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作者:
未降 更新:2020-07-06 14:27 字數:3611
“我又不是貓,你給我戴個鈴鐺做什麽?怕我半夜跑了?”
楚禾臉上一紅,抬起頭來輕聲道:
“本以為聽見鈴鐺聲,我就能立刻醒來呢…沒想到睡得太沉了,一睜眼天都亮了。”
赫紹煊漫不經心地聽著她說話的間隙,手指卻不著痕跡地勾了一圈銀鈴鐺的纏線,心中竊喜,臉上卻故作輕聲歎息道:
“這些事日後交給下人做就行了。昨天我忽然倒下,嚇著你了沒有?”
楚禾忽然想起昨晚的場景,忍不住鼻尖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可又被她強忍住,低下頭斂去眸中模模糊糊的淚光。
“你遇刺的事怎麽不同我說,若不是我連夜盤問了雲霄閣的宮人,隻怕還要被蒙在鼓裏。”
忽而一隻大手伸將過來輕撫著她的臉頰,微微一用力便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幾滴滾珠般的眼淚便盈出眼眶。
他臉上凝滯片刻,稍稍有些皸裂的嘴唇忽地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捏著她柔軟的臉頰啞聲道:
“你哥哥說你堅強的很,平日裏在家裏受了委屈責罵也不哭的,那怎麽遇見我,偏生就變得這麽愛哭?”
楚禾聽見他氣血虛浮的模樣,知道他定然是勉力支撐著才有精力逗她開心,淚珠掉得更快了。
赫紹煊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眼中升起一抹憐惜,隻好啞著嗓音哄:
“好了,楚禾乖,不哭了…”
說著,大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長發。
哄著哄著,卻聽他連帶著牽出一連串輕咳,顯然是又扯動了胸前的傷口。
楚禾伏在他懷裏稍稍克製了一會兒情緒,便又抬起臉來低頭解著銀鈴鐺,想著能快點出去喚王醫進來。
可誰知手腕上的銀鈴鐺不知道為什麽打成了死結,她單手解著甚是費勁。
赫紹煊見她急了,心裏暗笑,臉上卻分毫不顯露出來,反倒問了一句:
“解不開了?”
楚禾輕輕咬著嘴唇,認真回答著:
“能解開的。”
還不等赫紹煊說話,隻見她一用力,便將串著銀鈴鐺的棉線一把扯斷了,臉上立刻便舒展開來,揉了揉自己僵直了一晚上的手腕,站起身來柔聲朝赫紹煊道:
“我去傳膳,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便飄然走出了寢殿。
而赫紹煊愣了片刻,看著將那隻被她扯斷的棉線,唇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片刻。
見楚禾走出了寢殿,在外殿守候的九元和十元這才走了進來。
兩個侍衛行至赫紹煊麵前,見他還算安然無恙,總算長舒了口氣。
九元拱手道:
“幸喜上天庇佑,否則屬下萬死難辭其咎…王上放心,屬下已命禁軍全城搜捕刺客,謝大人也加緊城防,盤查一切可疑人員…”
赫紹煊不等九元說完便輕聲打斷了他:
“不必再查了,將人都撤回來。”
九元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開口道:
“王上…”
赫紹煊垂下眼眸,手中輕輕摩挲著鈴鐺,心平氣和道:
“不必追查了,外麵的禁軍也都撤去罷,還照以前的老樣子巡查就是了。”
九元雖不明白緣由,卻知道赫紹煊決定的事情容不得更改,於是便一把拉住十元的衣角,朝他搖了搖頭,攔住他繼續冒進。
隨後,他便朝赫紹煊垂首道:
“屬下明白了,這就去辦。”
等他們離開寢殿之後,赫紹煊朝牆角裏吹了聲口哨,黑黝黝的小烏貂便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攀上床榻縮進他懷裏。
或許是周圍縈繞不去的血腥味太重,小烏貂有些不安地躁動著。
赫紹煊一把按住它,將鈴鐺係在小烏貂脖子上,雙手將它托舉起來,滿意地看了一眼,便將它摟進懷中,慢慢闔上了雙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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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朝臣們得了赫紹煊遇刺的消息之後,每日辰時在雲霄閣的例會便被取消了。
丞相謝照衡為了不使朝政出現疏漏,便將例會改在了自己的營帳之中舉行。
於是從清晨開始,他的營帳前便是絡繹不絕地迎來了無數朝臣們登門,有的向他稟報政務的,還有的見他獨攬大權前來討好的。
得虧謝照衡最是長袖善舞的圓融之人,在各種來客之中靈活地周旋著,一直沒有出現差錯。
一直到該用午膳的時候,他才得了片刻的閑工夫。正當他準備小憩片刻的時候,親衛卻忽然捧著一隻信鴿走了進來,恭敬道:
“丞相,屬下方才打理鴿籠的時候,發覺裏麵來了隻新的信鴿,腳上還綁著信。”
謝照衡隻抬頭看了一眼,便察覺到那隻信鴿非同尋常。
他在豢養在身邊的都是些普通的灰鴿,而親衛捧過來的這隻卻是通身雪白,隻一點紅喙似血,單看那雙晶瑩明亮的珍珠眼便知是頗具靈性的上品。
他當即便困意盡失,連忙從親衛手中接過鴿子,斂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欣喜,朝親衛揮手道:
“你下去罷,稍後我會親自放走它。”
親衛應聲而去,謝照衡則捧著鴿子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地將它腿上綁著的信紙取下來,將鴿子擺在一邊。
那鴿子果然通靈性,掙脫了束縛也並沒有在他帳中亂飛,而是安安靜靜地窩在他身邊。
謝照衡將信紙展開一看,入目一列精致秀雅的蠅頭小楷,落款寫著“玉衡”兩字,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隻是他匆匆讀過一遍之後,他臉上的欣喜卻慢慢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憂愁。
正當他恍然失神的時候,窩在旁邊的白鴿忽然“咕咕”地一聲,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當中。
謝照衡回過神來,取了一張字條寫下回信,細細地綁在鴿子腿上,匆匆抱起鴿子走到帳外將其放飛。
望著白鴿逐漸消失在青空之中,謝照衡這才將親衛喚來,匆匆吩咐了他幾句之後,便往赫紹煊的寢宮而去。
第六十三章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也~
這是幾乎寫吐血的一章
寫完我怎麽腦闊這麽花暈呢?
哦對了,有什麽問題直接指出哈,這章安排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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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有些意外謝照衡的到來。
因為赫紹煊蘇醒的消息還尚未傳出去, 以這位謝丞相一貫的雷霆手腕, 多半多留在朝堂上主持大局。
他現在過來, 顯然是出了什麽始料未及的大事。
接到立夏的通稟之後,楚禾從小廚房裏迎出來,朝謝照衡略一頜首道:
“請丞相在此稍候片刻, 王上晨間剛剛蘇醒,不知現在是否還醒著…”
她正要往寢殿裏走, 謝照衡卻將她攔下, 同時壓低了聲線, 仿佛生怕消息會傳入殿內一般:
“娘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楚禾見狀, 稍稍點了點頭,命立夏將偏殿騰出來,請謝照衡入殿中詳談。
他們方才落座,謝照衡便開口道:
“老臣依稀記得, 娘娘身邊有位武功高強的護衛, 前些日子獨自前往玉闕閣了?”
楚禾知道他說的是魏葬, 想起之前謝照衡也曾助她扳倒瓊善一案, 便也沒有什麽隱瞞,點頭稱是:
“他身世成謎, 唯獨記得自己是在玉闕閣被家父領走, 除此之外一概不記得。本宮想著既然這樣,不如放他去玉闕閣,或許能找回他自己的身世也未可知。丞相覺得此事有疑慮麽?”
謝照衡眸中掠過一道光, 臉上多了幾分沉鬱之色:
“娘娘或許不知,但老臣師從玉闕閣,對閣中各類隱秘之事倒還算了解。原本師門秘法不可外傳,可老臣今日得知了一件事,牽連到門中秘術,不得不來稟報王後娘娘。”
不知為何,楚禾心中忽然有一根隱形的琴弦被撥弄了一下,飄飄渺渺地蕩出一片回音。
“丞相請講。”
謝照衡清了清嗓音道:
“玉闕閣匯集天下百家名士,規模幾乎可與先皇在位時期的春夏學宮相匹敵,自然包羅萬象。除卻老臣所從的策士一家之外,還有一類奇絕的術士。與江湖上常見的看相算命之流不同,隱居在玉闕閣的術士當中,有一類極為危險神秘,研究的也多是我朝明令禁止的禁術。而這其中,就有一種剝奪記憶的術法。”
楚禾聽到“剝奪記憶”,立刻便打起了精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謝照衡,等待著他的下文。
“所謂剝奪記憶,其實就是使用一種特殊製成的香粉在室內燃盡,同時對想要抹除記憶的人進行催眠。由於藥力作用,收到催眠的人將會深陷睡眠當中,短則半日,長則七日,最終會達成抹去記憶的效果。醒來之後,不知來處,不見歸途。”
楚禾聽到他輕描淡寫的“不知來處,不見歸途”,心中像是被猛然一擊,失神道:
“難道他正是遭受了這樣的術法才記不起自己身世的…”
謝照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憂心道:
“老臣先前並不知道娘娘身邊那位侍衛竟是從玉闕閣來的,所以並未在意。隻是今日忽然接到閣中舊人的密信,其中稱趙鬱在來到青都之前,曾在玉闕山停留數日。倘若這隻是巧合也就罷了,偏偏…最近又出了這樣的事。”
楚禾心裏突突一跳,顯然知道他所言的正是赫紹煊在雲霄閣被謀刺的事。
自從昨日夜訪長青宮無果之後,她便不得不將刺客的嫌疑轉移到赫元禎之外的人身上。她不是沒想過魏葬有可能是刺客,隻是潛意識裏對此結論有所抵觸。
她沉默片刻,開口道:
“丞相,敢問這樣的術法,可有挽回的餘地?”
謝照衡搖了搖頭:
“就老臣而言,絕無可能。一般像剝奪記憶這樣的術法,不是尋常人會作出的選擇。若非真的心死之人,那麽便隻有受人脅迫這一條…可無論是怎樣一種情形,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條術法從誕生之初就是不可逆轉的,這樣可以避免被害之人有一天想起了自己的受害經過,從而奮起反抗。”
楚禾忽然呆滯在原地,雙眸失神,喃喃開口:
“既然魏葬絕無可能會在玉闕閣找回自己的記憶…那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