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作者:良宵宇文寂      更新:2020-07-04 15:40      字數:10000
  第73章

  漫長的無邊黑暗裏, 看不見摸不著,她孤身一人, 冷冷清清的,隻有許多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忽遠忽近,忽大忽小。

  ——“宇文寂!你個虛偽做作的,別碰我!”

  “說了一萬次我要和離, 你聽不見嗎?我要和離我不要跟你在一起啊!”

  “算我求你,你放手吧?我們和離好不好?”

  這全是她說過的話, 那時候,他們鬧得正凶。

  良宵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為什麽會出現這些聲音,等她再細細去聽時, 又忽的換了。

  這回是和緩輕柔的語氣,有些怯怯的。

  ——“將軍,我錯了, 你別怪我好不好?”

  “全是我的不對, 我以後再不這樣了。”

  “將軍,給我一點時間, 我會改好的。”

  這是, 是她剛重生回來那時。

  良宵還記得那日, 將軍陰沉沉的臉色, 抿著唇一言不發,甚至在她撲進他懷裏時,他還是僵硬著身子的。

  如果可以重來一回, 她一定會……

  腦海又響起了下一陣聲音:

  “遙遙,開弓沒有回頭箭。”

  “還和離嗎?”

  “若要你在她們與我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為何你就不能多疼疼我?”

  是將軍說過的話,良宵淺淺的笑了,又心覺淒涼無比。

  所以,她這是死了嗎?

  那暗箭有毒,刺.入身體時,仿若有什麽東西散開,侵襲整個身子,叫她沒有力氣,說不出話。

  她最終還是死在了將軍的懷裏,怎麽能這樣,這一世她求仁不得仁,所有歡愉快樂都隻是短短一瞬,真的好不甘心啊。

  原來連安生活著都是這麽艱難,莫說什麽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老天爺真是不友善,死了還要叫她重新回憶一遍過往,明知她最想活著,明知她最想將軍。

  這身子又開始泛疼了。

  還會疼,是不是還活著?可她思緒這麽清晰,怎麽會醒不過來?

  真的好疼啊,她現在還記得被利器猛地戳進皮肉的痛楚。

  良宵痛苦的皺了眉,有人喚她“宵宵”。

  以前從沒有人喚過她宵宵,將軍知曉她不想聽到遙遙,便這麽喚她。

  這下子,千萬別因此叫將軍傷心。

  良宵眼眶有些酸。

  才將有一點意識的腦袋又被黑漆漆的大網籠罩住,無邊的黑暗,連聲音都沒有了。

  *

  遙竺院。

  老郎中一麵寫著藥方一麵叮囑道:“餘毒已清,貴夫人要不了三日便能醒來,這兩日務必按時服藥,後肩胛骨上的傷藥每日換一次,夜裏就寢時千萬不要被壓到。”

  宇文寂默然應下,下巴一圈青黑色的胡茬,叫他整個人顯得憔悴又落寞。

  那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心嬌嬌給他擋了暗箭。

  高牆之上是狼子野心之人。

  他嗜血的猩紅眼眸充斥了滿滿的殺意,任何人都攔不住,那一堵城牆亦是。

  懷抱著昏迷過去的嬌嬌奔入城內後,老黑帶人及時趕來,區區幾個守城侍衛更是攔不住,便是那早,宇文忠的靈柩一齊帶回江都城。

  路途遙遠,幸而老黑想的周到,來時帶了趙軍醫。這才讓良宵安全回了將軍府。

  老郎中寫好藥方便收拾箱子退下,大川疾步進來。

  宇文寂回頭看了眼床榻,揮手示意他噤聲,轉身給麵色蒼白的人兒掩好被角才出到外廳。

  大川道:“將軍,那幾人已秘密關押在地牢,等候您發落,剛才二大爺的心腹於校尉到了,身上好幾處傷,屬下已經安排郎中給他醫治,您是現在去瞧瞧,還是屬下給他安排下住處?”

  宇文寂思忖半響,將手腕的佛珠取下把玩著,眸色深沉,透著鋒利暗芒,“嚴刑拷打,逼供證詞,於校尉先安排住處。”

  他得先進宮一趟,解決那個老麻煩,肅清宇文軍內部事小,隻怕那位再出幺蛾子。

  宇文氏族世代忠誠,隻建立在被信任的前提下,現今君不仁,怪不得臣不義,被逼到這個地步,尤其是冒犯了他最寶貝的人,什麽容忍什麽底線,通通是聖人教唆門徒的好聽話。

  他宇文寂不是好人,更不是聖人。

  ……

  良宵喬裝出城沒有人知曉,現今受傷的消息自也沒透出。

  因著宇文忠靈柩已迎回來,喪事未畢,將軍府上下掛滿白綾,幾乎整個江都城的官宦人家都前來憑吊,大將軍也明言,除憑吊外拒不待客。

  如此也少了各家夫人的煩擾。

  遙竺院清清靜靜的。

  小滿哭紅了眼,冬天不得法,每日盯著藥罐子,到點便端進去喂主子服下,外邊時局不穩,大將軍沒日沒夜的忙,主子又沒醒……

  忽而間,在遙竺院伺候的下人都懷念從前,夫人作天作地的時日了。

  那時候多好啊,日日吵吵鬧鬧的,將軍不是吃閉門羹就是被甩臉子,卻還總來遙竺院,夫人身上有用不完的勁兒,活脫脫一個炸毛的小貓兒。

  老郎中明明說了不要兩日就能醒過來,眼看已經過了五日,她們夫人還是沒動靜。

  瓷白的嬌美人,安安靜靜的躺著,長如蝶翼的睫毛不曾顫過一下,若不是鼻下還有均勻綿長的呼吸,當真是叫人沒了盼頭。

  這一年的將軍府便似寒霜打了一般,半分生氣都沒有,大晉也跟著變了天。

  六月初,饑荒稍稍緩解了一陣,六皇子譽王殿下因振災不力,皇子府上下皆被降了罪。

  聖上一病不起,現今已識不清人,褚靖正式監國,百官齊齊上奏,請奏太子早日登基,治國□□,安穩朝綱。

  禮部當下擬訂大典事宜,挑了六月初六這個吉祥日子舉行登基大典。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回轉。

  良宵後背上的傷口漸漸愈合了,偏生人沒醒,宮裏的太醫來把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宇文寂一言不發的將人送走,差人去請來嬌妻昔日的故交好友一一問候過,都不見有動靜。

  他的宵宵就像與世長眠了般,不睜眼,不說話,不哭不鬧。

  他捱不過這樣的孤獨絕望,怕隻怕,她悄無聲息的,連疼都不喊一聲,便徹底離開了自己。

  大將軍拿胡茬去紮小妻子,作壞的去撓她癢癢,去親她最敏感的鎖骨。

  其實良宵都能感知到。

  她以為自己死了,永遠在那層黑暗的世界裏徘徊,找不到出口,她急得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直到那日,被緊緊掐住喉嚨,那個人使了好大的力氣,似想要了她的命。

  她喘不上氣來,憋的滿臉通紅,胸腔的氣息越來越少。

  活,她想活下去!

  人隻有麵臨死亡危險時才能激發出那樣強烈的求生欲。

  寂靜的午後,良宵被人扼住喉嚨,猛然睜開眼,對上胡氏那張已經扭曲的麵容。

  她甚至來不及想胡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醒了?小賤人竟然醒了?”胡氏惡狠狠的瞪眼,手上力道不由得更大,“你去死!你就該跟你那個娘一同去死?”

  “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還不知好歹,害了美兒入獄,害得美兒被流放,害得我兒官運就此止步,你卻什麽都得到了,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情!”

  “我逃不過一死,你也別想好過!”

  良宵發不出聲音,使勁將脖頸上的手扳開,扭動身子試圖擺脫胡氏。

  胡氏已經瘋了。

  啪嗒,小幾上的瓷碗掉到地上,趁著胡氏分神時,良宵用力提了她一腳,直將人踢到床下。

  脖子上的力道終於沒了,她大口吸著氣,兩手四處摸索,隻摸到小幾上的剪子。

  良宵迅速縮到床榻裏側,緊握著剪子對著胡氏,聲線沙啞的喊:“你冷靜一點!若你今日殺了我便真的活不了了!”

  “活?”胡氏冷笑一聲,扶著床榻站起來,“我為了進你這屋子不擇手段,將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外麵那些人,全是我幹的,老娘原就沒想活!”

  殺人?

  小滿冬天!

  良宵緊張得吞咽了下,握住剪子的手微微發顫,在胡氏撲過來那一瞬,她閉緊眼捅過去。

  四下倏的安靜下來。

  她聽到血珠滴到錦被上的啪嗒聲。

  她慌張睜開眼,胡氏瞪大雙眼死盯著自己,再沒了其他動作。

  她殺.人了……

  “啊——”良宵驚得尖叫一聲,跌跌撞撞的下床跑出屋子,瞧見暈倒在外廳的幾個丫鬟,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將軍?將軍你在哪?”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驚魂未定的抬頭往門口看去。

  一身朝服的大將軍疾步過來,瞧清廳堂內的情形,手中的象牙笏啪地落地,他的心嬌嬌醒了,竟是在這樣的亂像裏。

  怎麽會?

  “宵宵?”他蹲身將人擁入懷裏,“別怕別怕,是我來遲了,宵宵別怕。”

  “將軍,我,我殺人了……怎麽辦我殺人了,胡氏她——”

  宇文寂拍著她後背,將人納進懷裏緊貼著胸膛,“別怕,萬事有我,是我不好,叫你一個人,別怕,一切有我在。”

  分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個中午,誰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驚人心魄的大事。

  尾隨其後的老黑迅速帶人進屋,將人拖走。

  宇文寂則抱著受驚的小嬌妻出去,去到院子裏桂樹下,有微風吹過,有花香襲來,有暖融融的日光落下,空氣是清新的。

  “良宵,良宵,看著我,別怕,別再想,”

  良宵怔怔的抬頭,透過朦朧淚眼瞧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顫抖的雙手被他握在掌心,她努力深吸一口氣。

  多日未動騰的身子此刻疲軟下來,她努力揮去方才一幕,眼淚還是掉個不停,最後哭暈在宇文寂懷裏。

  胡氏被逼瘋了,在良美被迫跟著譽王落罪那時便瘋了,她喬裝打扮,不擇手段的混進將軍府,到了遙竺院又拿出西域秘藥煉製的香,迷暈院子外打掃的下人。

  到底是沒能叫她得逞。

  而良宵那一剪子刺過去,也沒要了她的命。

  才將大病初愈的小可憐啊,在床榻上躺了十幾天,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氣?

  那不過是麵臨生死的自我防衛。

  最後老黑將人送去官府,連帶著被胡氏迷暈的一眾下人一道帶去,事態嚴重,官府直接轉交大理寺審理。

  留著一口氣的胡氏直接進了大牢,被壓著審理一天,那身子便徹底垮了。

  心機惡毒之人,這一世注定是落不著好的,便是再多,也是她該受。

  作者有話要說:  啊原本以為今晚可以結局的,寫著寫著就超了。

  這兩章完,接下來就是小甜甜的結局了。

  嗚嗚酉酉對不住小闊愛們。

  晚安麽麽噠。感謝在2020-05-12 19:54:38~2020-05-13 00:42: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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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結局

  遙竺院不能住了。

  良宵哭暈過去, 又很快醒了過來,隻是一靠近那屋子就害怕得微微發抖。

  她縮在男人懷裏, 一直在遙竺院外的桂樹下不肯走,將身淌洋在細碎光芒下,耳邊有將軍溫溫和和的話語,她又不怎麽害怕了。

  還是午時, 還早。丫鬟們一齊去收拾合歡居。

  良景聽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看見院子外相擁的男女又止了止步, 走近時才故意咳嗽兩聲。

  良宵探出個腦袋往後看去,輕輕的笑了一聲, “二哥來了!”

  她嗓音輕快,略揚起的尾音透著俏皮, 全然不似才大病初愈,又遭那樣凶險的事情。

  宇文寂淡淡看了良景一眼,並沒有放手的打算, 良宵推他, 然後自己下了地。

  她走到良景麵前,“二哥別擔心, 我還好好的, 傷都好了, 母親……她也沒傷到我。”

  隻簡單幾句話, 良景卻驀的心頭發酸,他上前兩步抱住瘦得好似風一吹就倒的人,“是二哥不好, 沒有給你看住大嬸母。”

  “不關二哥的事。”

  身後的大將軍漠然瞧著兄妹倆的過分親昵,他瞧著很是過分,沒有哪對兄妹都到了成家的年紀還相擁在一起。

  男女有別,遑論她們本無血緣。

  多瞧一下都覺刺眼無比,撓心撓肺的癢。

  宇文寂暗暗攥緊了拳,默了默半響,到底冷沉著臉一言不發的走開。

  他先去合歡居看看,萬一哪個不懂事的下人將東西布置錯了,他的心嬌嬌會不悅皺眉,折騰一晌午,也該餓了。

  這廂,良宵才接連經曆了這麽驚險的事情,除了將軍外,隻剩下良景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即便她再依賴將軍,可他們自小到現今的情意,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兩人在桂樹下的椅子坐下,良景仔細看著他這三妹妹,從懷裏掏出一袋豬肉脯來,“嚼兩塊?”

  小時候每每被胡氏冷落,被姐姐打壓,她總喜歡吃這東西,泄憤般的使勁嚼,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以後再不會見到這母女倆。

  良宵接過來,隻放在手心,“國公府怎麽樣了?”

  “都好,”良景道,“太子殿下繼任大統後,大赦天下,恢複官職,隻是大哥受了良美和大嬸母的牽連,日後我會多幫襯著,二姐才封了貴妃,都是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良宵點點頭,恍然間,褚靖都繼承皇位了。

  先前將軍與她說過這段時間的事,總覺不真切,聽到第二個人提起才覺時日當真變了。

  她想起嵐沁,於是看向良景問:“你跟公主怎麽樣了?”

  乍一聽到這個,良景嘴角一抽,“好端端的說她做什麽?”

  良宵隻淡淡的笑著,“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嬸母定是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良景別開臉,一星半點不想提這事,耳根子卻悄悄紅了,默了一下後,他才轉頭道:“將軍不日便要封王,禮部正擬訂封號,到時你便是王妃,如何?”

  “封王?”良宵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瞧著良景,也不像是在說笑,可將軍從未對她提起啊。

  良景點了點她的頭,“樂傻了?”

  “才不是!”

  她就是覺得太突然,將軍府已經手握重兵,世代無爵位便是帝王顧慮到江山社稷,有意壓製宇文一族,現今忽然弄這一出,她心裏不安。

  她再不願瞧到將軍刀.槍.血雨的衝鋒陷陣。

  瞧她一本正經的肅穆神情,良景不由得好笑,“瞎想什麽呢?我們三妹妹怎麽說也是皇室血脈,若當年沒有鬧那出,現今指定是尊尊貴貴的小郡主。”

  誠然,褚靖有此考量。

  一則為了彌補這些年待這個堂妹的虧欠,二則為了安撫拉攏將軍府,經宇文軍變亂一事,他自是知曉宇文寂在背後做了什麽。

  褚靖不同於他父親,他懂得識人善用,知曉各司其職的道理。

  這淺顯的考究稍微一想便能明白過來。

  良宵還是有些不開心,精致的小臉一直拉著,兄妹倆聊了半個時辰,冬天便來傳話,說是大將軍要留小舅子用晚膳。

  這哪裏是請人用膳,明擺著趕客呢,良景嘁了一聲,當即起身作辭:“二哥改日來看你,千萬別多想,一切都好著呢。”

  良宵未覺,笑著送他出去。

  冬天扶著她胳膊,不放心問:“夫人,您乏了嗎?”

  “沒有,就是有些餓。”躺了好久,吃的都是流食,她這肚子癟癟的。

  “夫人快跟奴婢來!”冬天狡黠一笑,“大將軍在廚房給您燒菜呢。”

  “將軍?”他那手素日裏不是拿木倉就是握劍,會切菜燒火掌勺嗎?

  良宵深深懷疑。

  冬天便偷偷說與主子聽:“您昏迷這些天,除了藥湯什麽都吃不進,偶爾含了一塊果脯也會吐出來,將軍日日都要發大脾氣,廚房的師傅們都被嚇得不會做菜了。”

  “後來將軍大人就自個兒去燒菜,認定了師傅們手藝不好,膳食也不準旁人插手,可是大人做的更不好,奴婢們都瞧見了,烏七八黑的一團,府裏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吃那個,但奴婢們都不敢說話。”

  “大人試遍了所有菜譜,最後隻有煮的稀飯能吃,您吃不進東西,奴婢們不得法,也不敢忤逆大人,都焦心的瞧著大人端那熬得稠爛的稀飯去喂您。”

  良宵有些替自己委屈,不由得驚疑問:“我吃了?”

  “吃了,次次都吃完了呢。”

  那……想必給將軍累壞了吧?

  不,他得欣喜才是。

  良宵腳步越發急促起來,到了廚房外,她示意冬天噤聲,自己悄悄的站在窗戶邊上瞧著。

  廚房亂糟糟的,砧板上有剁好的肉沫,鍋裏翻滾著熱湯,蓋子哐當響,再不揭開便要溢出來了。

  而將軍正躬身添柴,起身時隨手拿了一旁的粗布抹了額上的汗水,瞧見撲騰的蓋子急忙去揭開,又直接端起砧板將肉沫倒下去。

  肉沫倒不下去,他額上青筋暴起。

  良宵眼眶溫熱,方才,將軍是徒手揭開滾燙的蓋子,好似不怕燙一般,而那原本拿來捂蓋子的粗布被拿去抹了汗,再說,放肉沫也不是這麽個放法啊。

  將軍本來就糙,進一趟廚房怕是更糙了,一身黑乎乎的。

  良宵又覺得眼淚要掉下來了。

  她不忍再看下去,於是走進廚房,想叫他不要做了。

  “將軍……”

  良宵話沒說完,隻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

  大將軍聽到嬌妻的聲音,神色一慌,手上不妨,竟是下意識鬆開那沉沉砧板,重重的板子直接砸在他腳麵。

  *

  那鍋有肉沫和菜沫的豐盛稀飯到底是熬好了。

  砸了腳的大將軍,步伐依舊矯健。

  宇文寂舀起一勺,小心吹氣,遞到嬌妻嘴邊輕哄:“來,先吃些墊墊肚子。”

  良宵氣鼓鼓的看他,想說你做的難吃死了,以後都不要做了。

  卻是口不對心的張了嘴,溫熱的粥與肉沫一起熬得粘稠稀爛,味道竟勝過她吃過的至佳美味。

  合歡居收拾齊整的,夜裏兩人便在這裏就寢。

  小滿細心,特地將當初大婚的布置換了一換,大紅花帳和鴛鴦喜被都換成了良宵喜愛的顏色和圖案。

  雖有觸景生情,但如今也都放下了。

  宇文寂不是多細致體貼的男人,自幼時舞.槍.弄.棒,或說陪伴最長久的便是那幾件冷.兵.器,見多了刀光劍影和生死存亡,人心是會被磨硬的,就如磐石那般硬。

  他不曾得到過,自也不懂這世間最柔軟的愛。

  宇文忠當年隻告訴過他,想要什麽,要自己爭取。

  這話倒也真成了人生信條。

  然而最想要的還沒有得到時,他就慢慢變成了這世間最柔情細致的男人。

  合歡居,他們百年好合,予她一生歡愉。

  遙竺院,那是當年大將軍麵對這支離破碎的婚事,還想要遙遙祝願心上人在那處住得好,住的舒暢。

  扶良,奔宵,這是大將軍得勝歸來後給新取的名字,叫他驚鴻一瞥的人兒名喚良宵。

  是以,奔赴良宵。

  “將軍?”嬌嬌的聲音從淨室傳來。

  宇文寂忽的回神,疾步進去,“怎的了?”

  良宵白皙粉.嫩的身子半藏於氤氳熱水中,伸出手,指了指那衣架,有些委屈道:“寢衣,我拿不到。”

  忽的水花綻起,她整個人被撈了出來,“……呀,你,你做什麽呀!”

  宇文寂將人抱出來,拿幹絹布包裹住,細心擦幹上麵的水珠,一麵問她:“哪裏沒瞧過,你還躲?”

  “那不一樣!”

  他手上動作一頓,悠悠抬起眼簾,視線最後落在女人紅潤的唇瓣上,啞聲問:“哪裏不一樣?”

  良宵羞得推開他,胡亂套上寢衣,“我都摸到了,那疤痕醜得要死。”

  是暗箭傷愈合後留下的,因為箭上有毒,現今那疤痕是深褐色的。

  “嬌氣包。”宇文寂笑她,複又將人抱起,回了寢屋床榻,“還拿這個跟我鬧脾氣?當初說了多少回?要你多顧顧自己,偏不聽,現下好了,下次還敢不敢?”

  將軍忽然嚴肅,良宵就有些怯生生的,瞬間乖順答:“不敢了。”

  這哪是敢不敢的問題,事關生死,良宵寧願死的是自己。

  她惦記前世,永遠都忘不了將軍因她落魄獲罪,今生便非要拿這些事情來衡量自己做得好不好,夠不夠愛將軍。

  她也可以為他不顧生死。

  聽著有些傻氣,還執拗,但她就是要這樣。

  宇文寂最清楚她這性子,尤其是知曉或許有前世一說之後,她們不約而同的,從不提起。

  宇文寂摟著懷裏的嬌嬌說:“你不怕苦,最怕痛,我最不怕痛的,也最見不得你痛,明白嗎?”

  她們之間不是要比較誰對誰更好一點,誰對誰付出要多一點。

  “明白,”良宵悶悶答,又騰的坐起,“就許你對我好不許我對你好!”

  宇文寂拿她沒法子,最後故意冷著臉,沉聲道:“也罷,日後便不待你好了。”

  “將軍將軍!”

  良宵又惱又委屈,將頭埋進男人胸膛,不安的四處亂拱,兩隻靈巧的手兒又抓又撓,直將男人心底那點私.欲全然勾了出來。

  “宵宵,別鬧,”

  誰料這是個沒皮沒臉的,還要拿那柔柔的長發來纏他,明知曉他最愛這處。

  偏那雙好看的杏兒眸單純又無辜,好似在說:我受委屈了還不給鬧一鬧?

  宇文寂翻身傾上,把那兩隻作亂的手反扣在兩側,比墨色深沉的狹眸滿滿當當的情.欲。

  他正.欲再傾身往下,去吻她白嫩的脖頸,剛碰上便聽這“始作俑者”顫音開口:“別,我這身子還十分虛弱,很弱!”

  “受…受不住的。”

  月兒高掛,夜色朦朧,合歡居多了分繾綣多情。

  *

  幾日後,朝廷的聖旨下來,封大將軍為安晉王,妻一品誥命夫人良氏為安晉王妃,另賜王府一座。

  大將軍麵色冷淡的接下聖旨,良宵有些茫然,旁的沒關心,隻問:“是不是日後要更忙了?”

  她現在有些黏人。

  宇文寂道:“不會,我已向聖上告假一月,明日便領你去玩玩,可還行?”

  “一月啊!”良宵又驚又喜,待理智回籠,又搖頭,神色認真問:“傳出去會不會不好?別人會以為將軍居功自傲,玩忽職守,到時將軍府再陷危機……”

  這話說的一眼一板,頗有道理,大將軍卻笑了。

  上回把人給嚇著了,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放心,”他輕輕握住她肩膀,“一月後我會向聖上請辭,將虎符交與能人將士,這灘渾水,就此作罷。”

  良宵怔然,若宇文氏族祖宗有靈,會不會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她這個惑亂將軍的女人啊?

  “在想什麽?”

  “沒……”

  “宇文一族走到今日鼎盛不衰,是一條條人命堆起來的,若執著往下,不是有朝一日因帝王疑心隕落,便是因戰爭徹底滅族,無論哪個都得不償失。”

  “從父親到叔父,一代一代,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良策,現在國泰民安,戰爭平息,我們該順應時代,由武轉文,宇文氏族永遠不會沒落。”

  “宵宵不要有負擔,明白嗎?”

  “嗯,”她的將軍真的很厲害,胸有謀略,睿智靈敏,良宵不知道怎麽運用這些權術,但他一說,她就能反應過來。

  啊,將軍會帶她去哪裏遊玩呢?

  良宵開始期待,收拾東西時興衝衝的,逢人便笑,臉頰兩個酒窩好似盛了天下最甜的蜜汁。

  *

  出城這日。

  馬車行至中央大街往北百餘裏,臨近城門那處。

  宇文寂喚車夫停下,掀開窗簾子,對嬌妻道:“這裏,便是當年我頭一回瞧見你的地方。”

  良宵傾身過去看,寬闊道旁,零星有幾家鋪子,煙火氣息濃厚,很平常的地方,她問:“那你瞧見我哪裏?”

  到底是哪裏才叫你一眼就喜歡上啊?

  “及腰長發。”

  良宵氣得想打人,連正臉都沒瞧見,就不怕找錯人了?

  她不甘心又問:“還有呢?”

  “當時,你回了頭。”驚鴻一瞥,便是那一回眸,叫他記到了心裏。

  良宵這才笑了,瞧見正臉就好,想了想,她裝作神秘的靠近他,“其實那時候我跑出來,就是想來瞧瞧大將軍英姿,當時我還說……”

  宇文寂將簾放下,眉尾一挑,問:“說什麽?”

  “不說給你聽!”

  那時候她心性純簡,想來看熱鬧便拉著良景悄悄出府,誰料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視線自也沒有與馬上之人交匯過。

  良宵回府才感歎一句:也不知那人娶妻沒有?

  良景打趣她:怎的,少女懷春,你還想嫁不成?

  當時,她沒有想過。

  全然陌生的兩個人,不曾見過麵,不曾說過話,可有人一眼便是一生。

  時過境遷,光陰磋磨。

  她們爭執不休,也相互依偎。

  前塵已過,餘生有涯

  她們患難與共,相守一生。

  車架迎著燦爛的光輝,緩緩往城門駛去。

  身後有繁華大道,笑聲嬉戲,前方有她們不曾去到的新奇地界,有最心心念念的彼此。

  良宵覺得,自己更喜歡,更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結局來遲了

  接下來是番外,甜蜜帶娃日常

  然後就是前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