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止秦老爺子，秦家所有人包括即將進門的邢佳佳也來了A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玻璃上的水霧一點一點滑成水珠滾落，終於透出房間裏的情況。

  三個男人心思各異，三局鼎立。

  秦老爺子是來問罪的，所以秦楚自然在場，至於這秦二叔在場則是由於他與問罪的這件事有密切聯係。

  老人板著張臉，臉色陰沉，他想要給秦楚一個主動開口的機會，但顯然對方讓他有些失望。

  “中午的午飯，我們所有人都等了你很久，你來A市做什麽？”秦老爺子終於打破眼前的僵局。

  秦楚斜倚在牆角，抬頭卻是露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您忘了嗎？淩晨我才把項目提案說給大家聽，您還把這個項目交給我了，項目既然出了狀況，我這個項目負責人當然要第一時間處理好。”

  秦老爺子深不見底的情緒藏在眼底，不知對秦楚的話信了幾分。

  “阿楚所說的狀況是……”秦二叔忽然也插了話，“許家出事？”

  秦二叔故意在這個時候提著一茬，故意不給秦楚台階下，秦老爺子原先的計劃就是在許家自顧不暇之際逼他們讓渡小說公司經營權，眼下目的達成對他們而言當然是好消息。

  “二叔，我們不一樣。”

  秦二叔一本正經地出聲，“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爭取這個項目，不想讓你在做事的時候麵對許家為難。”

  秦二叔故意曲解秦楚的那句“我們不一樣”，意思是秦楚和自己唯一的不同就在於“秦楚是許家的女婿，所以他會下不了手”。

  秦楚低頭，慢慢牽動了唇角後又對上秦二叔的視線，他幾步上前靠近對方，“我是不是為難，老爺子比我清楚，他既然肯把項目交給我，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二叔，你覺得呢？”

  雖然兩人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他們都看得到對方眼底四溢的恨意，背對著老爺子方向的那隻手都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既然是狀況，阿楚，說說你的解決方案。”

  老爺子的話打斷了兩人的敵對狀態，秦楚隨即側立向他，道，“正如外界所知道的那樣，我是許家的女婿，網上所有人都認為我和許攸冉是一對恩愛夫妻，現在許家有事，我如果沒有陪在她身邊，隨後秦家又出手收購，對秦家的風評會不好。”

  秦楚的三兩句話就扭轉了他回來的理由，且分析得有條有理，他臉上的嚴肅認真就像是真為了秦氏的名聲考慮似的。

  秦二叔幽幽出聲道，“所以你現在是要雪中送炭？你想以正當光明的方式收購？”

  “阿烈。”秦老爺子忽然叫道，“你先出去。”

  秦二叔表情一滯，看了老爺子一眼卻沒有得到視線交流，他自嘲般地一笑，隨即照做。

  他抬手握住門把手，正要離開，卻忽然停住了下一步動作，“阿楚，你這一招確實挺不錯的，既保全了你在許攸冉心裏的形象，又完成了老爺子的任務。”

  秦老爺子微眯著眸子，加重了握拐杖的力道。

  “隻是二叔想說一句，對於公司的決策人而言，不是所有事都有萬全之策。”他道，“下定決策的時機很重要，就像炒股，哪怕你再有信心，如果不能在最佳時機拋售出去，即便你賺了錢終究是談不上成功。”

  秦二叔並未多留，因為老爺子既然開了這個口，他再多說幾句恐怕隻會觸黴頭，這一點從老爺子默許他說出剛才那兩句忠告就能夠看得出來。

  正如他們三個人都明白，老爺子並不在乎秦楚手頭上的這個項目成功與否，他之所以這麽生氣無非是因為秦楚的欺騙，以及他對許家人的私心，更重要的是這私心還被他們發現了。

  秦二叔拉開房門，走廊外的光線照進這一隅的陰暗，恰好也照見了一抹一閃而過的笑。

  在秦二叔離開好一會兒後，老爺子一直保持著敲擊桌麵的動作。

  “現在，你可以對爺爺說實話了吧？”

  盡管如此，可無論是老爺子拖長的音調還是觀察的眼神，都像是一種試探。

  秦楚：“想說的我都已經說了，爺爺如果還是懷疑我，當初就不該讓我回秦家。”

  他越是這樣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老爺子就越生氣。

  拐杖重重地捶在地板上，“咚”的重音代表著他內心的憤怒。

  老爺子鐵青著臉，猛然起身走到秦楚麵前，抬手用力往秦楚臉上一扇。

  清脆的耳光聲與窗外劈裏啪啦的雨點聲相比，倒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老爺子抬高音量罵道，“上一次我就提醒過你不要感情用事，可你看看今天都做了什麽蠢事！你以為你把自己對許攸冉的感情藏得很深？你真是太天真了，如果不是你這個弱點被別人發現，他們又怎麽會試探你？！”

  就連秦老爺子也看得出來許攸冉出車禍一事，明麵上是為了讓許家更亂，實則隻是對秦楚的試探。

  老爺子相信秦楚也明白這一點，可他還是冒著暴露的風險來了A市，這隻能說明他對許攸冉的感情已經到了沒法考慮事情後果的地步。

  這哪裏還是弱點，分明就是致命的軟肋。

  被打了一耳光的秦楚一直側著臉沒動，都說老人疼孫子輩，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父母在打了孩子後也多半會生出不忍之情，但老爺子並沒有這種感覺，他隻覺得憤怒。

  “這個項目你不用做了。”老爺子正在氣頭上，氣得胸口起伏劇烈，“還是由你二叔來做。”

  秦老爺子剛背過身去，就聽身後的人問，“這件事是您做的嗎？”

  秦楚的眸光很冷很空，他太了解爺爺，秦家的事也許不是他主謀，但一定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當然，他一直都知道爺爺是想幫他坐穩在公司的位置，所以這次不是為了讓他暴露，甚至可能是出於好意，想讓自己順利完成收購案，所以才暗中對許家出手。

  老爺子轉過身就見秦楚冷眼看著自己，眼神中絲毫不掩藏對他的敵意。

  “你這是什麽眼神？你在怪我？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怪我？混賬，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順利回公司，我都幫你掃清了多少障礙，你現在居然……”

  他渾身都在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惱的，所以一直在反複強調這些話。

  “為了我？”秦楚抬手輕輕碰了碰被打過的左臉，即便很疼，可他眉頭都不帶皺一下，“從頭到尾我都不在意什麽秦家，什麽公司，您口中的外人是我最珍惜的家人，秦家，也配？”

  言語裏的嘲諷和秦楚的神情重合，這樣的秦楚讓老人感到陌生。

  這幾十年來，他一直都知道秦楚叛逆，而後者在他麵前或許不太聽話，但卻從未有過不尊重的時候。

  直到此時此刻，秦老爺子才發覺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懂過秦楚。

  “你……你現在是什麽意思？又要跟我斷絕關係？”秦老爺子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冷笑一聲，“為了一個女人鬧成這樣，你可真是出息了。”

  “如果爸媽當年能早點兒跟您斷絕關係，斷了您的念頭，我想他們現在或許還活著吧。”

  老爺子內心大震，圓目睜裂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秦楚微微勾起唇角，緩步走到老人麵前，對於老人眼中的驚訝不以為意。

  “您是不是以為這個秘密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秦楚語氣輕鬆，“隻可惜我已經知道了，當年害死爸媽的那場火災的元凶是誰。”

  秦老爺子不敢相信地仰視著秦楚，不知不覺，他已經高到了讓自己仰視的程度，在這一刻起，這個“仰視”還包括更深的層麵。

  “火災”兩個字猶如最長最細的針，由他最滿意的孫子親手紮進心頭。

  老人下意識倒退一步，秦楚往前逼近，“為了逼爸媽放棄研究回國，您都做了什麽事？以命相逼？故意找人縱火燒了他們的家？您曾經說，在所有秦家人中最看重我，我才是您唯一的繼承人，可是當年放火時，您不會不知道我就在房子裏吧？”

  忽然，隻見夜幕之上閃過一道撕裂般的光芒，“轟隆”的雷鳴緊跟其後。

  秦老爺子虎軀一震，也不知是被雷鳴聲嚇到，還是被秦楚的話嚇到。

  老爺子安靜了很久後，才瞪著秦楚開口，“你憑什麽這麽說？你有什麽證據？”

  秦楚微微一笑，“您放心，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卻從證人口中聽到過這件事的原委，想來您貴人多忘事，已經不記得戚廣平了，那我就給您介紹一下，當初要不是戚廣平將我從那房子裏帶走，想來我也已經死了。”

  再後來，被戚廣平送回國的秦楚由秦烈幫著撫養長大，秦烈真的對他很好，幾乎把他當成了親生兒子對待，秦楚也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然而戚廣平的郵件終於讓秦楚從秦家人為他編織的美夢中醒來。

  盡管戚廣平表示當初是二叔讓他帶秦楚離開別墅，以至於秦楚有一段時間都認為二叔才是殺害他父母的凶手。

  秦老爺子看向秦楚的眼神相當複雜，後悔、自責與恐懼相互交織。

  他忽然又不停地搖頭否認，“不，不是我，阿楚，不是你想得這樣，這都是阿烈的詭計，他想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千萬別被他安排的人給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