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作者:桃之幺      更新:2020-07-06 16:22      字數:5987
  “嗯哼。”尼克斯搖搖頭,“那個國際刑警不是壞人,不過就是不大聰明罷了,他自以為自己買通了城堡的人,不過湊巧的是他買通的是墨非,就是領你們來的那個男人。”

  “那珀西先生知道探員的存在嗎?”

  尼克斯豎起自己的食指“噓”了一聲:“這是個秘密,不過這些事跟你們關係不大,當然如果可以,如果真的亂了起來,你們見到卡洛琳幫她一把。”

  “當然,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嗎?”尼克斯想了想,“沒想好,隻是我想阻止一些事情的發生,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阻止什麽事情?”

  “Cris對那些幫派進行了集體催眠,並且喂下了藥物,你覺得他想做什麽?”

  “以後利用他們?”蘇漾想到了一個答案,但自己很快就否認了這個答案,“但是這種程度的催眠不用多久就沒有什麽用了。”

  “明天是平安夜,但是絕大部分人的請柬都是今天到場的。”尼克斯笑了笑,“平安夜,聖誕節,你覺得Cris真的能夠讓這些人等上一兩個月?”

  血色聖誕節,蘇漾和柯顧都想到了三十九年前的那一場悲劇。

  蘇漾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緊:“他想做什麽?”

  “說實話,我不知道。”尼克斯頗有些無奈,“我也想仰仗你們的力量,所以才給了你們這麽多線索,我隻知道的是Cris的身體狀況並不好,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如果他的精神狀態還無法緩解,那麽他恐怕也時日無多了。”

  “他精神出現了什麽狀況?”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很慘,被人背叛追殺。”尼克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當然我當時也很慘,但是我還是拉上他一起逃命了,從那之後他就開始徹夜的失眠。你們應該知道長期的失眠會給一個人的精神帶來什麽樣的傷害吧?他總說自己要用紅色平靜自己的內心。”

  尼克斯不大願意繼續說下去了,她止住了話頭飛快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我知道Cris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會跟你們聯係,我也想請你們幫我阻止他。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

  “最後一個問題。”蘇漾和柯顧對視了一眼,柯顧微微頷首,蘇漾問道,“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第284章 38·易綺

  這個問題把尼克斯問住了,她眨了眨眼睛, 低著頭看著自己伸出雙手, 這雙手已經不幹淨了, 沾了血還有……淚。

  淚水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地砸在了手掌心上,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掌心上的陳年舊疤。有擦傷,有樹枝劃過的傷痕,有石子擦過的痕跡, 還有刀傷和彈片飛過的痕跡。

  其中有一道痕跡是十二年前留下的,在一個西南的山洞之中留下的, 她追著那個女人走了很多的路,那天下了大雨,她躲進了山洞之中,運氣很好的是,山洞裏並沒有其他的動物和野獸,但不湊巧的是, 在她躲雨睡著的時候, 山雨引發了泥石流,於是在她在半夢半醒之中唯一逃生的出口被石頭掩埋住了。

  沒有人,沒有光,隻有石頭外磅礴的大雨和一個電量已經極其微弱的手電筒。她隻能徒手去推石頭,當然是一無所獲。

  在絕望中,她仰頭看見了順著石頭縫飄進來雨絲,於是她打算順著石頭往上爬, 爬到能夠雨能夠飄進來的地方。

  失敗了一次、兩次、三次……她不記得失敗了多少次,因為她摔下來了無數次,因為石頭泥濘濕滑,最終她找到了一塊可以通向外界的石頭,搬開,但顯而易見的是這塊石頭的縫隙僅僅隻能讓她看見外麵,而無法讓她出去。

  外麵很黑,雨也很大,可她知道不能再等了。沒有人會來救她而知道這裏有個她的人也絕對不可能救她,而她身上的饅頭也隻剩下一小口了。當然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這裏的泥土是黃黏土,而石頭的縫隙之中都是這樣的泥土,現在有雨,所以泥土還是濕潤而泥濘的狀態,但當雨過天晴,太陽出來烤著這些泥土,石頭與石頭的連接處變得堅固,她恐怕就再也不用想著出去了。

  於是她咬著牙,一點一點地用手指扣著石頭間的縫隙,努力讓它們變得鬆動起來。一塊兩塊三塊四塊……外麵的夜色逐漸消退,陽光開始取代黑暗,她麵前的空間也逐漸變大,最開始隻需要搬動一兩塊,後麵再想搬動一層就需要搬動多幾塊石頭,石頭也不規整隻能靠著毅力一點點挪動。

  這個故事她後來跟別人說過一次,那人很同情地問她,沒有想過放棄嗎?

  從那之後尼克斯再也不提這件事了,因為會問出這樣問題的人一定沒有經曆過生死,即便聽完整個故事對方也最多是感慨、安慰可能還要說一句你運氣真好。

  但是對於那個時候的她來說,其實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指尖都已經血肉模糊了,但是石頭上並沒有太多的血跡,因為泥土砂石混進了她的肉裏,血被凝固住了,疼,但是她幾乎感受不到疼,因為比手指的疼更加強烈的是絕望。

  是死在這裏的絕望。

  那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心底的想法,死,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死得毫無價值,她要替哥哥報仇,她要讓那群玩弄人心的惡魔嚐到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

  腦子是空白的,信念使得她的動作變得機械,變得麻木。當又一塊石頭被她推下去時,她知道自己成功了,筋疲力盡地趴在石頭上,腦袋暈沉沉的,不知道是為什麽,她隻覺得失去了平衡,從山洞裏摔了下去。

  其實也不足為奇,當時她把自己的腰墊在石頭上,頭重腳輕再加上眩暈,所以產生了後麵滾雪球的連環反應。她其實已經沒感覺了,哪怕是滾下高高的石頭山,哪怕背後刺拉拉的疼,都掩蓋不了外麵新鮮的空氣帶給她的喜悅。

  她逃出來了。

  後來她似乎是睡了一覺,也可能是昏迷了,醒來後就像是電影裏演的那樣她出現在了病房中,護士說有人打了120,直接指揮著救護人員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不過他們也隻知道是個女聲打的電話,因為他們到達的時候現場隻有一個筋疲力竭血肉模糊的她。

  是誰呢?

  她心裏其實大概清楚,畢竟那樣惡劣的天氣,能找到她的人大概隻有知道她在那裏的人。但是她並不會因此便放棄自己的追擊,因為哥哥給她的遺書她每個字都不會忘卻——

  ……

  “哥哥覺得就像是腦海中有一道聲音在不停地響著,對我說,勸說我,死吧,死了就開心了,死亡後就不用再擔心了。死亡後沒有壓力,沒有苦悶。哥哥抗擊過,可哥哥不行,我打不敗他,他就像一個夢魘讓我不得安寧讓我無時無刻都被迫聽著他的勸說。”

  “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手,我控製不住去摸刀片的手,仿佛疼痛才能讓我感知這個世界,感知到生命在流淌。”

  “小綺,也許這樣說會嚇到你,但是哥哥知道你,童話故事哄不了,希望你能理解哥哥的自私,希望你永遠不會陷入到哥哥這樣的境地。”

  “小綺,哥哥累了也困了,哥哥想睡一覺。”

  “晚安,哥哥愛你。”

  最開始她不理解哥哥的選擇,抱著哥哥的遺照哭過鬧過,為什麽不能跟她說,為什麽不能堅強一點。但後來的她明白了,她終於知道什麽叫做夢魘,當她意識到哥哥死亡沒有那麽簡單的時候,夢魘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她站在陽光底下,她知道從她麵前走過的很多人很快樂,她知道但卻無法感同身受,她不再因為別人的快樂而快樂,她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抽離開來,她冷眼旁觀著世人的行走,而她的眼中隻有真相以及殺害哥哥的人。

  睡不了幾個小時,也不知道睡覺有什麽用,所謂的健康她不關心,對於她來說隻要能夠報仇,她無所謂報仇後到底能活多久。

  如果用一個成語形容自己,行屍走肉恐怕是最恰當的。

  她不知道自己哥哥當時麵臨的是什麽樣的感覺,但如果是自己這樣的,她能夠理解哥哥的選擇了。到了後麵,當她因為想要找出真相開始係統學習並且了解心理學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也許當年那個女人故意將哥哥心中的惡魔解封了。

  惡魔本來就在哥哥心底,那個女人解開了封印並催化了惡魔的生長。

  哥哥心裏的惡魔來源於父母的車禍,她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對於當時被帶去買生日禮物坐在後座目睹車禍發生的瞬間的哥哥來說,他心中的障礙不是單純的堅強樂觀就能化解的。

  媽媽用本能的力量將哥哥緊緊地護在了懷裏,也許在哥哥的印象中,父母是因他而死的。哥哥很溫柔,但是越溫柔的人越容易將一切都怪罪到自己身上。蒙筠也許是個引子,點燃了哥哥心中所有的負疚感以及無用感。

  這樣的感覺她也經曆過無數次,那十年裏,每當那個人從自己麵前溜走的時候她都有這樣的感覺。但現在她不會再這樣想了,因為那十年孤獨的旅途中讓她看懂了很多事情,比如說不是所有的罪惡都能用法律懲戒,也不是所有的陰影陽光都能驅逐。

  隻有最早的那兩年她單純地靠著追擊的方式,後來認識了一些朋友,也結交下了一些人脈,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所以她開始知道,蒙筠並不是單獨一個人,她的背後有一個組織。了解得越多也就越來越感受到自己力量的單薄,殺了蒙筠嗎?不,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如果僅僅隻是讓這個人消失,她有無數的機會,她不僅僅想要蒙筠死亡,她更想蒙筠看著自己得到手的東西一點點失去,摧毀她的信念,讓她看著組織因她而滅亡,看著她去麵對她十二年前就應該有的刑罰。

  她已經開始接近蒙筠所在的組織,並且努力讓自己成為準成員的時候,她救下了一個人,一個四十多歲的意大利男人。

  救人的時候她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但是當男人養傷的過程中逐漸熟稔起來,她覺得這個博學儒雅的男人有趣又厲害,在後來兩人結伴行走的時候,她甚至產生了一種晚輩對於長輩的孺慕之情。

  但積累了十年的情報網和人脈網很快就讓她知道了,這個自稱老師善於循循善誘的男人做過遠比蒙筠手段更殘忍的案件,知道了他也並非一個旅遊時遇難的旅人,他也不是自稱的老師。最重要的是,她還知道了,這個男人創建了一個開始侵蝕各國讓國際刑警為之忌憚的組織——卡厄斯。

  作者有話要說:  易綺的蛻變史~

  是個認定目標就豁出去的勇敢而堅韌的姑娘~

  第285章 39·邊界

  尼克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失控, 但她卻突然如釋重負, 這樣似乎……也不錯。

  明明麵對的兩個人是警察, 還和當年調查哥哥案件的負責人頗有淵源,但是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就如同當初控製不住自己給他們留下線索而已。

  想起了一些往事, 但她的心情並不糟糕, 控製住失控的情緒後,她並沒有打算承認蘇漾的問題,無論他們猜得是對是錯, 現在的尼克斯都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地告訴他們, 他們想的是錯的:“你們認錯人了。”

  對於這個結果蘇漾和柯顧神色未動, 蘇漾偏頭想了想,用一種極其包容的目光看著這個紅著眼角卻依然倔強地昂著頭顱的女孩。

  哪怕他們年齡差不多, 但是在蘇漾眼中, 他仿佛看見了寇學林口中所述的那個捧著厚厚證據堵著警察的女孩子。

  “名字隻是一個代號,我們不是要你承認什麽。”蘇漾頓了頓,笑容溫柔, “我隻是想告訴你, 老師帶我們去看過你的哥哥,帶了他最喜歡吃的桂花糕, 一切都好。”

  這一次尼克斯沒有來得及低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 她的唇角不禁下撇,帶著一點抽動。

  完了。

  尼克斯,或者說是, 易綺,聽見了閘門打開,眼淚決堤的聲音。

  等她再回神的時候,自己已經坐在了凳子上,蘇漾和柯顧兩個人正在關切地看著自己。

  “好點了嗎?”柯顧拿了一瓶堆在牆角沒有開過的礦泉水瓶,當著她的麵擰開了完好的瓶蓋,“喝點水。”隨後特別直男的解釋了一句,“這裏沒有熱水,不然喝熱水你會更舒服一點。”

  尼克斯愣了好一會兒,很多年前,也有個人跟她說:“喏,多喝熱水,你會舒服一點。”

  小時候覺得十年很快,十年的約定輕輕鬆鬆就可以許下,長大後才發覺其實十年很慢,漫長到她已經模糊了記憶裏的麵容,隱約間記得,那是一個溫柔的笑容。

  不過沒有關係了,他們剛剛說了她記憶力中的人一切都好,那挺好的。

  至少時隔十二年,還能有著非親非故的人惦念著她的哥哥,挺好。

  驀地,壓在她心頭快十二年的石頭,莫名地悄悄地挪開了一角。拿著礦泉水瓶,尼克斯喝了一口水,她看著關切地看著自己的兩個男人,抿了抿唇:“你們……很神。”

  “我是無神論。”蘇漾提醒了她一句,畢竟是在這個環境下他著實怕她誤會。

  尼克斯怔愣了幾秒後頓時樂了:“我是說你們很神奇,就像是魔法師。”她聳了聳肩膀,“我也是無神論者,我嚐試著祈求過神明,但沒有任何神跡的發生,我知道現在的一切都是我一點一點做起來的,所以我不相信神,我信我自己。”

  “你們就像魔法師。”尼克斯擠了擠眼睛,“施了個魔法,讓我好了很多,實話說我已經很久不敢回憶過去了,會崩潰。”她又喝了一大口水,“這算是我欠你們一個人情,你們問吧。”

  於是蘇漾和柯顧由衷地感謝老師當時跟他們提到了這個故事,柯顧也感謝小師弟卓越的照相機功能,因為他們從尼克斯這裏,得到了很多有效的信息,包括柯建海他們的現狀。

  臨走前他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Cris究竟想做什麽?”

  尼克斯想了想終於坦誠相告:“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個猜測,他想成神。”她眨了眨眼睛,“你們覺得什麽樣的人能夠成神呢?”

  蘇漾和柯顧對視一眼,蘇漾沒太明白尼克斯的意思:“成神……回到公元元年?”

  尼克斯再次沒有忍住,她覺得自己笑的次數比這一年的都快要多了,她看向柯顧:“你也不知道嗎?”

  柯顧似乎get到了尼克斯的意思,他畢竟在國外待了五年,周圍基本上都是有宗教信仰的人,所以他有些想明白了:“需要有人信仰他。”

  “BINGO!”尼克斯伸出纖細的手指打了個響指,“Cris是個很瘋狂也很冷酷的人,當然我們看起來的瘋狂在他看來才是生命的意義,在他的世界裏,平淡才是最不可饒恕的事情。”

  “我能冒昧地問一句嗎?”柯顧迷了眯眼睛,“其實你和Cris沒有仇恨,和卡厄斯也沒有仇恨,你的仇家已經被抓了。我也察覺到你和Cris的感情並沒有那麽不好,但是你在幫助我們,為什麽?”

  為什麽呢?

  尼克斯想到了兩年前的一個午後,他們在一個破舊的旅館裏,外麵大雨滂沱,那時候一條腿還打著石膏的Cris坐在輪椅上。

  自己那時候並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來曆,萍水相逢,但是她突然想喝汽水,那種小時候喝的玻璃瓶的橘子汽水,晃悠到樓下卻被Cris叫住了:“你能推我到外麵嗎?”

  那時候英語全靠高中底子並不算太好的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Cris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外麵的雨。

  “為什麽?”

  “無聊。”Cris一攤手,不顧自己反複的低燒以及打著石膏的腿,她想了想,還是滿足了Cris的這個要求,在雨中轉悠了一圈後,他們回到了旅店,好好的衣服全都濕透了。果不其然,被鎮子上的赤腳大夫劈頭蓋腦的罵了。

  但是Cris卻沒有反駁,隻是用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看著窗外,根本不在意自己腹部的傷口再次開裂。

  等大夫走了,她抱臂再一次問了這個奇怪的男人同一個問題:“為什麽?淋雨很有趣嗎?”

  Cris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淋雨有沒有趣,但是我知道的是留在原地是無聊的。小丫頭,如果我有一天要死亡,一定不會默默無聞地死,我要讓所有人都能看見我的絢爛。”

  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老師,他是比蒙筠和蒙筠所在的組織還要危險百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