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作者:
雲弎 更新:2020-07-05 09:37 字數:3297
遊當然是沒能遊成的。
秦皇拎著小崽子出去的時候,趙高正攔著小公子胡亥。
十歲的小少年淚眼汪汪,表情倔強下巴仰得高高的,怒火交加,叉著腰站在殿前:“高叔叔,我要見父皇!”
“見朕如何?”
少年冷不丁聽見父皇威嚴的聲音,仰頭一看,父皇懷裏抱著個小粉團子,正朝這走來。
他噎了下,下意識有些緊張害怕。
他自生來天之驕子,父皇乃全天下最強大的君主,秦國是最強的國家,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人能叫他害怕,唯有一人,那便是他又敬又怕的父皇。
少年瑟縮了下肩膀,氣焰慫了大半兒,底氣不足半哼道:“來、來找父皇問功課……”
說完還不忘偷偷抬眸瞪了眼父皇懷裏的小團團,就是這個小壞蛋才剛生出來就跟他搶父皇,他跟她勢不兩立!
正巧被秦皇抓個正著,連忙低頭下去看著腳尖。
男人複述了一遍,“功課?”
趙高忍不住默默退後了幾步,小公子找什麽借口不好,偏偏說功課,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笑話,全天下都知道胡亥小公子最不愛學習!
要不是他是皇上的兒子,宮裏最受寵的小皇子,沒哪個先生願意教他的,負責授課的上大夫都煩死他了,三天兩頭要找陛下打小報告,說小公子又如何如何。
說起念書,那簡直天生跟胡亥有仇,平日裏秦皇要是被上大夫煩得不耐,隨口招來小兒子問上兩句,這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還問功課?
秦皇冷笑了下,“九章算術學會了嗎?上月先生教下來的字會寫了嗎?”
比起長公子扶蘇胡亥簡直是個學渣中的戰鬥機,他到現在啟蒙之時至今的字都還沒認全呢,興許認了,但不會寫。
一聽父皇接連三問,他哭喪著一張臉,暗悔自個兒老鼠膽叫父皇一嚇,把最討厭的功課給搬出來了。
少年結結巴巴,雙手攪在一起擰成小麻花,嘟囔:“可、可能會了吧……”
還嘴硬。
叫父皇一打岔,問到死穴功課上,少年瞬間沒了剛才的一腔怒火,也忘了是因什麽何來,直想就地滾遠,叫父皇不要注意到他。
就在此時,一聲軟乎乎的哼唧聲響起,少年抬頭看去,父皇懷中的團子不知何時轉了個頭,還伸了一隻小胖手出來,短得幾乎不分明的小手指對著他,軟軟豎起了……中指?
那天真無辜的睡顏朝著他,正吐著奶泡泡,睡得正香。
胡亥:“……!”
少年氣炸了,握緊了拳頭,別的不用多說,親妹妹又咋地?
打從這一照麵,胡亥就決定了以後要叫這小胖團子吃些苦頭,竟然敢鄙視他?
他會當個好哥哥的,會好好教她何為兄長,當妹妹要乖乖的,不跟他搶父皇,還要學會孝敬哥哥,這才是好妹妹。
秦皇是何人?能不知道兄妹倆的眉眼官司?
胖團子在他懷中裝著睡還使壞,把頭一回當哥哥的胡亥氣得險些爆炸,要不是他在這兒,這小牛犢子該暴走了。
盡管如此,秦皇心裏仍想,這小碎娃子身為男子漢,氣量心胸忒小了些,是有些寵壞了,是該叫他體驗體驗怎樣當個好男子,好兄長。
胡亥討父皇歡心不成,想教訓教訓小壞蛋不成,還讓父皇教訓了一頓紅著一雙眼跑出了皇宮,他要去找大哥,叫他來評評理,叫大哥為他做主!
跟班的小太監在後麵喊,“小公子您慢些跑,馬還騎不啦?”
也是,光靠腿跑出去,有些為難四肢疲懶的小胡亥了,他又轉回去要騎馬出宮,小太監又喊:“扶蘇殿下近日被皇上派了差事,正忙著呢,您過去怕會打擾殿下辦公,要讓皇上知道了恐怕……”還得訓您。
胡亥帶著哭音的大嗓門一囔,“要你管!本公子就要大哥做主!”
嗚嗚,父皇不愛我了!胡亥越想越傷心,紅色的小馬駒騎得飛快。
四下寂靜時,秦皇捏了捏小雞崽兒的小鼻子,從鼻腔裏哼出一道氣音,半是冷哼半是笑意,“人都走了,還裝?”
團子眼睛滴溜滴溜轉,過了會兒才睜開眼睛,與低著頭捏她鼻子的男人對了個正著。
這是秦皇第一次麵對麵正眼看見小崽子睜開眼的模樣,他不由眯了眯眼,剛才崽子睜眼之際,他好似出現了錯覺,仿佛看見了那雙眼睛裏金光漣漪,漂亮威嚴。
那種來自血脈深處的熟悉感又來了,油然而生的親昵,熟悉,愧疚、疼愛,就像、就像這本該就是他的女兒,他的血脈。
然錯覺隻是一時,那雙漂亮圓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天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是在確認了什麽。
過了會兒,崽子將小腦袋轉向一邊,秦皇發誓他沒看錯,他似乎在小崽子眼睛裏看到了一絲嫌棄?
嫌棄?
是他秦皇嬴政不夠英俊,還是他不夠威嚴高大?嫌棄他?
有時候被狗腿子們(朝臣)捧久了還真會慣出一個傲慢君主來,秦皇便是如此,他私以為自個兒是天下第一好男兒,別說給崽子當爹,給她當祖宗都是給她長臉!
小崽子嫌棄他?
秦皇伸手將小崽子胖臉轉了過來,低頭湊近了,惡狠狠有一絲凶,“叫父皇。”
“要不,叫爹。”
小崽子緊緊著小嘴巴不說話。
秦皇也沒放棄,他低頭思索自語,“莫非是還不會說話?也罷,剛出生的小雞崽兒是不會講話,是朕勉強了。”
不知道是被父皇鄙視了給刺激的還是那句小雞崽兒,下一刻,秦皇便聽見一聲笨拙的軟糯的疊音,奶聲奶氣好似那最軟和的湯圓包,“父、父父。”
小龍崽先前幾次穿越時機都不大對,隻身下界並非投胎,壓根沒學過人族的語言,更不懂張口怎麽說話,盡管她聽過無數次,要說龍語龍吟她倒是會上幾句,這是來自父親血脈中的傳承。
因而第一次開口說話,她在嘴裏反複默念了多遍,才磕磕絆絆地學了出來,學完還不大滿意,緊緊皺著小眉頭,一臉不開心。
秦皇卻將小龍崽的心思理解為害羞。
他仰頭哈哈大笑,笑聲暢快淋漓,隻覺得許久沒這麽痛快過,不過是來自小崽子一聲笨拙的父父竟叫他如同得了稀世珍寶一般快活。
就好像……在不知道的角落裏,那些沉眠中在記憶中的遺憾、虧欠、渴望被一一填滿。
叫他心情滿足,快活。
守在殿外的趙高和宮人陡然一驚,陛下笑了?笑得這麽爽朗豪放?
他們下意識抬頭望了望天,隻覺得天意難測,自打今天小公主出聲,陛下笑了幾回?破例了幾次?這一次最誇張。
他捏了捏小崽子的臉蛋,這一次最輕,“不會說話沒關係,以後父皇教你。”
小龍崽覺得被龍父嘲笑了,不滿地哼一聲,將小腦袋轉向另一邊。
日落時分。
趙高進來請皇上用晚膳,便見皇上邊上放著個竹筐小搖籃,裏頭放著小公主,小公主睡得正香,小臉上紅撲撲的,兩隻手放在腦袋上握得緊緊的。
他放輕了聲音,“陛下,該用晚膳?”
男人放下筆,從案上抬頭,看了眼邊上的小搖籃,竹筐裏的小崽子已然沉沉入睡。
他皺著眉頭,“這麽愛睡?”
小崽子粘人,午時他要批閱奏折,這崽子愣是緊緊抓著他袖子不放,彼時他心情正好,便讓宮人拿來搖籃將小崽子放自己邊上睡著。
趙高笑了下道:“公主還小,最需睡眠,陛下無需擔憂。”
秦皇吃完晚飯回了寢宮,小崽子仍睡著,他讓奶娘備著奶隨時等候召喚,也沒喊醒崽子,順其自然入睡,小崽子的小搖籃就放他大床邊上,呼吸間就著微微的香甜的奶香,秦皇出乎意料入睡得極快,睡得極好。
直到半夜身上一重,臉上被一雙小肉手用力捏著。
他還沒睜眼下意識摸了床頭上的刀,等恢複意識時刀正架在趴他胸口上的崽子脖子上。
一道震天響的嬰兒哭聲從秦皇寢宮傳出去,驚醒了守夜的宮人,不一會兒天轟隆打了幾聲響雷,豆大的雨滴答滴答落了下來。
崽子被嚇哭了。
秦皇愣了下。
那顆堅硬似鐵的心第一次有了一種微妙的心虛和歉意,那把從來不離身的刀被他扔得遠遠的,幹巴巴解釋:“是那把刀不聽話,朕都扔了……”
崽子仍舊哭得大聲,哇哇的好不傷心。
從沒安慰過人,更沒安慰過軟了吧唧又膽小的小崽子,秦皇皺了皺眉頭看起來更凶了,他試圖讓崽子停下來,“要不,你打打那把刀?”
“朕幫你揍它也行。”
小小一團的崽子趴在秦皇身上,抽抽噎噎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她迷糊的小奶音從他胸口處傳出來,“打、打父父。”
下一刻,軟乎乎的巴掌落在他臉上,連著來了兩下,小崽子還挺懂得勻稱的,打完後才抽噎著說:“打、打好了。”
小奶音裏依稀帶著報仇後的滿足。
嬴政:“……”
這輩子沒安慰過崽,沒叫人騎在身上,更沒被“打”過臉的秦皇陛下覺得崽子是要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