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作者:未降      更新:2020-07-06 14:27      字數:3495
  楚明依眼中快要冒出火來,卻到底一忍再忍,隻是神情淡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並沒有說話。

  反而是赫紹煊卻反應很快。

  之間他拂袖離席,徑自走到楚禾身邊,也並不管她願不願意,抬手便摟著她的腰肢將人扶起來。

  眾人見狀,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這不是明顯在宣誓主權麽?

  之間赫紹煊麵色無異地朝天子微微躬身,臉上露出一個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他看似對天子這一異常的舉動毫不在意,手上卻牢牢握住楚禾,在大庭廣眾之下牽著她入席。

  赫元禎將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後,臉上陰晴不定,隻停頓片刻便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席上落座。

  楚明依見他敗興而歸,心中竊喜。

  她眼珠一轉,便不露聲色地斟了一杯酒,剛剛抬起手來準備敬向楚禾,卻忽然有些為難地停在原地,輕聲道:

  “妹妹應該給姐姐敬酒的…隻是方才想起來,你我姐妹如今已分屬君臣,這樣…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楚禾自然明白她的意圖,報以淡淡一笑道:

  “妹妹的意思是要我給你敬酒了?”

  楚明依沒想到她說得這麽直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實在尷尬的很。

  赫紹煊在一旁看著,轉頭望向天子,笑道:

  “恕愚兄多嘴,貴妃乃是側妃之身,而並非天子中宮之尊。而楚禾乃是我東堯王後,嫡庶有別。這敬酒的規矩到底是先君臣還是先嫡庶,自然應該聽陛下的了。”

  楚禾聽了,知道他這是在為自己說話,也不言語。

  她自然知道,嫡庶之別一直是楚明依心裏的一根刺,碰之便是一陣劇烈的痛楚。

  果不其然,楚明依一聽這話,臉上便是止也止不住的羞憤,轉而向赫元禎跪拜道:

  “陛下……”

  可還不等她說完,楚禾便瞧見赫元禎極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

  “這是家宴,你們在楚府是什麽規矩,就按照什麽規矩來,不必講那些虛禮。”

  楚明依一聽連自己的夫君都不向著自己,登時便紅了眼。

  不過她還是咬著唇站了起來,轉而望向楚禾。

  她不明白為什麽在皇宮裏對她百般偏寵的赫元禎會如此冷漠,尤其是見了楚禾之後,更是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

  他明明是為了自己才退了跟楚禾的婚約的啊!

  隻是委屈歸委屈,楚明依不敢真的違逆赫元禎的意思,於是隻能轉身從自己食案上捧了酒杯,慢慢走到楚禾麵前,語氣生硬道:

  “妹妹給姐姐祝酒了。”

  楚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卻見裏麵空落落沒有一滴酒,旋即抬起眼輕飄飄地說道:

  “二妹,我杯子可是空的呢。”

  楚明依眼中慍怒:

  “你——”

  而一旁的赫紹煊注意到她的神情,眼眸不自覺地飄過來,帶著一股淩然的目光,像一把劍的寒芒一般。

  楚明依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忍了忍,還是端起盛酒的銀壺給楚禾滿上一杯酒。

  接著,她又舉起自己的酒杯,朝楚禾略一躬身道:

  “小妹給姐姐祝酒,願姐姐與東堯王身體康健,早得貴子。”

  楚禾聽了她的祝詞,手不由地停頓了片刻,最後隻將酒杯送到嘴邊碰了碰,便算敷衍。

  楚明依看了她一眼,轉身回到自己的席位,緩神片刻,臉上的神態已恢複自如。

  隻見她掩麵笑了兩聲道:

  “我聽聞陛下送給東堯王二十四美姬,個個都是舞姬之中的佼佼者。也不知今日有沒有這個眼福,東堯王能舍得讓我們開開眼界。”

  說著,挑釁一般地朝楚禾拋去一個眼神。

  楚禾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怒意,甚至還似有若無地噙著一抹笑,輕啟朱唇道:

  “桐文館的二十四位良家子將來入了東堯後宮,可是要做主子的,位份比起歌舞伎可高了不少,如今又怎能以一般歌姬呼來喝去?貴妃娘娘不會說話就少說些話,無端學鸚鵡聒噪,惹人厭煩。”

  她輕描淡寫兩句話,明麵上將楚明依嗆了一頓,暗中又狠狠戳在赫紹煊心上一刀,著實狠辣。

  楚明依聽了她的話,雖恨得眼睛都快滴出血來,卻到底噤聲不語,唯恐無端惹得赫元禎厭煩。

  赫紹煊聽出了她的話,卻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轉身朝身後的內吏稍一頜首,那內吏立刻便下去準備歌舞了。

  他唇邊帶著些笑,舉杯朝赫元禎道:

  “既然是絕佳的歌舞,拿出來給大家一觀又有何妨,想來天子大約也不會反對。”

  赫元禎看了楚禾一眼,臉上的神情稍微鬆動些許,朝赫紹煊點頭道:

  “那二十四美姬送給皇兄,原本也是作充盈後宮之用。禮物既已送到了青都,自然一切聽從皇兄的安排。”

  說著,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空蕩蕩的杯底示與他看。

  赫紹煊垂下眼眸,也將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隨手將酒杯扣在食案上。

  他稍稍往後靠了靠,將一隻手慵懶地撐在椅背上,湊近楚禾耳畔低聲道:

  “我覺得你看過這支歌舞之後就不會生氣了。要不要打個賭?”

  楚禾聽見他跟自己說話,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細長的耳墜隨著頭的撥動與發絲纏繞在了一起。

  赫紹煊抬起手,細心地替她整理好。放下手的時候,還不動聲色地碰了碰她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楚禾心裏還憋著一股悶氣,本想下意識地躲開他的觸碰,餘光卻瞥見赫元禎飄忽不定的注視。

  也不知為何,她沒有躲,反而攀住赫紹煊的手,身子微微朝他的方向微傾,整個人都像是被圈進赫紹煊懷抱之中。

  她壓低了嗓音,臉上帶著一絲微笑,言語間卻咬牙切齒地回了赫紹煊一句:

  “我沒生氣,你別想太多了。”

  赫紹煊眼眸微微閃動,聽了她的話笑意卻更明顯,竟不顧眾人的目光,抬手攏住她的肩,輕聲附耳道:

  “是不是非得我哄你才不生氣?”

  楚禾的身子微微僵直了些,不肯抬眸對上他的眼睛,也並不搭茬。

  於是赫紹煊便順勢拍了拍她的背,狀似安慰:

  “等晚上回去哄,好不好?再稍等一會兒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旁人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隻看神態便覺得他們親昵異常。

  尤其是赫元禎見了此情此景,心中更是鬱結異常,一盞酒接著一盞酒喝下去,臉上已經浮起了淡淡一層紅暈。

  不一會兒,準備就緒的二十四位美姬款款走入大殿,分別有彈琴、吹簫、舞蹈三組人。

  隻聽一陣悠揚的樂聲忽起大殿正中央,舞姬們隨之翩然起舞,漸漸聚攏又漸漸散成一朵花的形狀,美輪美奐。

  看著那些細軟的腰肢,楚禾愈發覺得倒胃口,食案上的一口菜肴也吃不下了。

  楚明依冷言瞧著她,眼中的嘲諷溢於言表。

  她楚禾就算是王後又能怎樣,這下麵是赫元禎從大堯多地搜羅來的二十多位絕代佳人,難不成還分不走她的恩寵?

  想到這兒,楚明依便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赫紹煊,想看看他作何反應。

  可奇怪的是,赫紹煊竟然似乎對這些美姬並沒有什麽興趣,反而低著頭不知在做什麽。

  楚明依覺得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隻見赫紹煊手執玉箸,正在給一塊雪白的魚肉挑刺。

  他那雙狹長的鳳眸聚精會神地落在盤中央,修長的手指握著玉箸,靈巧地挑出一根又一根的刺扔到一旁,動作無比嫻熟。

  隻是可憐了下頭那些拚了命想引起他注意的少女們,無論她們的舞姿有多麽柔軟,容貌有多麽美豔,目光有多麽熾烈,卻絲毫無法引來赫紹煊的目光。

  忽地,就當樂聲逐漸被推向最高處時,赫紹煊的眉宇陡然舒展開,麵上浮起一絲笑容。

  他抬手將那塊完整無骨的魚肉放進楚禾的盤中,目光溫柔道:

  “來嚐一嚐,看看跟昆陽產的魚味道是否一樣。”

  楚禾瞧見他認真的模樣,心中微動,於是便順從地執起玉箸,夾了一小塊魚肉放進口中。

  第一口下去,沒味。

  第二口下去,味同嚼蠟。

  她深深地看了赫紹煊一眼,滿臉都寫著“不好吃”三個字。

  赫紹煊挑了挑眉,自己也夾了一塊魚肉嚐了嚐,並未嚐出什麽異常,還是跟往常一樣的鮮美。

  其實楚禾不知道的是,這魚還是原本的魚,隻怪她此時心情差到極點,吃什麽恐怕都是一個味道。

  就在楚禾百無聊賴地吃著那一小塊魚肉的時候,赫紹煊卻忽地眼睛一亮,眸子掠過他落在那些舞姬身上:

  “跳完了。既然這樣,謝卿——”

  他忽然念了謝照衡的名字,後者便立即從席中飄然而出:

  “臣在。”

  也不用他吩咐,謝照衡了然於心。

  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封詔書,立在殿前先對天子拜了三拜,隨即轉身朝二十四位美姬道:

  “吾王幸逢天子厚賞,得此二十四美姬。然吾王深思熟慮之後,以為東堯尚在百廢待興之際,後宮實在不宜太過奢侈,於是便開恩,敕封二十四美姬為桐文館才女,日後由宮中女官與清虛觀女道長同時授課,意在培養才女們德才兼備,日後進可入廟堂做女官,退可入民間開辦私塾授課,是為我東堯夯實學術基礎,散播正途,實乃國之萬幸。”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鴉雀無聲。

  上至天子,下至二十四美姬,無一人出言反駁。

  不是他們不想反駁,而是這言辭太過光明磊落,太過滴水不露。

  仿佛若是有人敢反抗,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耽誤東堯人民一心求學,偏要走歪門邪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