,低笑,“不合口味,不愛吃。”

  容非被她慪得不輕,“看來是我不夠努力,沒能讓你滿意。”邊說邊欺身,將她壓於身下。

  “別鬧!”秦茉記起外間還有丫鬟,若被瞧見……後果不堪設想!她慍怒地抵住他俯首逼近的唇,“放開,我有話要說。”

  容非輕笑滾向裏側,目視她起身整理衣裙與發髻,唇角似抹了蜜。

  秦茉信步行至門邊上,淡淡出聲:“翎兒,這幾日天涼,你先回房替我整理秋裳,而後自行歇著吧!我這兒還有許多事未處理。”

  她一向待下人體貼,此舉再平常不過。

  “姑娘,翎兒再為您添茶。”翎兒似從夢中驚醒,嗓音澀澀的。

  “不必,夜間飲茶,怕睡不好。”

  “是,姑娘請別太晚,樓下阿順在,您喚一聲即可。”翎兒依言退下。

  秦茉傾聽她掩門離去、緩步下樓的聲響,暗舒了口氣。

  容非側身臥於榻上,以右手支著腦袋,笑眯眯衝她招手。

  秦茉再也不上他的當,拉了把椅子,坐到牆邊,悶聲道:“你別動,省得被人瞅見。”

  她這幾日連續應酬孟四小姐、劉夫人、裏長等人,今日原想整理賬目,不巧長興酒樓的賀三爺請鎮上商家小聚,還讓賀祁親自來接,秦茉隻好與魏紫、小豌豆“欣然”同往。

  事實上,她也覺得,是時候找容非,把事情說清楚。

  “我問你,”秦茉凝視兩尺之外的他,赧然之色退卻後,端肅之意頓生,“你……真名叫什麽?”

  容非一怔,“真名?父親姓容,我兒時便叫容非,不騙你。隻是出於某些特殊原因,改名換姓好些年。”

  秦茉雙眸一瞬不移直視他的麵容,從他提及父親的神態,苦中含有一絲緬懷,斷定他所言非虛。

  容非歎息:“有些事,如我當日與你說的——家母千叮萬囑,不可對人言。咱們成親後,我再慢慢坦陳來龍去脈。”

  “成親”二字,燙灼了她兩頰。

  她垂目抿唇,極力掩蓋心頭翻湧的蜜味,正色道:“再等我兩個月。”

  容非先是一喜,隨即拉長了臉:“為何還要等?你與何人訂的親?明日立即退了!”

  他姿態慵懶,語氣則極具威嚴。

  “是我父親多年好友的公子,”秦茉雙手把裙帶擰成麻花狀,“我一生下便訂的娃娃親,至今不曾見過。”

  “父親多年好友的公子?”容非雙目發亮,突然爬起,伸長臂膀去拉她手,“姓甚名誰?哪兒人?哪一年生的?”

  秦茉訥訥地道:“你……想做什麽?”

  “放心,我不會傷害他……最多打一頓出氣。”

  “切!”她頓了頓,又道:“我隻知對方姓龍,比我大四五歲,天佑元年生的吧?據說是江浙人士,具體哪個城哪個鎮,我已記不清。”

  “我……我天佑元年生的,”容非樂不可支,笑容瀲灩,“我出生成長於江浙一帶,‘容’和‘龍’”發音相似,你當我是未婚夫,直接嫁我吧!別猶豫!”

  “有你這般耍賴的麽?我如何向父親和那位龍伯父交待?”

  “那個……說不定,令尊和我爹也認識……?”容非試探地問了一句。

  秦茉嗔道:“這玩笑可不好隨便亂開!目下什麽境況!何必惹事?”

  “那……你為何要我多等兩個月?”

  “我娘的遺命,讓我等到十八歲,如果龍公子不來,我就能……”秦茉偷偷瞄了他一眼,“另嫁旁人”四字,終歸說不出口。

  “不來?你的意思是……這些年,他未曾與你商定親事詳情?”容非忿忿不平,手上力度加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