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離開了店麵，或許也離開了這個城市。

  不過，提前知道了還會再見麵，弗雷和無名也沒有什麽離別的傷感。

  她沒帶什麽行禮，輕鬆愉悅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是被教堂通緝著的對象，更像是出門旅遊散心一般。

  狼人哈瑞斯，幽靈希薇婭，吸血鬼諾娜……

  看向周圍，坐姿各異的幾位，弗雷的心情有些複雜。

  “看來以後，就要和這幾位異種相處了啊。”

  說到底，自己不也是個怪胎嗎？

  望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弗雷自嘲地笑笑。

  ……………………

  達倫清醒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隻感到一陣無力。

  那股刺鼻的氣味，還縈繞在鼻腔裏揮之不去。頭腦昏昏沉沉的，像宿醉初醒一般。

  “混蛋！那到底是什麽。”

  最後一刻的記憶，是被不明的液體潑了一臉，然後，就陷入了徹底的昏迷。

  “那個巫師，居然偷襲！”

  達倫憤怒地錘了一下桌子。

  不過，對方後來好像並沒有對自己怎麽樣。除了身體脫力，胃裏直犯惡心之外，達倫檢查了一下身上，並沒有什麽其他的傷口。

  說到底，達倫對自己還能醒過來就已經心存萬幸了。

  “請冷靜下來。”

  對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溫柔而堅定，迅速撫平了達倫憤怒的情緒。

  這裏是……哪裏？

  達倫才想到觀察四周，昏沉模糊的視線下，這並非病院、也不是教堂、更不是自己的家。

  這裏是，懺悔室。

  狹窄的空間，四麵黑色的牆，就像一個小盒子把人關了起來。

  隻有一套桌椅，麵前是幕簾，隻能透過小小的窗口，看到對麵一雙交叉的手。

  懺悔室，是聖職者每次審判行動後，都要去的地方。

  他們要在這裏，詳細全麵地把行動的全部過程講出來。坐在對麵而不露麵的人是“傾聽者”，幫助他們解決心靈上的煩惱，讓他們堅定信仰。

  以及，決定他們的懲罰和獎勵。

  因此，在這裏重要的事隻有一件，“誠實”。如果被發現說謊，會有非常嚴重的後果。

  達倫咽了一下口水，就連坐姿也不自覺端正了幾分。

  巡夜班任務失敗的那次，他就進過一次懺悔室。不過那一次的傾聽者，好像是教堂裏的那個主教老頭。

  這一次，好像換人了？

  對於這個溫和的女聲，他沒有什麽印象。但達倫也沒想那麽多，沒等對方催促，自己就開始主動講述遇敵和應戰的經曆。

  或許是因為藥水的效果，他的記憶並不是那麽清晰，講述也有些雜亂。但對方一直沒有打斷，也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隻是默默的聽著。

  “……就是這樣。”講到最後昏迷的結果，達倫停下了。

  “為了主的榮光。”

  對方把手放到胸前，做了個標準的教廷禮節。

  “為了主的榮光。”達倫肅正神情，照做。

  達倫剛想鬆一口氣，覺得一切終於結束了的時候，對方卻追問了一句。

  “你知道那時候，外麵發生了什麽嗎？”

  外邊？達倫隻知道教堂的正麵也有遇敵，大部分守衛的聖職者都出去應戰了，但當時自己被趕了回來，自然沒有了解。

  於是，他隻能老實地說自己不清楚。

  “……什麽？！全滅？”

  達倫手都抖了一下，他知道，下城區教堂雖然規格不是很高，但可是有實打實的主教駐紮的。

  那是什麽巫師，居然把主教，以及十幾個和自己同水平的聖職者，一鍋端了？

  這是什麽世代？

  達倫感覺自己的雙腿都在隱隱發顫，突然一陣慶幸湧了上來，還好當初自己誤打誤撞，沒在外麵。

  對了，正麵戰場吸引注意，然後偷偷潛入救人……這樣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個學徒！那個巫師的學徒，一定是關鍵！”想到這裏，達倫拍案而起。

  “請坐下。”

  平靜的語調。達倫這才意識到，對麵那女人的聲音，雖如陽光微風般的溫和，內在卻蘊藏著不可違逆的威嚴和命令感。

  達倫不由自主的坐下了，聲音也小了半分，“我是說，那個與我交戰的巫師學徒，是這個事件的關鍵。隻要找到她，就能發現她老師的線索。”

  達倫有八九成的把握，那個白發的少女不是一個合格的巫師。從法術的釋放技巧和最後藥水的取巧來看，隻是個缺乏經驗的學徒而已。

  隻是，那旁邊的什麽幽靈鬼魂，有一些古怪……

  當然，敗給一個學徒這件事，達倫決定出了懺悔室就爛在肚子裏，絕不能給別人笑話他的機會。

  說著說著，達倫就開始描述無名的外貌特征。

  “白色的短發，女性，年齡就是個小孩子，大概十四五歲，五官我能畫出來。衣著沒什麽特點，重點是她身邊似乎跟著一個……不畏懼聖光的幽靈。對了，那個裝著吸血鬼的棺材，也是個線索。”

  達倫竭力回憶，洋洋灑灑地說著，手指在桌麵上描畫，勾勒無名的外表。

  就在這時，對方伸過來一隻手，按住了達倫。

  她並沒有使力，卻讓達倫不知不覺停下了動作。隻看到，從幕簾對麵，遞過來了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

  四個人的家庭，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照片的一角，一個女孩的頭上被畫了個紅圈。

  達倫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就是那個，和自己交戰的巫師學徒。

  雖然當時還是白色長發，年齡也更小一點。

  但明顯看得出來，眉眼十分相似，同樣瘦小的身材。唯一比較違和的是，比起那天見時冷淡的表情，照片裏的她卻在天真無邪的笑著。

  就像一個真正的女孩該有的表情。

  於是達倫點頭，“嗯，應該就是她，現在年齡要更大一些。”

  “謝謝你的幫助。”

  不知道對方聽沒聽到有用的信息，隻是收回了手。

  達倫的視線中，看到那張全家福的照片一角突然燒了起來。微小的金色火種，兩三秒就吞噬了照片，隻留下暗黃的餘燼。

  “然後，願主收容你。”

  是椅子的退後聲，對方站了起來。轉過頭去，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語。

  然後，是自己的指尖，也燒起了相似的金色火焰。

  無法叫喊，沒有痛苦。達倫的最後一縷意識，隻看到透過幕簾對方模糊的背影，逐漸變得透明。

  然後，就徹底墜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