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住院部大樓門口已經有不少病人家屬進進出出，這些人裏也包括了鄧子柔。

  她提著剛買的早飯，滿臉的擔憂在她走進病房後換上了一臉舒心的微笑。

  她走向病床邊，溫柔出聲，“佳佳，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你現在得好好養身體。”

  邢佳佳似乎又在淚水中度過了一夜，她木訥地平躺好身子，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

  過去三個多月裏，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動作。

  以至於當她撫摸到一片平坦後，淚腺再次決堤。

  鄧子柔長歎一口氣，眼圈也紅了起來，但為了讓邢佳佳好受一些，還是打起精神安慰她，“你最愛吃的生煎包，我跑了好幾家店，才找到人願意做。”

  邢佳佳聞到香味，卻沒什麽胃口。

  她冷笑一聲，“沒想到最後願意站出來幫我說話的人居然是許攸冉的朋友。”

  “我不是許攸冉的朋友。”鄧子柔平靜道，“我是你的朋友。”

  她渙散的視線逐漸聚到鄧子柔身上，卻是看著她發呆。

  邢佳佳盯著鄧子柔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鄧子柔以為她是真的走神了。

  “謝謝。”聲音細如蚊呐，而後她又抬眸看向對方，“子柔，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送我回A市。”

  “你要回家？”鄧子柔一臉的不敢相信，“可是你現在的身體根本沒法坐飛機，而且你老公也不會放心讓你就這樣回去。”

  邢佳佳在聽到“老公”兩個字，瞳孔生理性地縮小，這話並沒有打消她的念頭，反倒讓她去意更絕。

  她抓住鄧子柔的手，微微一笑假裝沒事，“你幫我吧，不要讓我老公知道。”

  “可是……”

  “子柔，我失去了我的孩子，現在的我更需要家人的陪伴，雖然這裏有秦烈，可他太忙了，沒法整天陪著我，而且這裏隻讓我覺得陌生，我想回到家人的身邊養身體。”

  她說得情真意切，鄧子柔隻好點頭，“可是我該怎麽做？”

  “你就……”邢佳佳示意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些話。

  紀寒山剛出電梯，就看到秦烈一直站在病房外不進去。

  他剛要同秦烈打招呼，就見秦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接著秦烈轉身朝電梯走去，他一直低頭看手機。

  紀寒山知道秦烈當然不可能在玩手機，稍稍瞥一眼就看到屏幕上是病房中的監控畫麵。

  “你說……”秦烈神態自然，“她們倆在說什麽悄悄話？”

  “不管她們說什麽，對我們都造成不了任何影響，不過。”紀寒山麵色冷然，“她已經沒有用處了。”

  電梯裏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秦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等待著他的後話。

  “沒有主角的獨角戲，怎麽唱下去？”

  秦烈挑了挑眉，微微勾起了唇角，“那就好。”

  桌上的手機亮了，上方彈出一條新消息。

  許攸冉偶爾瞥了一眼，就看到一條來自“蜿蜒”的新消息。

  [蜿蜒：計劃很成功，靜候佳音。]

  許攸冉看到消息後順勢刪除，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今天的天氣似乎格外明媚，窗外的陽光從外麵照進來，電腦屏幕上正好映出外麵的光點。

  許攸冉眉頭一緊，迅速扭頭去看，對方的商場大樓裏人來人往，並沒有什麽古怪的地方。

  她心裏升騰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於是開始收拾東西。同時還不忘給紀寒山發了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先回家了。

  剛從樓梯上下來，就樓梯前擋著個人，對方也愣神地看著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許攸冉和秦楚明明麵對麵站著，可在別人眼中，他們又好像隔得很遠，誰也沒有上前，更沒有出聲。

  “攸冉。”

  秦楚剛喊了一聲，卻見一抹人影從身後繞過他，將許攸冉護在身後。

  紀寒山一臉敵意地看著秦楚，“攸冉，我們回去吧。”

  許攸冉點點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兩人推門走出餐廳後，愣在原地的秦楚終於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他快速跑著追上他們的腳步。

  “許攸冉！”

  許攸冉停下腳步，卻並不轉身，“還有什麽事嗎？秦先生。”

  語氣不帶絲毫感情，就好像身後本就是一個陌生人。

  她或許裝得很像，可如果身後真是一個陌生人，許攸冉又怎麽會停下來丟下一句問題？

  紀寒山睨了她一眼後，有些不耐煩地扭頭麵向秦楚，“秦先生，攸冉隻是一個普通人，她不想再被扯進你們家的家族內鬥裏，還請你放她一馬。”

  許久都沒有聽到秦楚的回複，良久後是紀寒山牽著許攸冉離開。

  臨走前，許攸冉透過店麵的櫥窗玻璃看到原本該站著秦楚的地方空無一人。

  “你媽讓我們回去時順便去趟超市，替她買些東西。”紀寒山如是說道。

  他們去了趟超市，許攸冉沒什麽要買的，反倒是紀寒山看到什麽都想買，最後推著滿滿當當一推車到了地下車庫。

  紀寒山和許攸冉的說話聲音在停車場裏回蕩，忽然許攸冉噤了聲。

  她的怪異的表情立刻引起了紀寒山的注意，“怎麽了？”

  許攸冉沒有回答，而是用緊張的視線暗示紀寒山有人跟蹤。

  紀寒山將推車放到許攸冉手裏，用眼神示意她先到車那兒去，然後警惕地走到寬大的長方石柱那兒，他的眼神裏迸射出一抹狠厲之色，然而當他一個閃身到了視野盲區，卻發現什麽人也沒有。

  “呼——”他吐了口氣，剛要輕鬆下來的表情卻因為“啊”的一聲尖叫而迅速緊繃起來。

  “攸冉！”

  他邊大聲呼喊，邊朝車那兒走，就看到推車倒落在地，滿地的蔬菜瓜果四處滾落，而許攸冉正在被一個體形魁梧的男人追趕。

  紀寒山加速追上兩人，一記飛腿過去踹倒壯漢。

  那壯漢摔得那麽狠，卻好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迅速爬起來跟紀寒山扭打在一起。

  “紀寒山！”許攸冉擔心地在旁大叫。

  “攸冉，報警，你快走，他是衝你來的。”

  許攸冉多次回頭，但終究明白對方的目標是自己，所以邊跑邊報警。

  三分鍾後，聽到呼救回聲的商場安保人員立刻趕來，那壯漢見救兵趕到便離開逃離，離開前還不忘對紀寒山補上一刀。

  “紀寒山！”許攸冉的五官因為擔憂都扭在一起，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你要不要緊？救護車快來了，別擔心。”

  紀寒山身上的白T恤幾乎被血色染成了紅T恤，那樣觸目驚心的顏色像是在預示著一條生命的離去。

  “攸冉。”

  紀寒山的聲音很虛弱，隻叫一聲名字就已經花光了他大部分的氣力，傷口又開始大量往外冒血。

  許攸冉不忍地替他按住傷口，語速很急，“你別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到。”

  可紀寒山卻在笑，“嫁給我吧。”

  周圍有人在呼救，空靈的停車場裏變得異常得熱鬧，許攸冉的腦袋卻開始發懵。

  “我很後悔沒有早點告訴你，當年，我比你更早察覺到你對我的感情。”他說得很吃力，但他固執地要繼續往下說，“我離開是有苦衷的。”

  許攸冉哄道，“現在先別說這個，等救護車來了再說好嗎？”

  紀寒山苦笑一聲，“你這是拒絕我嗎？”

  或許是因為心虛，許攸冉沒有跟他對視的勇氣。

  紀寒山的身體忽然猛烈地顫抖起來，救護車終於到了，在幾個好心人的幫助下，紀寒山終於成功上了救護車。

  可他的狀況卻很嚴重，許攸冉雖然看不懂儀器上的數字代表的意義，但卻能從救護車醫生的語氣中聽出情勢。

  “攸冉……”

  紀寒山伸出手，許攸冉會意地握住他的手，並附耳靠近。

  “你知道這些都是誰做的，他正好來了，就出了這種事，到這種時候你總應該相信我說的話了。”紀寒山表情痛苦，胸口不斷上下起伏，“我不知道他對你是什麽樣的感情，但是攸冉，秦楚不是一個好人。”

  許攸冉眼眶紅紅的，她看著紀寒山什麽都沒說。

  忽然，他像是失去了意識一般，許攸冉甚至能感覺到手裏握著的那隻手在不斷滑出自己的掌心。

  她有些驚慌失措地握住他的手，“紀寒山！紀寒山！你還不能死，你堅持住！”

  “麻煩讓讓，我要給他做心肺複蘇。”

  “病人的求生意識很弱，你多跟他說點話。”

  許攸冉提起來的那口氣卻根本不敢鬆懈下去，她隨即抓緊紀寒山的手道，“紀寒山，隻要你好了，我們就試試吧。”

  醫生十指交叉，緊急地搶救人，許攸冉的整顆心都揪在一起，她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隨著顛簸的救護車逐漸加重。

  “好了好了！”一旁盯儀器的醫生在看到數據恢複正常的瞬間就興奮地大喊。

  心肺複蘇起作用了。

  一場生離死別讓許攸冉急出一身汗來，她忽然意識到救護車還沒到醫院，一般救護車都是就近送醫，現在都快過去二十分鍾了，難道堵車了？

  許攸冉剛抬頭透過車上的小窗去看擋風玻璃外的路況，卻猛然一愣。

  車外已沒有了不息的車流和現代化的大廈天橋，救護車行駛在一片未經修剪的樹林小道上，道路坑坑窪窪，這不是去醫院的路上。

  許攸冉圓目睜裂，她剛要看向這幾名醫生，可還未轉身卻被蒙住了口鼻，接著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