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百裏道：“也就是說，你認為日軍的意圖是徐州？”

  “是的。”張靈甫說道，“日軍的意圖就是徐州，原因我剛才已經說了，日軍一旦占領徐州，南北兩線的占領區就能連成片，接下來無論是固守還是繼續向前推進，日軍都將居於主動，我軍卻陷入全麵被動！”

  蔣百裏道：“那麽你認為，日軍的意圖能得逞嗎？”

  張靈甫道：“那就要看我軍的防禦是怎麽部署的了。”

  蔣百裏道：“如果徐州會戰由你指揮，你會怎麽部署防禦？”

  張靈甫道：“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的慘敗已經充分證明，單純的內線決戰是絕不會有好什麽結果的，徐州會戰如果不想重蹈淞滬會戰及南京的覆轍，就必須改變戰法，再不能單純的集中兵力，在徐州城附近與日軍決戰！”

  蔣百裏道：“張靈甫同學，你的意思是改內線決戰為外線決戰？”

  “對，必須改為外線決戰！”張靈甫道，“因為內線決戰區域小，騰挪空間有限，幾十萬上百萬軍隊蝟集於幾十公裏內，日軍的火力優勢可以得到充分發揮，然而我軍的兵力優勢卻很難發揮，此消彼漲之下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頓了頓又道：“這也是南京保衛戰、淞滬會戰慘敗的主要原因！”

  蔣百裏輕輕頷首，張靈甫這番分析與總參謀部的總結如出一轍。

  如果不是因為總參謀部的總結今天才剛出來，蔣百裏甚至懷疑，張靈甫是不是提前看過這份報告？

  拿教鞭在地圖上劃了個圈，張靈甫接著說道：“但如果改為外線決戰，則情形立刻就會變得截然不同，首先，我幾十萬上百萬大軍分布於方圓幾百公裏的區域內，日軍就無法輕易獲得聚殲機會，戰局，也就不會在一夜之間崩盤！”

  所有學員都下意識的點頭，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就是因為兵力太過集中，結果被日軍突破一點之後，導致全線崩潰！

  從這點看，張靈甫的部署，無疑是很靠譜的！

  張靈甫道：“其次，我軍處處設防，日軍就不敢孤軍深入，若是不顧一切的深入，則必定會陷入我軍包圍之中，反過來被殲滅！第三，我軍層層阻截，日軍就無法快速深入！我軍就可以根據日軍的動向，從容調動兵力，做出更具針對性的防禦部署！”

  頓了頓，張靈甫又加重語氣說道：“如果按這個部署來打，則等到日軍推進到徐州城外時，必然已是強弩之末，其勢恐不能穿魯縞也！”

  “精彩！著實精彩！”張靈甫說完，蔣百裏下意識的鼓掌。

  除了鍾毅和孫立人，幾乎所有學員都情不自禁的跟著鼓掌。

  朱良成鼓了兩下掌，看到鍾毅沒有鼓掌，便也趕緊放下手。

  掌聲持續了十幾秒，直到蔣百裏伸手虛按，才漸漸的平息下來。

  蔣百裏請張靈甫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後說：“剛才張靈甫同學的戰術分析非常精彩，在這，我也可以告訴大家，張靈甫同學的防禦部署跟統帥部確定的防禦策略幾乎如出一轍，統帥部所選擇的最終策略也是外線決戰！”

  聽到這，教室裏便再一次響起掌聲。

  張靈甫卻神情平靜，隻是嘴角微微的一撇。

  掌聲中，孫立人湊過來小聲問鍾毅：“子韌兄，你認同張靈甫嗎？”

  鍾毅哂然道：“按照張靈甫的部署打，雖可避免淞滬、南京式的大敗，小敗卻是避免不了的，至於打贏，那是永遠不可能打贏的！”

  孫立人輕輕點頭說：“我也是這麽認為。”

  蔣百裏注意到了鍾毅和孫立人的交頭接耳，當下雙手虛按，示意學員安靜。

  等掌聲歇止，蔣百裏直接就問鍾毅道：“鍾毅同學，你是不是有不同看法？”

  “是的老師。”鍾毅起身答道，“按張靈甫同學的防禦部署，大敗可以避免，小敗卻避免不了，至於打贏，卻是絕對不可能打贏的！”

  聽到鍾毅這話，整個教室瞬間一片寂靜。

  老天爺，教育長可是剛說了，張靈甫的防禦部署跟統帥部的決策完全一樣，可現在鍾毅竟然說張靈甫的防禦部署最多隻能避免大敗！這不是打統帥部的那些高參的臉？

  哦不對，鍾毅這麽說，不隻是在打統帥部高參的臉，更是打作戰組長劉聲、參謀次長白崇悲，以及第五戰區總司令長官李廣西的臉！

  因為這幾位大員肯定也參與了戰術製定！

  張靈甫立刻站起身說道：“姓鍾的，你可真是癩蛤蟆打嗬欠，好大的口氣！”

  蔣百裏示意張靈甫坐下，又轉頭問鍾毅道：“鍾毅同學，請說說你的看法。”

  鍾毅瞥了張靈甫一眼，說道：“既然張靈甫同學不服氣，那我就先說說他的防禦部署為什麽就不行！”

  “你說。”蔣百裏一伸手說道。

  鍾毅道：“關於淞滬會戰以及南京保衛戰，張靈甫同學的分析是對的，這兩次戰役，我軍之所以慘敗，就是因為推行了片麵的內線決戰的策略，將十幾萬乃至七十萬大軍蝟集於方圓不到二十公裏的區域內，結果給了日軍集中兵力、發揮優勢炮火的機會！”

  停頓了下，鍾毅又道：“但是，簡單粗暴的將南京保衛戰、淞滬會戰的失敗歸結於內線決戰的失誤，然後認為應該在徐州會戰中采取外線決戰的策略，卻是因噎廢食，更是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蔣百裏欣然點頭，鍾毅的看法，與他不謀而合。

  事實上，蔣百裏也不太讚同統帥部製定的外線決戰的策略，他甚至在統帥部召開的幕僚會議上發現了自己的意見，可遺憾的是，他的意見最終被否了！

  張靈甫卻明顯不讚同，起身反駁道：“這怎麽就是因噎廢食了？”

  鍾毅道：“因為你所推崇的外線決戰策略，同樣存在致命的缺陷！”

  “什麽？致命的缺陷？”張靈甫道，“什麽缺陷？簡直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