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作者:桃之幺      更新:2020-07-06 16:22      字數:4717
  “樊野。”柯顧遞給他一張名片,“如果你想一直這樣下去,我不攔著你,你有思念過去的權力。”

  樊野看著眼前簡單的名片,沒有太多的頭銜隻要柯顧的名字和聯係方式,而柯顧留下了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

  “如果你不想拖死你自己,那就來找我。”

  樊野緊緊地捏著名片,怔愣地看著落地煙頭明明滅滅的火星,耳邊取而代之的是炮彈的轟鳴聲。眼皮上有點濕,樊野摸了一把,是血點子嗎?

  可看清那隻是屋簷落下的一顆水珠時,樊野將自己的腦袋重重地埋在了雙膝之間。

  柯顧說的對……

  他的精神還停留在了戰場之上。

  ``

  “蘇老師,當孩子王的感覺怎麽樣?”

  蘇漾剛屈膝解答完麵前小孩子的疑問,聞言仰頭,就看見手插著口袋站在他麵前師兄:“師兄,甩帥就過分了。”

  “帥嗎?”柯顧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隨後伸出手,“帥也是你的。”

  蘇漾抿唇一樂,將手遞過去:“師兄,你跟我講講你當時的想法。”

  兩人步出了會堂,走在山野間的小路上,周圍的花草還墜著雨珠。此刻雨已經停了,天色瓦藍。

  深吸一口氣,雨後青草的香氣就這樣鑽入了鼻腔,驅散了接連一個星期的疲憊。

  “想問什麽?”

  “師兄你當時的談判思路是什麽?”

  “你覺得呢?”

  “我說說我想的,師兄你看看對不對。”蘇漾斟酌了一下,又像是回到了校園之中,他回答師兄考核的時候。

  “師兄是為了讓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先去駁斥他們的想法,人的本能反應就是辯論,告訴你不是這樣的,這樣的辯論,無形之中為我們贏得時間。”

  “隻有這些?”柯顧就像是個溫和卻不講情麵的麵試官,不告訴你答案對錯,隻問你,還有嗎?

  蘇漾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回想昨天半夜的細節。

  “師兄你挑中那個老大爺,是因為老大爺視力不好,老大爺迎著火光眼睛是眯著的,而且還有點淚光,老大爺本身就有眼疾,所以你用了一張紙忽悠他。那個人確實死了,但是我們手上並沒有他的死亡報告。”

  柯顧點點頭:“繼續。”

  沒辦法,誰讓你找了一個嚴厲的師兄呢?

  “除了他身患眼疾,你找上他還有一個原因,一是他的位置,其他人會時不時看他一下,證明他的身份不一般的,至少是有一定威信力;二來,他既然身患眼疾但出門並沒有帶拐杖,而且現在是半夜,他的衣著打扮卻很整齊幹淨,可見他是一個比較講究的老頭,很有可能不願意暴露自己的弱點,好麵子。”蘇漾分析道,“所以你找到他,是認定了他不會說自己看不清楚,對不對?”

  “聰明。”

  蘇漾瞄了一眼柯顧,這人,分明就是在自誇。

  “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師兄你一開始就能確定有這麽一個人在給他們洗腦呢?”蘇漾不覺得柯顧知道的信息量會比他多,所以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確定。”出乎意料,柯顧否認了,“我隻是懷疑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不然他們口徑不可能那麽統一。”

  “那你是怎麽知道他騙了他們。”

  柯顧輕笑了一聲,揉了揉蘇漾的頭發:“好孩子。”

  突如其來的一記摸頭殺,蘇漾臉也紅了:“怎、怎麽了?”

  “好孩子,所以騙不了人。”

  明白了柯顧的意思,蘇漾頓時不服氣了:“我多壞啊。”

  柯顧笑容溫柔,又在蘇漾腦袋上揉了一把,覺得手感不錯:“其實一個人談判,和多個人談判原理是一樣的,既然我假設了有這麽一個人存在,既然這個人能夠操控他們,那肯定在他們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但是我推測這個人並不在他們中間,不然這個時候他應該出現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通過打掉這個人的權威來取代他對這群村民的影響。”

  同樣的是擁有威信力的人,但為了達成不同目的,柯顧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

  “因為人數眾多,我們要找到最直接的辦法和對方搭建起溝通橋梁。這個和跟一個人談判的技巧是一樣的,隻不過你需要更加果斷地找到這座橋梁。而且最好能夠營造出來一種你什麽都清楚架勢,哪怕你自問自答觀察他們的表情,也比你提問讓他們七嘴八舌回答的效果要好得多。”

  “而且,人多的時候就怕亂,一旦他們亂了,再想讓他們聽你講話就難了。”

  蘇漾點頭,心裏默默地在小本子上記上筆記。隨後有些沮喪,拉著柯顧的手一言不發。

  “怎麽了?”

  “我就覺得……自己還不夠強。”

  柯顧勾了勾他的手心:“你要是什麽都行了,我這個師兄不要麵子的?”

  “師兄可以養老啊。”蘇漾覺得這個決定很完美。

  “人家都說養兒防老……”柯顧笑睨著蘇漾,“什麽時候養師弟也能防老了?”

  “養師弟可以跟你一起慢慢變老。”機靈蹄非常機靈地接上了柯顧的話,惹得柯顧哈哈大笑,這聲笑惹來了周圍村民的目光。

  隻不過這次的目光雖然還是略顯冷硬生疏,但明顯少了警戒和敵意。

  “師兄,你這次很賣力。”兩人又走了一斷田壟,蘇漾握緊了柯顧的手,“我先道個歉,昨晚是我不對。”

  兩個都有七竅玲瓏心的人說話自然是不費力的,柯顧瞬間就明白了蘇漾指的是什麽。

  “我主要還是氣你不聽話。”別的時候不用太聽話,但是這麽危險的時候,蘇漾的執拗點燃了柯顧的怒火,事後柯顧也覺得自己有些上綱上線了。

  “一碼歸一碼,師兄,你昨晚說的意思我明白的。”蘇漾停下腳步,抬頭直視柯顧的目光,“我確實是這麽想的,我不希望你在這些事上費心,因為我總覺得……師兄因為我留在這裏,屈才了。”

  “你不是也在這裏嗎?怎麽能妄自菲薄?”

  “不一樣。”蘇漾搖搖頭,“當初我是無奈之舉,院方卡了我的論文,沒辦法畢業沒辦法保博考博。家裏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我是可以去當心理谘詢師,可那個時候我自己的情緒都不穩定,更別說疏導別人,太不負責了。”

  所以當林厲將這個橄欖枝遞給他的時候,他立刻接住了,因為對他那個時候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更別說林厲還幫他解決了院方的問題。所以即便後來蘇漾可以離開公安的時候,他也沒有離開。

  “那我留在這裏可能比你的想法更高尚一點。”柯顧溫柔地捏了捏他的臉頰,“我留在這裏是因為這裏有我的夢想和我新的人生目標。”

  “什麽夢想?”

  “你為什麽不先問問我人生目標?”

  蘇漾乖巧改口:“師兄的新人生目標是什麽?”

  柯顧拿出了他的警官證,點了點上頭的警徽:“我曾經想過,為什麽要研究這個領域,一開始是出於小時候的執念以及對這個領域的興趣,但是我也有過迷茫期,我在想,即便我把犯罪心理研究透徹了又能怎麽樣呢?犯罪率不會因為我而減少。”

  “那現在呢?”蘇漾也挺好奇柯顧的想法,他知道師兄和他不一樣,他喜歡單純的事情,如果一件事能夠讓他心無旁騖地做下去,他會喜歡。但柯顧和他不一樣,柯顧的想法很多時候連他也摸不透,蘇漾隱約知道那跟柯顧的家庭有關係,但那是他尚不願意觸及的禁區。

  “現在。”柯顧溫柔地摟住了蘇漾,“也許我沒有辦法降低犯罪率,但如果我的所學能幫助一些人,降低因為犯罪行為而產生的不幸,也同樣很有意義。”

  這是李肖然他們一直在做的事情,抓住罪犯,將他們送進監獄,慰藉因為這些罪犯而破碎的一個又一個的家庭。

  為什麽江心村會這樣,為什麽金繡繡一個柔弱女子選擇舉起屠刀,無非就是當年他們覺得不公平,心中的怒火無處宣泄。

  “那夢想呢?”蘇漾追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麽?”

  “蹄蹄。”

  “嗯?”蘇漾答到,卻沒聽見柯顧的回話,他一抬頭卻撞進了柯顧幾乎能將他溺斃的目光之中,溫柔而又深邃。

  半晌,終於回過味的蘇蹄蹄耳根慢慢地紅了,就如同天上的彩霞一般,明豔動人。

  第99章 34·又見【第三案完】

  “你不肯說?”李肖然看著麵前的金繡繡,樂了, “那我替你說。”

  金繡繡一言不發, 從昨晚到現在她半口水都沒喝,口紅還未卸, 斑駁的膏體覆在皸裂嘴唇上,唇上的皮翻起,就像是在烘烤機裏風幹了一遍。

  李肖然搖搖頭, 他們可是水和吃的一點都不少的供應了, 可金繡繡坐進來後, 除了要了一根煙,就再也不肯都說一句話。李肖然看了一眼日頭,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金繡繡扛不住,他們也扛不住。

  “我替你說吧, 你們通過那個論壇自己領取別人發布的任務,那個編號也不是你們犯下的事……”李肖然緩緩道, “4421, 是整個論壇的編號,而溫少言是第4421發布的任務,我說得對嗎?”

  “……對。”金繡繡用沙啞地嗓音回道,“你說對了,4421個人渣。”

  “你確定嗎?你怎麽去確定發布上來的人都該死?”李肖然麵沉如水, 金繡繡已經鑽進了牛角尖裏, 她執拗地認定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金繡繡嗤笑了一聲, 沒有回答李肖然的問題。

  李肖然也不惱:“溫少言的信息是我的組員傳上去的,所有的證據都是我們捏造的,似是而非的消息就讓你覺得這個人就是該死的。”

  “你們……”金繡繡舔了舔下唇,露出了一個“你們是第一個,而且你們欺騙了我們,難道不算該死嗎?”

  “侵害兒童是該死,騙人也是該死的,在你看來侵害兒童和騙人是一樣的?”

  金繡繡怒瞪著李肖然:“我,咳咳咳……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這樣騙人,你們這個應該算是釣魚執法吧,也好意思說?”

  “我說了,昨晚的事不追究。”李肖然笑了,“如果說我們是第一個騙你的,童秋呢?!”李肖然的聲音拔高了幾分,“那兩個女生何其無辜?就因為童秋處心積慮編纂的謊言,你們就要把她們都消滅了?是不是還覺得這個單子很輕鬆?因為方法都有人提供給你們了?”

  “那……那是因為我不知情。”金繡繡撇開頭,童秋的事,李肖然早就把證據擺在她麵前了,一樁樁一件件金繡繡根本無法反駁。

  “不知情你就能把人小姑娘殺了?如果不是江遊手下留情,是不是安琪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他們把江遊和江甌都控製住了,江遊承認給安琪割喉的是他,也是因為這筆單子,他們內部出現了最大的一次分歧。因為江甌江遊覺得這兩個人並不是單子裏說的那樣,長久以來積攢的猜疑就這樣爆發了。

  李肖然一字一頓道:“童秋的事不知情,你敢保證從前的所有發布的目標你都知情?”

  金繡繡啞然。

  “我懶得跟你說國家的形成,法律的形成,我就告訴你,我今天要不是警察,我就把你推出去,告訴那些你刀下冤魂的家人,告訴你你是凶手,你猜猜你的下場會是怎樣?”

  “不!你不能!”金繡繡猛地抬頭,修尖的指甲嵌入了她的掌心之中,因為恐慌她的表情都扭曲了,“你不能……你不能把我交出去……”

  “為什麽不能?”李肖然用食指杵在他們之間的桌麵上,一字一敲,“如果你有私懲惡人的權利,為什麽他們沒有?”

  金繡繡的拳頭鬆了,手心的血滴了下來……金繡繡用帶著手銬的雙手捂住了臉頰,發出了嗚咽聲。

  隨後李肖然起身,和許沁離開了房間,他讓許沁監視著小窗口,自己則是打給了曾鬱。

  “怎麽樣?”

  “頭。”電話那頭是曾鬱有些挫敗的聲音,“網站突然關閉,我追查到的IP地址是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關閉前論壇上我僅找到了五個尚存的目標單子,我也通知當地警方前去調查這些人,同時把他們保護起來。但是之前的那些單子,應該是完成一筆就刪除了,追蹤不到曆史記錄。”

  這個結果李肖然之前就預想到了,問了幾個問題後,示意曾鬱不用放在心上,這事他會跟林局匯報,至於後續的追蹤應該就不歸特案組管了。

  “對了,頭兒,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孫賢說他要長毛了。”

  “那就讓他黴著吧。”李肖然笑罵了一句,“給他假他都不會休。”

  曾鬱忍笑:“我聽說他回家五天,被他爸媽安排了十場相親,最後提前回來了,說幹什麽都行,千萬別給他放假。”

  李肖然被逗樂了:“他跟許沁簡直是難兄難妹,三兒休假不僅要破案還要被相親。”

  “相、相親?”曾鬱怔愣了一下,隨後聲音低了幾分,“哦,她也去相親了啊?”

  李肖然沒往心裏去,又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