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良宵宇文寂      更新:2020-07-04 15:40      字數:4972
  第42章

  幾場秋雨下來, 天兒愈發涼,遙竺院外的嬌.嫩花骨朵漸漸凋零了去。

  院內被折騰慘了的嬌花連喝了三日的滋補湯藥, 慢慢恢複了身子。

  腿腳鬆快了,良宵也樂意四處走動,惦記著將軍那句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得了空便往書房去。

  她已差人去收拾了合歡居, 那原就是作為新婚主院用的,地方寬敞, 物件齊全,等過兩日搬去, 也少得這樣兩頭跑。

  遙竺院與書房隔得是真的遠。

  這日,良宵提著一籠月餅過去, 這是良景特地送來的,說是珍饈齋的新品,拿來給她嚐嚐鮮, 她沒舍得先吃。

  書房外, 遠遠的便聽見幾聲嗬斥,老沙既不在門口, 行至門前, 良宵頓了步子, 一時也沒敢敲門。

  書房內, 宇文寂坐於案幾前,老黑立在身側,地上跪著老沙, 一室沉悶,壓抑著波濤洶湧的怒與憤的。

  老沙埋頭撲地,卻擲地有聲:“將軍,恕屬下直言,從前您行事有方處決有度,現今為了女人荒唐至此,遲早要寒了宇文軍上下百萬將士的心!”

  “兵馬營的杜參事盡職盡責,您停了他的職無異於將烈馬發狂之事怪罪到兵馬營頭上,光憑一介婦孺的胡話便要徹查此等莫須有的事,甚至責罰屬下,勞軍傷財誤傷有功之人,豈不是叫我等寒心?還望將軍大人三思!”

  “從前夫人做過什麽事,是什麽心性,您不是不知道!”

  “大人的家事屬下從未敢置噱,今日此番涉及國事,老話說紅顏禍水害人不淺……”

  “閉嘴!”宇文寂忽的狠聲嗬斥,說罷竟將手邊盛滿茶水的杯盞整個摔出去,正中老沙腳下。

  一口一個寒心從前,早逼得他臉色鐵青,手背青筋爆出,卻也想耐著性子聽完,可現今敢說出紅顏禍水這樣的話語,他既不是聖人,豈能再容忍?

  見狀,老黑身子一抖,心道不好,老沙入過佛門不懂男女情.愛,以前就瞧不慣夫人,被他勸說了才收斂些,今日被杜參事罷職刺激到,竟忘了根本,直言直語衝撞,當著麵跟大將軍叫板。

  夫人就是將軍的心頭肉,連嶽母大人都不放過,哪裏能容許別人說道。

  且見將軍勝怒,他忙下去拽了老沙,兩個大男人相互推搡,誰也拖不動對方。

  宇文寂已經起了身,高大身子在老沙麵前投下陰影,周身寒涼氣息慎人,語氣更是摻雜了十二月的碎冰渣般寒冷:“我的女人,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她是否胡言亂語,自也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

  “若你執意如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人!”老沙激憤抬頭,大有上陣前視死如歸的決絕氣勢,“您已經被女人迷了心智亂了方寸了!”

  話音剛落,胸口被猛踹一腳,老沙身子踉蹌了下竟是摔到地上。老黑忙收了要去攙扶一把的手,退到一旁不敢再動。

  宇文寂著實氣上了頭,對心上人能有幾分容忍,可對這麽一個大男人,他甚至懶得廢口舌,直接用武力叫人閉了嘴。

  老沙與杜參事私交甚好,此番卻是當真說錯話忘了尊卑上下,事情來龍去脈都未曾弄清便來胡鬧一通,武夫魯莽便體現在此處。

  意氣用事,隻瞧得見表麵。

  那杜參事靠著老沙這層關係爬到今日的位置,私下做了不少卑劣勾當,若不是馬匹出事清查兵馬營,宇文寂還被蒙在鼓裏,他拿私銀填補的兵馬草料竟是落到爾等小人手上。

  罷免職位還是輕的,還沒來得及叫人去抄家搜查,老沙便火急火燎的趕來,若沒冒犯到他心底那根逆鱗,興許還能落個重義的好名頭,興許他還能有幾分耐性將原委告之。

  偏也是叫老沙一一冒犯了去,縱使跟他出生入死數年有餘,可在女人身上,將軍早早的就偏了心,還講什麽道義情理,不叫老沙自己親眼瞧見這世間的涼薄與險惡,說什麽都是無益。

  “明日起,你也不用來當差了,”宇文寂語氣涼薄,“且看看那杜參事能不能為你說一回話!”

  老沙怔然支起上半身,眼底激憤尚未褪去,胸口鈍痛恍如隔世,張口.欲.再說什麽,被老黑及時拽了出去。

  兩人都是大將軍身邊的老人,老黑卻更得將軍重用,不僅是因著辦事得力,更因為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知曉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便是今日老黑遇到同樣的事,也不會這麽橫衝直撞的跑來宣泄一通。

  大將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正直無私,處事公正嚴明,戰場上是百萬將士的信念和旗幟,是戰神般的存在,高高懸在大家心頭,平日不怒而威,自有一股渾然大氣。

  敢在將軍麵前撒野的,隻有一人。

  世間萬物從沒有十全十美,便是帝王這樣的人物也有逆鱗,碰者死。

  在大將軍身畔任職,便死記著一條理——夫人是將軍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切忌冒犯分毫。

  偏老沙不懂。

  *

  書房外邊的老榕樹後。

  良宵與冬天待人走了才現身出來。

  冬天憂心的瞧著主子手裏的食盒,“夫人,咱們還進去嗎?”

  “先回去吧。”說著,良宵已經轉身往外走去,才將聽見這樣的事情,她心裏不是個滋味,既委屈又愧疚難安,再麵對他,怕是要露餡。

  老黑和老沙是將軍的左膀右臂,生死之交,那樣的感情,突然因為她生了嫌隙,估摸著將軍心裏也不好受。

  怪她從前做了太多錯事,失了人心,除了將軍,沒幾個人會真心信任她。

  偏偏這件事,她當真沒有錯,卻苦於找不出證據,前世太過虛幻飄渺,便是將這顆心剖出來給大家瞧,也瞧不出什麽東西。

  見她出神,冬天接過那食盒,勸慰道:“夫人,您別太放在心上,將軍護著您就夠了。”

  是了,有將軍護著她,可是沒人護著將軍啊。

  再過段時日,入冬後興修水利的差事要落在將軍身上,前世那江都大壩出了大差錯,這一件件環環相扣,日後沒有安生日子過。

  重活一世將自己融入將軍府才發覺,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有多難得。

  所謂世事艱難大抵如此。

  現今她能做的,就是替將軍分擔一二,把所知曉的全然告知,盡力避免前世種種。

  良宵輕輕歎了口氣,“待會給二嬸母傳話去,就說我想在珍饈齋見她一麵,再去藏書閣看看,有沒有說外疆生活習性之類的書本,找到後一並拿去小書房。”

  且先將母親這裏料理幹淨,不給將軍添亂子,至於馬匹,且仔細打聽著吧,日後不用於戰場便已是避免了一場浩劫。

  *

  午後,良宵來到珍饈齋,良景給她預備了三樓雅間,劉氏幾乎是與她同時到的。

  兩人進了門,留下冬天和劉氏身邊的婆子在門口。

  劉氏開玩笑道:“老三啊,什麽事要在外麵說,神神秘秘的,二嬸母都緊張了。”

  良宵抿唇一笑,“二嬸母,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前段時間,我偶然發現母親想要利用我給姐姐鋪路,再往深裏查去,才驚疑我不是母親親生的,”

  她話還沒說完,劉氏已經大驚失色,壓低聲音道:“老三,可不準跟嬸母開玩笑!”

  良宵搖搖頭,“自是不敢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母親事事利用我和將軍府的權勢,就連我的婚事也是一早安排好了的,我不甘心這麽任人宰割,卻也沒她的法子。”

  這樣驚世駭俗的話語,劉氏忙喝了幾口茶水壓驚,好半響才消化了去,神色變得精深起來。

  這是要與她合謀,拉胡氏下去。

  她是不疑心老三這孩子的。

  該爭的東西要爭,但劉氏從未虧待過這幾個侄子侄女,另外兩個與她不親厚,隻有良宵,自小跟在良景屁股後邊,一年下來有大半時間都是在二房院子,說起來叫她一聲嬸母,既是嬸嬸也是半個母親。

  也難怪遇到這樣的事情,先來找的她。

  劉氏思忖了下才道:“老三,你的身世如何嬸母不敢胡亂說,那時大爺還在南城任職,你母親一同去的,幾年後回江都城時便有你了,之前也有家書回來說是有孕,倘若是假,怕是除了你母親,隻有大爺知曉其中內幕。”

  說到良宵的父親,兩人俱是默了默,為情所傷是下人們謠傳的隱晦說辭,卻也不是空穴來風,也說不準,那女子是良宵的親生母親。

  “父親現在何處是否康健,良宵不知。”

  “這便是空口無憑了,說來大嫂對你也確是……與她們不同,”一個家門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劉氏也有三個子女,隻稍一眼便瞧出胡氏那顆心偏了不止一星半點,這才格外關照侄女。

  “老三,你既來找了嬸母,想必也是清楚嬸母有旁的心思,因著你父親誌不在世俗名位,嬸母這幾年才敢動了謀爵的心思,倘若真如你所言,大嫂有心利用你,確不能就此作罷,且看你想怎麽做。”

  胡氏和劉氏都精於算計卻又各有不同,胡氏不擇手段,劉氏顧念親情道義。此番明擺著講話,亦是交心交底的。

  這事情便算是成了,良宵心裏有了底,笑了笑,慢慢道:“還望嬸母莫要說與她人聽,依著我看來,等二叔承襲爵位,姐姐婚事落空,母親滿心的權勢地位,若是一下全失了,便也相當於要了她的命。”

  聽這話,劉氏麵上一驚,忙壓下心底訝異,應了下來。

  臨走前才拉著良宵的手,語重心長道:“老三,你果真是與以往不同了。”

  良宵笑而不語。

  待回了將軍府,小滿已經找了一遝書本放在桌案上,皆是說外疆之事,衣食住行樣樣囊括在內。

  她也不耽誤,隨便吃了幾個餅子便一一翻閱起來,不知不覺間,窗外月兒高掛,一天沒見到嬌妻的大將軍也焦灼了心神。

  在院外踱步良久,終是耐不住心思,進了小書房。

  見她如此認真,本也不想打攪,然瞧見那些書本時,又後悔自己怎的沒早些進來。

  甚至他走到了她身側,都沒有半點反應。

  “遙遙,”宇文寂將良宵麵前的書本抽開,“別看了,此事自有我處理。”

  良宵被嚇了一跳,抬頭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嘟囔兩句:“外疆有許多特別的風俗習慣,說不定有什麽秘術控製烈馬呢?”

  “外疆人也是人,哪來這麽多玄乎。”說罷,他將那一遝書本全挪開,背倚著桌角,憐愛的撫過嬌妻憂慮的麵容,“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哪有!”良宵不自然的別開臉,“我就是想給將軍分憂解難。”

  說到分憂,倒不如將這身子骨鍛煉鍛煉。雖這麽想著,他嘴上倒是什麽也沒說,隻繞到椅子後,微躬身環住心嬌嬌。

  良宵怕癢這個毛病又犯了。

  她不舒服的動騰了下,將頭側開,怕他不悅,說起另一事轉移注意力,“我們過兩日就搬去合歡居吧?”

  宇文寂嘴唇擦.著她軟白的耳垂反問:“遙竺院住得不舒服?”

  心下一陣戰栗,她指尖顫了顫,忙說不是,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順勢掙脫開男人的懷抱。

  “遙遙,”宇文寂沉聲叫她,麵上一冷,儼然是不滿她的躲避。

  良宵訕訕一笑,從善如流的拿過他的手,“我這不是給你挪座兒嘛,”說著,拉他到椅子坐下,誰料腰肢被一把掐.住。

  “呀!”她驚呼一聲,眼瞧著男人將自己抱到桌案上。

  宇文寂立於案桌前,與她平視著,語氣又倏的好了許多,“搬去合歡居做什麽?”

  “就,”良宵語結,支吾半響才開口:“就是書房和遙竺院相隔太遠,不方便。”

  “我搬過來。”

  “可是沒有你的地方……”遙竺院沒有多餘的位置給將軍做書房。

  說罷,腰肢一疼,大掌竟是悄然覆上她的背,順著細膩的線條往前邊探來。

  良宵燥紅了小臉,此時是羞大於癢的,驚覺自己一而再的說錯話,她當即捧著將軍的臉,左右各親一口,笑意盈盈的,末了又在男人額上親了一口。

  乖巧順從極了。甚至都沒有製止住男人越發肆意的侵.犯。

  一下便將宇文寂那通身的陰鬱給撫平了去,他複又把人摟在懷裏,將身貼近,細細瞧過女人含嬌帶怯的眉眼,嘴角漾開一抹苦笑。

  合歡居承載了太多傷痛,觸景生情,總歸要叫人以為如今溫情種種不過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

  思及此,他情不自禁問:“遙遙忽然變得這麽好,會不會,”

  “會什麽?”

  會不會有一日突然變了回去,甚至變本加厲的更厭惡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13 23:31:30~2020-04-14 21:2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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