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舞正式開始。

  冥冥之中，一種奇妙的感覺浸透了顧青山的思緒。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是一個機會。

  祭舞最直接的、最原始的、最無拘無束的力量，可以幫他理解許多東西。

  鼓點起。

  顧青山心中產生了第一道明悟。

  原來神靈便是規則的凝聚與掌握者。

  將某種規則匯聚在一起，使之變得足夠強大，就能操控與這規則有關的一切。

  比如——

  黃泉鬼王所具備的第一個規則，是統帥亡者。

  地神所擁有的第一個規則，是命令地中的一切藏物。

  兩個規則匯聚在一起，就獲得了一項專屬於顧青山的神技。

  ——祭舞·沉眠之召。

  現在，十二戰天使已經來到他的身後，準備為他而戰。

  世界在顧青山麵前展露了它的真相。

  “上！”

  顧青山揮劍一指。

  十二名天使衝上去，釋放出自己最強大的力量，與懸空橋上的無形詛咒搏鬥了起來。

  它們是最強的，舉手間覆滅大片大片的無形怪物。

  顧青山掃了一眼，搖頭輕念：“不夠。”

  他開始舞劍。

  顧青山身上的微光延伸至長劍上，揮動出一輪優美的弧形光輝。

  長劍上殺意盡去，反倒顯現出某種悲憫與沉重。

  “全來。”

  他低聲道。

  整個神聖天堂之中，所有埋葬於地下的天使統統破土而出，從陵園飛出來。

  這些天使之骸快速穿過天空，墜於懸空橋上。

  它們紛紛抽出兵器，與無形的怪物搏殺起來。

  轟隆隆！

  世界承受不住這種烈度的戰鬥，發出了劇烈的呻吟。

  下一刻。

  遠方的山峰開始坍塌。

  大地陸沉。

  星空墜落。

  世界搖搖欲墜。

  顧青山手持長劍，腳步輕邁，舞出一道道飄逸的劍芒。

  新的明悟忽然產生。

  ——對於眾生來說，大地便是地。

  對於靈魂來說，眾生的軀體便是地。

  地並不隻是地，而是身軀，是依存，是一切源泉的具現。

  地的概念延展了。

  顧青山睜開眼，望向懸空橋。

  十二頭無形的怪物與十二位天使來回交戰，虛空被它們轟得大片大片裂開。

  詛咒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天使們無法取勝，甚至有一兩頭天使的身軀漸漸崩碎。

  “地是身軀，身軀便是規則。”顧青山低聲道。

  長劍飄飄忽忽，瞬間在虛空畫出靈光。

  ——祭舞·回生。

  十二天使的身軀頓時恢複完整，渾身氣焰高漲。

  聖潔光輝從它們的骨骸之後散發出來，它們就像恢複到了當年那最巔峰的狀態。

  天使們衝上去，與無形怪物廝殺不停。

  顧青山閉上眼睛，繼續陷入祭舞的體悟之中。

  轟——

  隨著雙方交戰的加劇，神聖天堂世界開始崩碎。

  所有活著的人隨著世界的殘渣，灑向虛空亂流。

  唯有懸空橋和教堂依然懸立不動。

  懸空橋上，一道焦躁不安的聲音厲喝道：

  “地的力量，不要起舞，我們可以談談！”

  所有無形怪物凝聚在一起，發出暴喝：“亂劫之風！”

  大風起。

  這是足以毀滅萬物的風。

  十二天使勉力抵擋亂劫之風，然而身軀卻在風中漸漸受損。

  顧青山依然閉著眼。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祭舞而生。

  來吧，讓我洞悉祭舞的真相。

  讓我知道，這到底是在祭奠什麽。

  這個舞，又是從何而來。

  顧青山忽然放開地劍，以手指輕彈劍鋒。

  當！

  一道清亮的敲擊聲，從長劍上生起，漸漸傳向虛空亂流之中。

  祭舞·沉眠之召！

  隨著對規則的理解，這一次不止是召喚天使之骸。

  億萬裏的虛空亂流之中，所有靈魂逝去的軀體睜開眼。

  大如星辰的怪物。

  小若微塵的蟲子。

  漂浮不定的未知屍骸。

  所有一切，全都朝著神聖天堂而來。

  它們在天空盤旋，急匆匆的來回盤旋，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十二天使竭力抵擋亂劫之風。

  漸漸地，它們快要抵擋不住了。

  這時更多的奇怪存在紛紛從虛空顯現。

  這些來曆不明的存在從未出現在九億層世界的曆史上。

  誰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更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

  所有一切存在圍繞在虛空中，靜靜的注視著顧青山。

  顧青山依舊閉目不言。

  ——直到最後一刻。

  他睜開眼，捏了個怪異的手印。

  十二天使立刻不再抵擋亂劫之風，飛回他身後。

  顧青山輕聲道：“祭。”

  十二天使同聲吼道：“祭！”

  虛空亂流之中，無數存在一同大聲道：“祭！”

  一聲聲高喊如傳唱般高低起落，自成旋律，仿佛充滿了悲壯之意。

  這種時候，懸空橋上那個無形的詛咒就顯得有些刺眼了。

  虛空所有存在，朝懸空橋望來。

  那無形的詛咒頓時發出一聲刺耳尖叫。

  “世界之祭……該死……”

  “快跑……”

  狂風突起。

  呼啦啦——

  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東西，從懸空橋上逃走了。

  它離開了神聖天堂世界，不知去了何方。

  顧青山眯著眼，有些遺憾。

  他後退一步，輕輕一踩。

  明明是虛空，他的腳卻踩在地上。

  ——整個神聖天堂世界忽然再次還原。

  一切建築山巒河流泥土安然而生，大地托住了顧青山的腳。

  地神所在，必有大地。

  “我總算明白了。”

  顧青山輕歎一聲，呢喃道：“地神之舞，依虛空而生世界，可祭所有被末日毀滅的世界之靈。”

  他抬頭望向虛空中那數之不盡的奇怪存在。

  它們身軀巨大，形似於人，四肢如爪，沒有麵目。

  它們全都注視著顧青山，似乎在等待什麽。

  ——這些都是被毀滅的世界，是世界的殘存靈魂。

  是啊，自己的眼睛之中，那個殘存的世界意誌也在發出悲鳴。

  顧青山神色複雜，輕輕邁出腳步。

  這一次。

  自己的力量太弱了，根本沒有辦法完成這一次的祭奠之舞。

  自己甚至不知道祭舞順利完成之後，會發生什麽。

  ——但是自己要讓它們明白一件事。

  世界上還有這麽一個人，還存在著這樣一種希望，能祭奠並安撫它們。

  是的，終有一天，自己能做到。

  顧青山發出一聲長吟，持劍而舞。

  他的動作緩慢無比，透著千鈞之重。

  咚！咚！咚！咚！咚！

  蒼涼的鼓聲震耳欲聾，但卻意外的讓人心生暢意。

  顧青山雙劍齊出，徐徐舞動。

  四周昏黃的光團接連出現，如星辰般圍繞他閃爍不休。

  由慢及快，他整個人就像一個越舞越深的光形漩渦。

  他突然發出一聲喊：“過去諸界已滅！”

  十二天使跟著喊道：“世界已滅！”

  虛空亂流之中，無數存在一同悲聲道：“滅！”

  顧青山咬咬牙，躍上半空，再喝道：“末日再來，爾等戰是不戰！”

  虛空中靜了一息。

  似乎所有的情緒都隨著聲音爆發出來，那些殘存世界之靈一同吼道：“戰！”

  顧青山立在虛空，大聲喘息。

  隻是跳到這個程度，他的一切力量都消耗幹淨了。

  他疲憊欲死，最後一絲靈力都消耗殆盡，不得不從虛空落下來。

  ——這是祭奠過去所有毀滅世界的舞，而他如今不過是四柱聖境修士，實在沒有力量再跳下去。

  虛空中忽然響起一道沙啞幹枯的女聲：“地神守此祭，待來日舞成，再祭各位！”

  鼓聲消失。

  虛空、世界、眾生、萬物，一切都漸漸平複。

  得了那女聲的吩咐，虛空中那些存在不舍的守了片刻，還是漸漸散了。

  它們很快就去得無影無蹤，誰都不知它們從何而來，又去了何處。

  須臾。

  所有異象平複。

  顧青山頹然坐倒在地，麵色不甘。

  雖然趕走了那個詛咒，但他心中的不平之意越來越甚。

  該死，為什麽我連安撫它們都做不到？

  他抬起雙手。

  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連劍都握不住。

  舞才起了個頭，他所有的力量就已被徹底抽空，此刻隻能勉強坐在這裏。

  幹枯沙啞的女聲悄然響起：

  “你是祭舞的最後傳承之人，我問你，你想跳完這個祭舞嗎？”

  顧青山咬牙道：“想！”

  “小小的神靈嗬，你太弱了，要快一點變強才行。”

  女聲漸漸變得虛幻，最終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