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作者:桃之幺      更新:2020-07-06 16:22      字數:5085
  “板寸也精神。”李肖然拍了拍他的肩,言歸正傳道,“說正事,案件什麽情況?”

  餘孟陽也斂起了嬉皮笑臉,一雙桃花眼嚴肅了下來:“就是我在電話裏說的那樣,不過您最好親自看一下現場,現場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什麽?”

  餘孟陽緩緩道:“詭譎。”

  不是恐怖,也不是殘忍,是詭譎。

  李肖然原本還覺得餘孟陽有些神神叨叨的,但當他進入到案發現場後,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坐在沙發上,後腦倚靠在沙發頂端,仰麵朝上,而他頭頂的牆上寫著三個大字——“他該死。”

  再走近幾步,李肖然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經曆過的現場不勝枚舉,但沒有哪一個是如此讓人覺得脊背發涼的。屍體的頭上仰著,按理來說應該能夠直視牆上的三個大字,但是死者的雙目卻被線縫起來了。

  拙劣的針腳,白線被血染紅了,沙發上的皮子有被猛烈抓過的痕跡,而死者的手指甲有的甚至翻開了蓋,十指指尖血肉模糊,地上還有一攤失禁的水漬。李肖然不禁屏住了呼吸,不是因為屍體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而是因為死者猙獰的表情。

  “死者是活的時候被縫針的。”

  李肖然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奪門而出,聽著門外嘔吐的聲音。餘孟陽麵子有些掛不住了,罵了一句:“嘖,這群小兔崽子,欠練。”

  這個時候蘇漾和柯顧也跟進來了,他們之前已經看過一次現場了,所以表現得很鎮定的。不過餘孟陽更加鬱悶了,第一次他是跟他們倆一起看的現場,他都震驚了,可這倆人臉色都沒變一下,難道搞犯罪心理學的人都這麽變態嗎?

  柯顧不知道他的想法,當然他知道的話也隻會告訴餘孟陽,是的,就是這麽變態。柯顧走到屍體邊盯了屍體很久,又在沒有接觸沙發的情況下,用死者一樣的視角仰頭看著牆上的字。

  “蘇漾,就用這個角度拍一張照片。”

  蘇漾點點頭,走過去用手機從死者的視角拍了幾張照片。

  餘孟陽有些納悶:“這些鑒識科的人都已經拍了。”

  “視角不一樣。”柯顧指了指蘇漾,“我倆整理一下現場資料,應該能大概還原作案的場景。”

  蘇漾:“……”他什麽時候說的?他怎麽不知道?!

  不過很顯然,這種事情就由不得他了。蘇漾當年讀大學的時候,雙修的法學專業,柯顧當時作為研二的師兄給他們代課,那時候柯顧的考試就從來不會提前預告,從來都是突擊式選手。於是擁有在法學院鶴立雞群的身材和顏值下,柯顧依舊成為了十大魔鬼老師之一。

  “餘隊,這個案件……”

  餘孟陽趕緊擺手:“你們快點拿走吧,這種案子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李肖然看著他抱住胳膊瑟瑟發抖的樣子,無言地望向天花板,雖然餘孟陽脾氣不錯,但是這個性格也太沒譜了一點。隨後李肖然又叫來了許沁和曾鬱。等他倆都來了,餘孟陽還是沒有離開,李肖然有些詫異:“怎麽了?”

  “這個嘛……”餘孟陽就像個地痞流氓一樣,蹲在一旁,大有一種我就賴在這裏不走了的架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挺納悶,可是也不能趕別人,這該怎麽辦才好呢?

  蘇漾看了看死者又掃了餘孟陽一眼:“您是打算自首?”

  “呸呸呸。”餘孟陽猛地跳起來,滿臉的晦氣,“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李肖然也順著蘇漾的話往下說:“你不說我們隻能當自首處理了。”

  餘孟陽蹲在牆角幹著急,最後實在挨不住了才期期艾艾道:“能不能讓我學習一下是怎麽還原作案現場?”

  原來是這樣,柯顧倒是不介意,李肖然也一向是坦坦蕩蕩做人,他向來很煩鉤心鬥角的那些事,所以在確認蘇漾和柯顧不介意後,李肖然就讓餘孟陽跟著他們一道。

  現場交給了法醫和鑒識科的人,李肖然一行人回到了警局,原本蘇漾還想再琢磨琢磨,可架不住餘孟陽的死纏爛打,他也隻能趕鴨子上架。

  “小師弟,放鬆一點,錯了我也不會掛你科的。”

  蘇漾:“……”本來是不緊張的,柯顧這麽一說他就開始緊張了,不如先把老師幹掉吧?幹掉了老師,考試都不用考了。

  可慫如兔子的蘇漾隻敢心底嗶嗶,柯顧坐在沙發上的那一刻,他也進入了角色。

  現場已經被重新布置了一下,他們拖了張沙發到屏幕底下,將辦公室充當一個客廳,而蘇漾則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來了來了。”柯顧高喊了一聲,隨後三步並兩步給蘇漾把門打開了。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這兩個人究竟為什麽要警察?當演員不好嗎?

  雖然柯顧的長相身高都和死者相去甚遠,但是在柯顧喊話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哦,死者就應該是這樣的性格。

  蘇漾進了門口,伸手抓了抓風衣領口,但是目光掃到某一處的時候嘴角扯出了一絲嘲諷的味道。來到門口的柯顧想去接蘇漾的包,卻被蘇漾敏捷地躲了過去:“我自己來就好。”

  “您別這麽客氣啊,到我家裏就跟來到自己家裏一樣。”柯顧將蘇漾領到茶幾前,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隨後將長腿伸直架在了充當茶幾的椅子上,“來,坐啊。”

  蘇漾這一次不是嘲諷了,而且變成了嘴角向下微微卷曲,眉頭擰著,臉上的厭惡一閃而過。

  柯顧仰頭的時候,其他人就發現蘇漾這個表情瞬間就收了回去。

  李肖然摸摸下巴:“要是下次周铖他們缺演員,我應該把他倆引薦過去。”隨後他拍了拍手,“先解釋一下這部分是為了什麽?”

  “死者應該是個人緣不錯,很樂天的人,客廳有很多他和朋友參加戶外運動的照片,還有很多看上去是驢友。”蘇漾頓了頓,“而凶手可能有很嚴重的潔癖。”

  “為什麽這麽說?”

  “鑒識科在現場沒有收集到除死者的指紋,也就是說明很大的可能性凶手是戴手套進入的。但是死者卻依然讓他進來了,而且沒有任何防備。同時門鎖沒有被破壞,所以暫時也可以排除非法入室的情形。這樣的話,凶手和死者應該是認識的。”

  柯顧見蘇漾說完了,開始了他的補充:“桌子上的水果果盤旁邊兩把叉子,一把是死者方向使用的,另一把非常幹淨。而水果果盤中的水果擺得整整齊齊,和死者屋內的其他裝飾差別過大。”

  “我們推出死者比較尊重凶手,而且他清楚凶手的喜好。水果和紙杯都是死者為凶手提供的,可牆上的照片可以看到以死者家裏為背景的,所有人的杯子都是家中的杯子,但凶手卻使用的是一次性紙杯,不能排除他專門為了照顧凶手才用的紙杯。”

  “自大、冷漠、潔癖。”蘇漾補充了一句,“這是我在現場讀出來的關於凶手的信息。”

  一說起這個餘孟陽忍不住鼓起掌來:“剛剛我是真被蘇醫生的眼神嚇到了。”

  “什麽眼神?”柯顧詫異。

  蘇漾趕緊搖頭,沒想到一旁的許沁已經把手機遞過來了:“我錄了,柯博士你看這個。”

  蘇漾:“……”

  三分鍾之後柯顧抬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得蘇漾想撒腿就跑,隻聽柯顧語氣很淡,說出來的話卻讓蘇漾恨不得鑽進地縫之中——

  “小師弟,你是不是不舍得讓我看見你討厭我的表情?”

  第9章 09·手機

  蘇漾非常想呐喊,我沒有我不是我真的隻是條件反射而已!但是他慫。

  凶噠噠的柯顧和慫噠噠的蘇漾聯手解答了一下其他人的疑問,在他們重新進入角色之前,蘇漾突然叫住了柯顧:“師兄。”

  “怎麽?”柯顧正要坐回沙發上,聞言頓住了腳步。

  蘇漾抿了抿唇,醞釀了許久擺擺手:“算了,沒事。”

  礙於周圍的人柯顧沒有逼問他,隻是捏了捏蘇漾的肩膀:“拿出你讀書時的狀態。”

  讀書的狀態……

  蘇漾的眼睛陡然睜大了幾分,瞳孔微縮,唇緊緊地抿了起來,嘴角形成一條直線。

  如果柯顧能看見的話他就能分析出這是恐懼和抗拒的表現,可惜的是柯顧錯過了蘇漾臉上一閃而逝的微表情。

  重新進入角色,蘇漾竭力讓自己摒棄感情的幹擾,他對著柯顧問道:“你知道你有罪嗎?”

  柯顧眨眨眼,打著哈哈:“你可真會開玩笑,來來來看電視,這部劇劇本不錯。”

  “劇本不錯?”蘇漾支起身子,單腳跪杵在沙發上,歪著腦袋,嘴角露出了一絲仿佛看見獵物的笑容,“我覺得我的劇本更好。”

  在柯顧逐漸驚恐的目光中,蘇漾的手掐向柯顧的脖子,但就在這個時候蘇漾頓住了,柯顧也頓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了?”餘孟陽好奇道,他覺得這對師兄弟演繹得很成功啊。

  “屍體有外傷嗎?”蘇漾飛快道,“有肉眼能看到的暴力傷痕嗎?比如腦袋上的創傷,比如脖子上的勒痕,比如身上的刀傷等等。”

  餘孟陽搖搖頭:“你們說的這些初步檢查是沒有的,法醫說屍檢報告今天淩晨才能出來。”

  “先說說你們的判斷。”李肖然示意他倆先說結論。

  “是這樣的。”蘇漾沒有起身,而是重複做了掐住柯顧脖子的動作,“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我如果是凶手,在憤怒的第一反應就是掐住對方。而且這個姿勢是具有一定含義的,如果是掐這個動作,在死者家的沙發上,死者的頭會被迫昂起。”

  蘇漾邊說邊看了看身下被自己壓製住的柯顧:“你們看,這個姿勢。”他雙腿原本一隻屈膝一隻站立,但最後為了施力直接跨跪在柯顧的腰旁,“這個姿勢,他就可以仰望我了。”

  柯顧嘴角微挑:“你不用這個姿勢,我也可以滿足你。”

  蘇漾:“……”放他下車,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路。

  吃瓜群眾:“……”車門焊死了,不準停繼續開。

  “說正經的。”蘇漾瞪了一眼柯顧,繼續道,“這就出現了兩個問題。”

  “凶手懲罰死者的意圖非常明顯,他不是在泄憤而是在履行一件他認為他應該做的事。但與這件事矛盾的是,死者身上目前還沒有發現有這樣的暴力痕跡。”看著李肖然他們茫然的目光,蘇漾絞盡腦汁想把自己的表述說得更清楚一點。

  柯顧見他為難,隨後就接了蘇漾的話:“師弟的意思就是,凶手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儀式來做,和普通命案現場相比,整個現場並沒有一點暴戾的氣息,更多的是一種程序感。整個現場,我能感受到凶手犯下這樁案件,他有自己的目的。但從死者的姿勢以及牆上的字來看,凶手是把自己當作是死亡的主宰,他認為死者有罪,所以死者死了。”柯顧頓了頓,因為他後麵說的話哪怕是見得多的警察也不見得能夠輕易接受——

  “凶手在殺人中能獲得心理上的快感,雖然在我們眼裏怎麽殺都是殺,但是在凶手眼中,如果不能直接主宰死者的性命會讓他的快感大打折扣。”

  餘孟陽忍不住鼓起掌來:“那你們現在是打算並案處理嗎?”

  這話柯顧和蘇漾都沒有接,餘孟陽直接碰上了兩顆軟釘子頭挺疼,最後沒轍沒轍地隻能向李肖然求助。李肖然笑了笑:“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同一個人殺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會並案。

  餘孟陽雖然有些吊兒郎當,但也不是真傻,知道這事自己管不著,向柯顧蘇漾道了謝就離開了特案組。

  他一走李肖然神色一正,看向柯顧蘇漾:“你們認為這兩個案件是同一個凶手所為?為什麽?”

  說到底這個案件原本不歸他們管轄,更確切的說他們現在特案組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案件管轄範圍。雖然李肖然和柯顧其實合作時間尚短,但以李肖然對蘇漾的了解,如果這個案件跟郭康偉案無關的話,蘇漾肯定會攔著。

  他們之所以沒有攔著肯定是發現了一些問題,而不在餘孟陽麵前鬆口也是因為一旦升級為連環殺人案,整個案件的壓力就會成倍增加。

  “是師兄發現的。”

  蘇漾拿起柯顧放在他手邊的手機,從相冊裏翻出了最新照片,照片裏是一張老舊的借書卡,插在書本的扉頁上。

  最新的借閱人就是這次案件的死者——蔡智淵。

  而緊挨著他上麵那一行的登記人赫然就是郭康偉。

  “再加上凶手的人格側寫,我和師兄都認為這一案的凶手跟郭康偉案的凶手是一個人。”

  李肖然點點頭:“但是現在的證據還不足以支撐我們合並辦理這兩起案件。”他略一思忖,“那就暫時先這樣,孫賢、許沁和曾鬱繼續負責郭康偉的案件,你們跟他前妻談一談,重點聊一聊郭康偉的性格以及他的興趣愛好。”李肖然指了指那張借書卡,拋開蔡智淵的案件不說,其實這給他們偵破焚屍案提供了新的方向,“蘇漾和柯顧主要負責兩邊的犯罪心理學的指導意見,我負責蔡智淵的案件。”

  “蔡智淵的案件?”許沁問道,“頭兒,現在人手不夠用了,你要自己去嗎?”

  “嗯,我已經跟林局說了我們組的情況,他會借調幾個同事過來協助我們破案的。”這確實是最急迫的問題,他們組的人員配備其實是不夠的,兩兩一組,組裏的人也就隻能分成三組,真碰上這樣的案件簡直就是分身乏術。

  警局的辦公室往往就是如此,人多的時候吵吵鬧鬧,可這會兒各自都領了任務各自忙各自的,辦公室又恢複了清靜。蘇漾對著案卷正分析凶手的行為和思維邏輯時,就聽見桌上的手機響了,蘇漾也沒注意,伸手就接了電話。

  還沒等蘇漾講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句:“兒子,你爸爸給你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你這周末記得回來。”

  蘇漾一愣,對麵已經掛斷了電話,愣愣地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手機,手機屏幕的頁麵已經從通話模式回到了鎖屏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