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
良宵宇文寂 更新:2020-07-04 15:40 字數:3688
第68章
阿四自幼舞槍弄棒, 說話辦事直來直去,卻比任何人看得通透。
事已至此, 相互瞞著還有什麽意義?
良宵想,將軍瞞她的心思,與她是一樣的,都想叫對方安心, 又想以一己之力為對方承擔些,卻又怕對方為此擔憂。
矛盾又複雜, 像一團毛線球。
有道是獨木不成舟,那一瞬, 她頓悟。
回府後,將軍果真已經在遙竺院等侯。
良宵過去抱住他, 輕輕吸了下鼻子,還未說話便聽男人焦急問:“怎的了?可是被誰欺負?”
眼淚仿若聽到什麽號令般,毫無預兆的掉下來。
她原本沒想哭的。
就是想將軍了, 想用力嗅嗅他身上的味道。
“沒, ”
宇文寂將人拉開,用指腹抹去她臉頰上的熱淚, “坐下好好說, ‘沒’還哭鼻子?”
這語氣, 好似哄孩子。
良宵噗嗤一聲, 又破涕為笑,半開玩笑道:“我就是想要你哄哄我,哭也不給哭……”
宇文寂還未鬆口氣, 便聽小妻子語氣輕鬆道:“今日我去見了父親,他,回來了。”
竟還進了城?
他眼簾微垂,掩住內裏波瀾起伏的殺意。
“他過的很不好,我心裏總覺酸酸的,當初父親入道觀,又四處遊曆,我以為像父親那樣的人,既選定了這條路,斷不至於淪落至此,誰料還是……而我卻幫二叔奪了爵位,現今父親——”
“那是他的選擇,怪不得你。”宇文寂寬慰她,猶豫著,艱澀問:“他還同你說了什麽沒有?”
良宵低下頭,“他還說了我的身世,我都知曉了。”
她低著頭,沒看見男人陰沉得厲害的臉色,繼續道:“我確是個麻煩,當初害了她們,現今事情暴露,又牽連將軍,牽連良國公府,你瞞著我的,我也都知曉,是我不好。”
這一番話聽得宇文寂頭皮發麻,原還想遙遙會因此與他離心,不曾想,竟是現今這副幾近認錯的姿態同他說起,她哪裏有錯?
怪隻怪老黑沒攔住良裘,叫他的嬌嬌什麽都知曉了。
宇文寂慍怒的輕斥:“你倒是一天天的說胡話!什麽麻煩不麻煩?日後不準再說!”
“沒有。”良宵言辭懇切,拉著他的手去到小書房,“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法子,我有入宮令牌,我可以,殺了他……”
“遙遙!”宇文寂猛地拽住她,眸色墨黑黑的,“別說這些,便是天塌了也有我頂著,別做糊塗事!”
良宵勉強笑笑,“我隻是說可以,我還想了別的法子,隻要能將戰事拖延六月中旬,日後便無事了。”
“我翻了很多古籍,看過一種易容術……”
“別說了!”
瞧瞧他的遙遙,一如當夜血流不止的掛在樹幹上,平平常常的和他說‘我沒事,沒受傷,很好’,迫不得已時,一步步退讓。
誠然,良宵現今是敞開心扉的困獸,“你看你,我話都沒有說完,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原想瞞著你的,後來,我怕,怕逞強壞事,給你添亂。”
“倒不如同你商議一番,你也不會放開我的對不對?所以現在最好的便是,我們將話說明白,誰也不準擔下所有,老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實在不行,”
“不會,總有出路的。”
她說這話時,嘴角微微像上揚著,嗓音輕且柔,午後光輝映襯著女人姝麗白皙的臉龐。
她在用最令人眷戀的溫柔,訴說最叫人心痛的事。
寥寥幾句,卻如山間清泉滑落心間,將人滿身的狂躁激烈點點平息下去。
這次,宇文寂沒有打斷她,默了一會子,問:“說完了嗎?”
良宵乖順的點頭。
“遙遙,別衝動。”
宇文寂盡量和緩的開口,“一則,此次戰事未定,二則,西北大軍雖陣容強大,卻不是堅不可摧,否則兩國相安無事這麽久,他們斷不至於毫無動作,宇文軍倒也不是廢的,三則,聖上動不了手。”
“國公府根基深厚,若聖上打壓過重,會寒了餘下三位國公的心,將軍府手握重兵,更是不必憂心,有我在其中斡旋,一時半刻,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況且,聖上今年六十有五,日後這天下是褚靖的,恐生事變,隻在這幾年,挺過去便能相安無事,明白嗎?”
良宵搖頭,“天有不測風雲,你們都說沒有事,他當年能殺了——”話未說完,淚水便奪眶而出。
那兩個字說多了,她再沒法當成故事,到底是她的親生父親啊。
良宵對此耿耿於懷,不論當年什麽仇什麽怨,那老皇帝殺了她父親不假。她真的沒辦法去深究誰對誰錯,也沒辦法去想那位病死的寵妃。
或許她自己都不知曉,那潛藏心底的濃濃仇恨,叫人無端陷入極端。
女子感性,為親情厚誼,為綿綿情意,可以豁出一切。
偏偏她兩樣都占了。
這時,良宵被納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當年的事誰也無法論斷,皇家兄弟少有情意可言,更遑論當年嶽父大人插手其中,才叫聖上龍顏大怒,”
“你說什麽?”良宵驚詫的仰頭,“我父親……他除了將我撿回去,還做了什麽?”
宇文寂微張的薄唇倏的抿成一條直線,再不開口,他這嶽父,到底是隱藏了大半輩子,現今還是這個德行,敢做不敢認。
他不說話便叫良宵愈發驚疑起來,“將軍?”
這時候再說一句沒什麽,恐怕傻子都不能信。
當初他費盡心思想瞞的事實,不料有朝一日會被他親口說出,褚靖說的對,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這手,終究是遮不了天。
宇文寂將懷裏的嬌嬌摟緊了些,默了許久,才艱難道:“嶽父大人對你父親和母親的結合懷恨在心,那時候做了偽證陷害,才斷了他最後生機。”
果然,諸多匪夷所思的真相叫良宵腦子一空,險些暈厥過去,幸而腰間有一雙有力的臂彎框著虛軟的身子。
難怪那時父親欲言又止,原就是這樣?
他前腳才害了人,怎麽還能若無其事的裝作慈父,疼愛她十幾年?
父親是將那段不得善終的愛戀寄托在她身上,才會為她尋好良人便一走了之,是這樣嗎?
從始至終,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陰差陽錯,犧牲了至親才得到的。
因為那從未見過麵的母親,她被撿回來,逃過一死,得以在良國公府嬌貴長大,又因這身世,父親才為她尋了大將軍做庇佑,她才能得這個男人所有的恩寵縱容。
該感恩嗎?該慶幸嗎?
多可笑!
兩條人命。
若當初沒有她,何來這些離奇曲折!
若能選擇,她寧願不要!
一腔繁雜情緒湧上頭,震驚,懊喪,憤懣,怨恨……攪得良宵滿頭大汗,嘴唇輕顫著吐不出一個字眼。
迷離漩渦的小可憐,經此一遭,徹底丟了方向沒了歸宿。
宇文寂最怕這一幕還是發生了,懷裏的身子在發抖,他的遙遙受不住,卻隻能一聲聲的喚她“遙遙”,卻被狠狠推開。
“算我求你,別叫我遙遙了!”
良宵紅著眼低吼:“你不知道遙遙是什麽!”
“‘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①’”
“那是他的單相思!”父親自小與她說這詩詞,一直到出嫁前,還在說。
“我是什麽?我隻是他睹物思人的東西!說到底什麽都不是!他疼愛的不是我這個女兒,到最後,胡氏的仇恨才是真!”
——“良宵!”
她也不姓良。
***
良宵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頭頂藕粉色花帳,不知是何時,腦袋漲疼,她痛苦的蹙緊了眉,隨即覆上一隻大掌,貼在她腦門上輕輕揉捏。
“如何?身子還有哪處不舒服?”
良宵望著神色關切的男人,緊蹙的眉頭緩緩放平。
“你說過的馬上驚鴻一瞥,可是騙我的?”
宇文寂怔了一下,似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騙你作甚?”
“若是沒有聖上賜婚,你還會,會娶我嗎?”
“那日我本就打算去提親,”宇文寂撐著下巴,低眸瞧她,“遙……你瞎想什麽呢?”
良宵忽的側身別開臉,捂住淚水模糊的雙眼。
最後,隻有將軍待她是真心的,沒有因為任何人任何事,隻單單是歡喜她這個人。
可她剛剛,才對他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
光是這麽想著,良宵就忍不住發慌,一把摟住宇文寂的脖子哭訴求饒道:“將軍,你別不要我,我方才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我以後再不這樣了!”
“又說胡話!我的心嬌嬌怎麽樣都好,別哭了好不好?”
再哭,他便也要受不住了。
一日之內,他的心頭肉被摧殘成這樣,現今將軍大人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
作者有話要說: ①為古詩詞引用,出自傅玄的《車遙遙篇》
1.如果酉酉有什麽事來不及更新,會在評論區說(有時候請假來不及),十分抱歉。
2.還是很抱歉,看到評論區小闊愛們說看著懵,酉酉沒能把事情說明白,酉酉會努力改進的。
3.本文快要完結,酉酉預備寫的番外隻有前世的故事,小闊愛們有什麽想看的,隻要篇幅不長,都能安排,即便現在不能安排,日後會安排。
(因為現在我的狀態就是,有點忙。)
晚安,祝小闊愛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