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未降      更新:2020-07-06 14:27      字數:3565
  楚禾抬手給她斟滿酒,思慮片刻又開口:

  “泣雲,我若是就這麽回去,跟你一起在儀安,或者是回玉京去,是能過一段時間的安生日子。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日子我們能過多久?”

  不等孟泣雲開口,楚禾停了停又接著說:

  “你以為若是沒有趙太後的幹預,我從前的婚約是怎麽取消的?你再看看你哥哥的處境,堂堂鎮遠大將軍,定國侯世子,竟然被派去守一座儀安小鎮?何其荒誕!”

  孟泣雲愣怔住了。若不是楚禾將這些問題說與她聽,她恐怕這輩子也想不到這些事情。

  楚禾歎了口氣:

  “若我們不作為,下一步該是我哥哥,再下一步就該是我父親,還有你父親…泣雲,玉京已經落入趙家人手中了,我們要怎麽保全家人呢?你問我為什麽要留在東堯?因為東堯不在趙家人的勢力範圍。玉京因為忌憚東堯,不會輕易動楚家和孟家,才能維持住短暫的平衡,你明白了麽?”

  孟泣雲一時語塞,埋下頭去不再言語,似乎在盡力消化著楚禾的話。

  楚禾看著她,眼裏有些心疼的痕跡。

  她自己用了兩輩子才想清楚這些,而孟泣雲不跟她一樣,又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明白這個道理呢?

  但是她要講出來。隻有讓孟泣雲徹底明白過來他們的處境,她日後做事才會多考慮後果。

  望著麵前的少女如玉刻般鋒利的輪廓和英氣的眉眼,楚禾忍不住想起來上輩子孟泣雲的結局。

  那年北堯全境失陷,邊境七萬駐軍被蠻族所屠,楚家軍正是在這個時候,被皇帝一道聖旨派出征討蠻族。

  誰都知道那是一場必敗之戰。為了保住父兄,楚禾去求了赫元禎,在禦書房外將額頭磕得滿是鮮血,也沒能阻擋楚家軍出征。

  而更悲壯的是,就在楚家軍逆行北上的時候,孟家和喬家等軍武世族子弟紛紛自請走上戰場,這其中就包括孟老將軍膝下的這一雙兒女。

  楚禾不知道當時北境的戰場有多麽慘烈,但三家聯軍全軍覆沒的戰報,似乎已是唯一的回應。

  想到這裏,她眼底浮起一層血紅,看上去似乎在強行克製著自己心裏波瀾。

  孟泣雲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回了現實:

  “阿禾?阿禾?”

  楚禾回過神來,很快便恢複自然。孟泣雲向來粗心,也並未將她這一異常的模樣放在心上,隻低聲道:

  “阿禾,你說的話我記下了,日後我也不會再勸你。隻是,你以後遇事不要一個人扛,聽到沒有?”

  楚禾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飽餐一頓,又飲了兩盞酒,這才從明月酒樓走出來。

  小廝從後院拉出一匹健壯結實的大青馬,把韁繩遞到孟泣雲手上。那大青馬朝孟泣雲噴了個響鼻,四蹄不安地在沙地上撲騰,像是有些躁動不安。

  楚禾好奇地問:

  “你從前的坐騎不是一匹小紅馬麽?”

  孟泣雲拍了拍大青馬的腦袋,大青馬不悅地將頭轉開,一眼也不想看她。

  “這是赫子蘭賠給我的,誰讓他上次在宮裏把我打暈了。”

  楚禾捂嘴一笑:

  “我看子蘭將軍對你挺上心的,你…不考慮考慮?”

  孟泣雲蹙眉瞪了她一眼:

  “阿禾,你從前說話不是這樣直白的,怎麽嫁了人性情都變了?”

  楚禾抿唇一笑,剛要回話,誰知背後忽然來了一隊人馬,隻聽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駿馬嘶鳴的聲音,大青馬立刻狂躁了起來,仰頭嘶鳴個不停。那人馬當中領頭的大黑馬一聽這聲音,竟然如同一匹未經馴化的野馬一般,徑直便朝楚禾衝了過來。

  馬上的人極力想要勒住韁繩,卻已經來不及,眼看馬蹄馬上就要踩上楚禾,孟泣雲一個翻身抱住她,兩個人一起滾到了路旁,這才險險躲過一劫。

  等塵土蕩盡,楚禾瞧見那黑馬上端坐著一個削肩細腰的少女,隻見她長眸上挑,朱唇微豐,輪廓銳利深邃,一看便知是異族人。她姿容尚可,並不算出眾,而那通身火紅的戰袍如同流光一般熠熠生輝,竟將她襯托得更添三分貴氣,引得明月酒樓的食客們競相圍觀。

  單看她身上的華袍,楚禾便猜出了她的身份,瞬間便覺得如鯁在喉,拉著孟泣雲便準備走人。

  可那女子的手下反倒不依不饒地攔住了她們的去路,趾高氣昂地叫囂道:

  “爾等平民,驚了我家郡主坐騎,竟然不行大禮參拜,還想一走了之?”

  孟泣雲怒目而視,揚起手中梅花亮銀槍便要打人,卻被楚禾一把攔了下來。

  楚禾望了那女子一眼,平靜開口:

  “你家郡主恐怕受不起我的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  論結婚不給伴娘包紅包的下場——

  你老婆沒了。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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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背上的女子聞言微微垂首,上下打量了楚禾一番,似是露出微微訝然的神情,隨即又很快消失。

  而這細小的變化被楚禾捕捉了個正著。倘若她猜得不錯,這女子就是宮人們口中那位掌十萬兵馬的瓊善郡主。

  楚禾雖然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與瓊善見麵,可她卻並未想到見麵的場合竟是在這樣的街頭鬧市當中,更未想到場麵會是如此的尷尬。

  就在楚禾與瓊善對視的間隙,瓊善手下那位彪形大漢往她們麵前一站,像座山一樣擋住了楚禾的視線:

  “放肆!爾等賤民可知道這馬背上坐的是誰麽?哼,告訴你們罷,這位便是我上堯瓊善郡主!”

  四周圍觀的人群一聽,紛紛驚呼了一聲。待他們看清瓊善身上那件華美異常的戰袍時,眾人們轉而向楚禾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這兩個小女子也是可憐,怎麽就招惹了瓊善郡主呢?這下有理也沒處說去了…”

  “這可不一定。我看這兩個女子生的國色天香,說不準是哪家貴人的家眷呢?”

  “嗬!郡主在青都的地位堪比一品軍侯,豈是一般貴人能輕易招惹的?這可是大不敬啊!”

  孟泣雲聞言,望著馬背上的瓊善冷冷一笑:

  “的確是大不敬!你可知我身邊這位是東堯新後?敢問瓊善郡主可懂得君臣之禮?無論是何等重臣,見了王後都要大禮參拜!”

  “新後?我看你是癡人說夢!”

  還不等瓊善開口,她手下那名彪形大漢便怒而暴起,揚起手中足有三指粗的長鞭便朝兩人甩來——

  孟泣雲早有防備,隻見她從身後抖出一杆梅花亮銀槍。

  但見一抹寒芒刺目而來,眾人隻聽“錚”地一聲,大漢手中的鞭子便應聲被攔腰切斷。

  眾人立刻爆發出一陣豪邁的掌聲,竟將這看作了一場鬥技。

  大漢被激得狂怒異常,正要重拳揮來,卻都被孟泣雲輕鬆躲避。孟泣雲隻耍了幾個花招,便將那大漢戲耍地團團亂轉。到最後,她竟一躍跳到他肩上,對準大漢的臉便一通猛砸。

  大漢被揍得落花流水,愈發狂怒異常。可不管他怎麽伸手亂抓,卻也摸不到孟泣雲的一片衣角,隻能氣的不斷叫罵。

  瓊善的一眾手下見狀,正欲下馬幫忙,卻被瓊善抬手製止。

  接著,她用異族語朝那名彪形大漢呼喝了一聲,大漢便立刻停住了手,不再掙紮。

  孟泣雲見狀覺得有些無聊,亦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輕一躍便跳了下來,回到楚禾身邊。

  瓊善一夾馬肚,朝她們的方向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睨著楚禾,用不鹹不淡的語氣道:

  “瓊善並非不知禮,然,亦並非是可以愚弄之輩。你,如何證明她是新後?”

  孟泣雲嗤之以鼻,轉頭朝楚禾道:

  “這還不簡單?阿禾,將你的令牌拿出來給她看看!”

  瓊善微微眯起眼睛來注視著她,這讓楚禾渾身都不舒服。

  她下意識地往懷中一摸。

  糟糕,令牌不見了。

  楚禾這才突然想起來,她的令牌早前便借給魏葬,讓他去禁軍處掛名了。

  她為了出來與孟泣雲喝酒,還特意換了一件便裝,如今渾身上下沒有分毫可以證明她身份的物件。

  她慢慢將手放下來,有些歉疚地迎上孟泣雲的目光道:

  “令牌不在我身上。”

  還不等孟泣雲說話,人群之中立刻陷入一片嘈雜的談論當中。不僅如此,眾人的目光也放肆地在她臉上遊走,滿是垂涎和嘲諷之意。

  “哪裏來的失心瘋,竟然敢自稱王後娘娘,還惹到了郡主頭上,真是嫌命長。”

  瓊善不語,卻深深望了她一眼,眼中盡是複雜的神色。

  那彪形大漢冷笑道:

  “裝的還挺像!弟兄們,把人給我綁起來!我看你們倆就一起去牢裏做春秋大夢吧!哈哈哈哈…”

  瓊善的手下們當即便全都從馬背上躍下,一擁而上、準備朝兩人動手。

  楚禾被孟泣雲一把護在身後,卻並無絲毫懼意,反而轉頭望向瓊善,目光如炬:

  “郡主執意如此麽?”

  瓊善避開了她的目光,沉默不語。

  瓊善的一群手下得了主子的默許,紛紛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正要朝兩人下手。

  正在此時,他們背後卻傳來一陣轟隆作響的馬蹄聲。

  這夥人忙不迭地回頭一看,卻見赫子蘭一馬當先衝散人群,而他身後則緊緊地跟著一隊禁軍人馬。

  許多人一眼便看見那一片黑壓壓的重甲禁軍當中,簇擁著一位俊美無雙的紫衣男子,如同神祗降臨一般令人不可逼視。

  人群之中不知誰驚呼了一聲:

  “吾王在此!”

  眾人聞聲戰栗,竟齊齊下跪高呼“東堯王千歲。”

  就連瓊善也連忙下了馬,緊走幾步拜服於地:

  “瓊善恭請吾王安康。”

  赫紹煊匆匆看了她一眼,正準備說一句“平身”,卻一眼看見立在她身後的那個身影。

  他微微一滯,旋即轉身下馬朝瓊善的方向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