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退一步滅一教
作者:一人魂      更新:2020-08-21 11:04      字數:3749
  於有俊抬頭看了看林康的屍身,又轉頭看了 眼柳慶勻,他嘴角泛起一個苦澀無比的古怪笑容,為何李自真將已經幾年沒有在一起共事,在一起拚殺的柳慶勻、林康林超三人全部聚在一起,那是要林超從中作梗,將於有俊團體一網打淨啊!

  他於有俊為李家鞠躬盡瘁十年,得來的卻是這麽個下場。

  軍中好友為何都稱呼於有俊為於老二?

  所有人都以為是當初那個謠言,說什麽於有俊喝醉之後,與李自真勾肩搭背,呼喝大喝道:“以後你李自真是整個淮安軍的老大了,那麽我於有俊就是老二!”

  實則不然,真正的事實並不是這樣,那李如意還沒死的時候,就有意從中撮合二人,讓李自真這個與於有俊年齡相差近二十歲的兩個男人,成為異性兄弟,本來隻是私下裏的稱兄道弟,萬萬不敢搬到台麵上來,就怕有心人小題大做。

  但在一次商談軍事之時,軍師李密恭不小心多嘴,在淮安眾位大將麵前,叫出了於老二這個稱呼,最後隻能暗中讓小卒散發謠言出去收尾。

  由此可見,於有俊與淮安李家的關係匪淺,可是這種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勾當,如何能讓他接受的了。

  於有俊大笑聲不斷,直至變成了嘶吼,就連王毅這個對手也感覺於心不忍,他是唯一一個見識過於有俊從開始步入淮安軍,直到現在被迫剔除淮安軍整個開始與結束的人。

  當年意氣風發,如今隻得如同受困老狗一般無力。

  於有俊仰天長嘯一聲,“思往事,渡江幹,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柳慶勻這時突然跑到他的身旁戚戚喊道:“於將軍,如此國賊勾當,我柳慶勻不甘心死於此人之手,於將軍下令吧!我再帶將士們,衝殺一次!”

  於有俊回頭看了一眼柳慶勻,他咧開嘴角,眼睛一番突然倒了下去。

  獨孤太乙微微搖頭,他看不懂現在的局勢,不過那位於將軍所散發出來的孤悲感亦是讓他極為動容,他看向陳小刀,發現這名刀客臉色不太好看,懷中的黑刀抱的更緊了。

  黃海平見到昏死過去的於有俊嘿嘿一笑,落井下石道:“於將軍莫不是被打擊的犯了癔症?”

  “聒噪!”

  一直沒說話的陳小刀眉頭一皺輕聲開口一句,一時間整個梯田突然出現一股令人刺骨的寒意。

  黑刀閃爍之下,漫天劍氣之中,一個還帶著落井下石表情的頭顱在地上滴溜溜滾了幾圈。

  柳慶勻紅著眼眶大吼一聲,“隨我殺!”

  “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獲者?婦與姑,丈人何在?擊南鼓。吏買馬,君俱車,請為諸君鼓嚨胡。”

  清晨的白鹿洞,微微陽光傾灑在崖頂,這個坐落在東州的稷上學府四季如春,就算天氣已經秋漸涼,白鹿洞依然鳥語花香,滿庭春色。

  今日課堂中,稷上左祭酒孫思漁要說的是戰亂帶來的民生疾苦。

  孫思漁坐在條桌旁,手中拿著一本名為《高祖初天下童謠》的書籍,他輕聲說道:“諸位學生,此童謠可會背下了?”

  王葉兒高舉玉臂,她脆聲回道:“回孫先生的話,已經背下了,可是先生,這首聽起來朗朗上口的童謠,可有什麽其他含義嗎?”

  孫思漁站起身,在課堂周圍來回走動著緩緩說道:“葉兒問的對,這首童謠雖然極為簡單,好似說一件平日裏極為尋常的話一般,可是這寥寥幾句之中,可是夾雜了全天下的百姓疾苦。”

  王葉兒眨了眨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像有些不明白。

  這位大儒沒有說話,隻是看向王葉兒身旁一位少年,靈動姑娘也側目看去,隨後捂著嘴巴笑了起來。

  她身旁這個少年,是幾個月前才入學的新生,平日裏好多難題都是他代少女解答的,為人雖然有些懶散,但是學識卻頗為豐富,孫先生出的好多難題都被他解了去,這個少年對待民間的事十分拿手。

  孫思漁用書本拍了一下少年後背,在他耳邊輕聲道:“趙苟同,下學了。”

  少年猛的起身,睡眼朦朧的擦著嘴邊的涎水低聲說道:“恭送老師……哎喲!”

  少年頭上又挨了一次敲打,整個課堂笑聲轟然。

  趙苟同這才反應過來,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了笑後又瞪了旁邊少女一眼,似乎有些責怪她為何不事先叫醒自己。

  少女停住笑聲,努了努嘴,先前的確是說好了的,先生若是走下條桌,就立刻叫醒他,可是自己聽課聽入迷了嘛……

  孫思漁一挑眉毛,調笑道:“王葉兒,不要和他同流合汙,正所謂君子立德立言立行,莫要為他人舒適壞了自身原則。”

  王葉兒點頭,此時的她又硬氣了幾分,挺了挺不大的胸脯,輕哼了一聲。

  趙苟同對她笑道:“君子還要有誠信。”

  靈動姑娘嘟著嘴說道:“這個先生教過,立信之事不可與小人相承,哎我不是說你是小人,我是說你睡覺這個事不好。”

  王葉兒突然察覺自己說話有失偏頗,她急忙改口,少年的表情這才放緩了下來。

  孫思漁哈哈大笑,看著這兩個鬥嘴的少年少女,他的心情也十分開朗,“既見君子,既見君子呐!”

  趙苟同嘀咕一聲,“女子也能被稱為君子嗎……”

  孫思漁“嘖”了一聲,又拍了一下少年的腦袋說道:“趙苟同,你可知君子二字的由來?”

  少年搖了搖頭。

  孫思漁將書籍放在少年的學案上開口道:“君子指位尊者,受尊敬之人,指一個人是如何生存的狀態,是不是一個有良好品行的,在千年前,儒學初盛,君子二字又有一個逐漸變化的過程,一開始君子的含義就是指那時候的位高權重者,主要用作一種身份的劃分。後來,君子逐漸地被用來指稱道德修養很高的人,在咱們儒學中,是指品行很好的人。所以也可以包含女子,沒有男女區別之分。”

  趙苟同撓了撓頭,他對著王葉兒作揖道:“拜見君子姑娘。”

  頓時間,課堂中又是一陣哄笑,就連角落裏那個平時像個木魚疙瘩的陳平煜也輕輕笑了一聲。

  孫思漁摸著胡子,伸出手掌對趙苟同做了個學堂中大家都很害怕的手勢。

  少年苦著臉,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祈求道:“孫先生,能不能放過我一次……”

  孫思漁搖了搖頭,沉聲道:“伸出來。”

  趙苟同不情不願的伸出了手掌心,這位左祭酒大人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竹板,對著少年的手心就敲打下去。

  重重打了三下之後,趙苟同的手心紅彤彤一片,甚至還有略微腫脹,他抿著嘴一言不發,錯了就要挨打,這是課堂中的規矩。

  旁邊的少女也有些於心不忍,此時她也沒有什麽君子不君子的心思了,畢竟少年現在受罰也有自己一些責任,若是能早早叫醒他就好了。

  孫思漁收起木板問道:“昨夜去哪兒了?精神這般萎靡?”

  稷上學府的課業其實不算繁重,學習課業的都是一些未及冠的少年少女,那些已經及冠了的年輕人大多都已經下山遊學去了,變成了世人眼中負笈遊學的文人士子,由於朝廷中有人刻意打壓稷上學府這間民用學府,那些及冠遊學的士子,要麽在江湖中揮灑筆墨,要麽在一方州郡中做個小小的刀筆吏,難堪大用。

  尚在稷上學府的士子全都沒了課業,都是自行領會深意,有不懂的地方再來詢問。

  稷上學府為了還在學習課業的少年少女們的身體著想,每日入堂時間為巳時隅中之際,一直到申時日鋪之際下學,總共也才三個時辰,其中還有一個時辰用來午休,即便如此,趙苟同都在課堂上睡覺,這讓孫思漁不得不問一問少年。

  趙苟同揉捏著手心說道:“不瞞先生,最近總感覺有些事情發生,一入夜間就難眠,直到日出才小憩一會就要入堂,所以精神不是很好,還望孫先生原諒。”

  孫思漁點頭,年少之人總會有些自己的憂慮,這些憂慮要麽是空穴來風,要麽是真有所感應。他以前教過一個學生,亦是徹夜難眠,足足持續了一個月後忍不住告假還鄉才知道,家中堂兄被強征入軍,此後再也沒有音訊了,那個原本是塊璞玉的學生最終也逐漸沉寂下去,鬱鬱不得誌。

  孫思漁安慰道:“莫要再多想什麽了,既來之則安之,你忘了你為何要求學稷上學府了嗎?如此狀態下去,恐怕連簡單的童謠都弄不懂了,如何安天下之事。”

  趙苟同低頭看向那本《高祖初天下童謠》,他朗聲念了一遍,一時間竟淚流滿麵!

  仿佛有一幅亂世畫卷,呈現在趙苟同麵前,讓他感覺到一種還在年幼時期的那種悲戚的共鳴,十年前那頻繁的戰亂和徭役給百姓們帶來的災難與痛苦。

  孫思漁伸出手掌輕輕抹去少年麵頰上的淚水,開口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麽意思?”

  王葉兒趴在學案上歪著頭看著趙苟同,心中想著這家夥平時那麽活潑開朗,怎麽突然會有一種這麽讓人心酸的感覺。

  趙苟同呼啦一把臉龐,他回道:“學生在百姓底層混跡到現在,看多了人間疾苦,這首童謠看似朗朗上口,還有著一些安於現狀的農忙景象,但是往深處看,“誰當獲者?婦與姑”,隻有女子在收割麥子,那麽男人呢,“擊南鼓,吏買馬,君俱車”,男人都被征收去打仗了啊,家中隻有老幼病殘見不到任何青壯,甚至這輩子都可能見不到了。”

  趙苟同臉上又出現憤恨表情,戰亂已經持續了數年,整個天下,除了東海郡與廣陵郡,其餘地方或多或少都有鐵蹄傾軋,百姓流離失所,盡管現在大周天子幡然醒悟勵精圖治,但是一場持續了近二十年的戰爭後果,豈會是一朝一夕就能抹去的。

  孫思漁聽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拿起書籍重新坐回條桌上,他感歎一聲,“懂百姓者,僅有百姓自己,這讓我又想起一個史實,當初洛水泛濫大災年,所有沿江百姓亦是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當時的宰相上書這一災情,請求周惠帝派發賑災糧款,可笑周惠帝竟說‘米麵不得食,何不食肉糜’?”

  這位稷上學府左祭酒先生突然大笑起來,高聲道:“荒唐!荒唐!”

  趙苟同也是氣笑了,簡直是苦笑不得,這種對事情沒有全麵認知的人,是怎麽當上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