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作者:未降      更新:2020-07-06 14:27      字數:3552
  “你拿去熱一熱。記得莫要讓別人經手,你親自挑個鍋子,一定要仔細清洗了…”

  十元垂眸接過,心中自然了然她的意思,謹慎地轉身出去熱藥了。

  楚禾用帕子輕輕擦拭了赫紹煊唇角,示意九元將他放平,又轉頭道:

  “九元,今日刺客來的時候,你們可看見那人了?”

  九元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歉疚,半跪在楚禾麵前道:

  “屬下與十元原本應當在雲霄閣值守,隻是王上忙於政事的時候不讓我們隨侍在側…都怪屬下一時不察,竟讓刺客進了內殿…”

  九元一向是要強之人,眼看自己的主子慘遭不測,身為護衛的他自然心中比任何人都要自責沉痛。

  楚禾輕歎一聲道,臉色稍稍緩和片刻:

  “罷了,這件事也不能全怨你們。眼下還尚未抓到刺客,命禁軍嚴加防守,一定要將寢殿圍得跟鐵桶一般,知道了麽?”

  九元微紅著眼眶,朝她拱手道:

  “王後娘娘放心,屬下已令禁軍全體出動,全部圍在宮苑四周。除此之外,屬下還在院內暗處也安插了護衛,而內殿則有我與十元,定能護王上無恙…”

  楚禾知道他心思縝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腦中又忽然閃過方才那大太監的話,像是自顧自地問道:

  “武功高強之人,還要熟悉行宮環境…來無影去無蹤,連禁軍都沒有察覺他闖入…”

  楚禾忽然神色一凜,眸中結上了一層寒霜。

  若問這世界上最想讓赫紹煊消失的是誰,自然隻有那個人…

  她忽地站起身來,囑咐九元道:

  “你與十元在此處守著,本宮很快就回來。”

  九元見狀,也不敢問她的去向,連忙便應了下來,目送著她離去。

  斂秋和立夏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楚禾走出了寢宮,斂秋有些擔心地開口道:

  “娘娘,這麽晚了,這是要去何處?”

  楚禾走出殿門,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將心一橫道:

  “備輦,我要去一趟長青宮。”

  斂秋訝然道:

  “啊…娘娘,這麽晚了,約莫天子陛下已經將息了,娘娘此時去怕是不大妥當…”

  楚禾看了她一眼,銀牙輕咬,眼中帶著一絲凜然:

  “除了他,誰還敢在膠北行宮如此猖狂地行刺?誰還會對宮內禁軍巡邏的時機如此了解?誰會這麽…想要他死?”

  斂秋聽聞她的話,一張臉變得煞白,再不敢胡亂回話,連忙便出去傳了轎輦。

  楚禾深夜造訪赫元禎所居的長青宮,剛剛走到殿門前便被段弼攔了下來。

  段弼是天子身邊服侍時間最長的宦官,心知天子將這位東堯王後看得有多重。就算楚禾從不給他好臉,他卻也不得不笑臉相迎上去,將腰彎下恭敬道:

  “王後娘娘,陛下已經就寢了,今日約莫不能見…”

  他話還未說完,雙眼忽然落在楚禾身後,臉上順勢便僵住,連話也沒來得及說完。

  楚禾略略轉頭一看,便瞧見楚明依手裏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甜酪走上前來,眼中閃過一絲嫉恨,言語之中大是嘲諷奚落:

  “堂堂東堯王後,深更半夜闖到長青宮來,真是沒有規矩…”

  說著,她轉念一想,又冷哼一聲道:

  “哦…本宮竟忘了,東堯王今日遇刺了是麽?怪不得沒人約束於你…”

  她還未說完,楚禾一掌便扇了上去。

  隻是打得不是臉,而是她手中的碗。

  隻聽楚明依尖叫一聲,手中的瓷碗便應聲落地,傳出一陣清脆的聲響,裏頭的甜酪也濺得到處都是。

  楚禾不再看她,而是轉身望向段弼,冷冷開口道:

  “陛下應該睡不成了吧?”

  楚明依聞言,不由地怒火中燒,正要抬手反擊,卻見長青宮的門忽然打開了。

  天子赫元禎那狹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後,即便看不清他臉上的喜怒,卻仍然能感覺到一股幾乎能吞噬一切的強大氣場,暗藏著著滾滾風雷之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日更一萬的勇氣~但是怕沒有日更一萬的腦細胞...

  隨他吧~隨他吧~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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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元禎身穿一身玄色絲綢褻衣, 外罩一件玄色衣袍。

  他的長發未及修飾, 柔軟地披散在肩膀上, 渾身未無珠飾玉佩傍身。若不是那張略顯蒼白無暇的容顏,他幾乎要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看到楚禾,他稍顯意外地說了一句:

  “你來了…?”

  旋即又看見楚明依立在她旁邊, 臉上帶著難掩的嫉恨。隻不過是畏於他的到來,才稍稍有所收斂。

  赫元禎冷下臉來, 語氣不帶分毫情感:

  “孤說過多少次, 不準你再踏入長青宮, 你又來做什麽?段弼,將貴妃帶回去, 沒有孤的準許,不許讓她進來。”

  段弼聽了赫元禎發怒,哪敢再垂首立在一邊當透明人,連忙便將手裏的拂塵丟給旁邊的小內侍, 自己則走到楚明依身邊去, 畢恭畢敬地說:

  “貴妃娘娘, 這夜深露重的, 您還是快回去罷…”

  一邊說著,一邊還壓低了聲音勸道:

  “娘娘可千萬別當著王後娘娘的麵惹惱了陛下, 要不然, 日後可真就沒有麵聖了機會了”

  楚明依兩眼不爭氣地掉下淚來,卻又畏懼於赫元禎,隻能瞪著一雙發紅的眼睛怒視著楚禾, 便轉身踢開地上的碎碗,讓段弼扶著離開了長青宮。

  赫元禎一揮手示意站在殿門口守夜的幾個內侍退下,自己則緩步朝楚禾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將自己身上的玄色衣袍脫下來欲給她披上:

  “今夜又涼起來了,怎麽穿的這樣單薄?”

  誰知他剛剛觸及楚禾的肩,卻見她冷淡地向旁邊退了一步,玄色衣袍頃刻間便滑落於地。

  赫元禎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凜然,卻轉瞬即逝。

  他無聲無息地歎了片刻,訕訕地彎下腰將衣袍撿起,攏在臂彎裏,側身為她讓開一條路:

  “既然有事找我,進殿內說罷。”

  楚禾也並未有任何謙辭,邁步走到殿內,立在原地背朝著他。

  赫元禎在她身後關攏殿門,點起一盞小小的孤燈,眸子在溫黃的燈光下顯得柔和許多。

  隻聽他柔聲說:

  “我記得你夜裏睡不安穩,一定要在角落裏點一盞小燈才睡得好…”

  話未說完,楚禾便冷冷打斷他:

  “下午的那名刺客,是不是與你有關?”

  假如她回過頭,便能看見赫元禎眼中的溫存轉瞬即逝,又極快地凝上一層寒涼的光。

  他望著楚禾立著的方向,語氣不鹹不淡道:

  “阿禾,我還不屑於使用這樣的手段逼你回京。”

  楚禾轉過身來,眼中染上一抹厲色:

  “是麽?那你可敢說,前世裏假意召諸侯馳援玉京的信報不是你做的?在一線天將他們圍困致死也不是你做的?為了皇權霸業而殘害手足、陷殺忠良也不是你做的?你敢嗎?!”

  赫元禎抖著手,聽著她的控訴狠狠地閉上眼睛,臉色愈發蒼白無力,仿佛在那一瞬間便滄桑了許多。

  他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孔充滿著哀慟與悔恨:

  “是,這都是我做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嫉妒他——我嫉妒他有父皇的疼愛,我嫉妒他不費絲毫力氣就能擁有你,我嫉妒他奪去本該屬於我的一切!人人都說父皇偏愛我,要傳位於我。可他把東堯送給赫紹煊,為他留好了退路,卻把我鎖在玉宮,做趙家人的傀儡!”

  他身形一晃,眼角落下一絲清淚,卻不想對上楚禾一雙毫無悲憫的眼神。

  她看著他,像是看著一件死物。

  “你以為他在東堯…是為了躲避,為了享福嗎?先皇丟給他的東堯,從前一片荒蠻,是他帶著手下的那些將士們一點一點收複失地,建立城池,恢複秩序,富國強民,這才有了東堯,有了令蠻族聞之膽寒的東堯軍!可你呢?躲在母族的庇護之下安然做一個傀儡,赫家的江山被你輕而易舉地拱手他人。他從未想過背叛,而你卻一直都想毀滅他。”

  赫元禎渾身戰栗了片刻,神色淒然道:

  “阿禾,前世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我會拚了命地對你好,會用盡我的一切來彌補你。皇後之位、楚家的榮寵,還有這天下,我都可以給你。我不介意你愛過他,隻要你肯跟我回去,一生一世都陪在我身邊,哪怕愛我少一點也沒關係…”

  楚禾忽然頓住了。

  她如今才意識到,麵前的這個人已經偏執得幾近病態。他竟然天真地以為,假如那一切還尚未發生,他就有彌補的機會。

  “赫元禎,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哪怕今天的刺客不是你的安排。”

  他眼眸之中忽然染上一抹駭人的猩紅,忽然走上前來狠狠地扣住她的雙肩,用近乎狂怒的語氣道:

  “阿禾,你這麽愛他,就不怕我殺了他?”

  楚禾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利刃,刺眼的寒芒入目,赫元禎鬆開了她,淒然地笑了一聲:

  “原來,你今天是來殺我的…那你動手吧,假如死在你手裏能被你原諒,我甘之如飴。”

  說著,赫元禎上前一步,將胸口送到她的利刃前,閉上了雙眼。

  誰知抵在他胸前的匕首忽然躲開,赫元禎忽然聽見液體緩緩滴落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睛,卻見楚禾劃破了自己的手掌,麵無表情地讓血珠滴落到地上。

  他慌了神,掏出手帕為她包紮,卻被她生生躲開。

  楚禾看著他說:

  “他若要開疆拓土,我隨他東征西戰,他若逐鹿中原,我陪他謀奪天下,他若魂歸地獄,我陪他共赴黃泉。赫元禎,我無力抗你,但我會用盡一生保得他平安。今日以血為誓,此言必踐。”

  匕首“當啷”一聲落進血泊裏。

  楚禾打開殿門,不知何時降臨的微雨隨風灑進殿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