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看到援軍到達，城中眾鬼有了底氣，前一刻還推出小女孩來示弱的鬼群一改畫風，壓抑不住的怨氣衝天而起，凶相畢露。

  他們的哭喊聲沒有停止，喊出的話卻換了內容。

  原先是求草大仙饒命，現在已經變成了，“沒有天理王法哇——草菅人命啊！”

  “鬼差大老爺，您們可算來了，您們睜開眼看看，我們一城百姓遭遇了這天大的禍事！我們死得冤啊！該天遭譴的凶徒，害了我們的性命——”

  “求鬼差大老爺主持公道！！”

  其情其景感天動地，再加上早春的雪花，恰到好處的飄零而下，城中悲涼的氣氛蔓延開，當真一個慘字。

  眾鬼的集體控訴，翻譯一下，和之前那位鬼差兒子的喊話大同小異，基本可以形象地理解為，“警察叔叔，就是這個人！”

  蘇殷摸了一把落到臉上的雪花，她若有所思的問楚瀾：“前麵鬼差來得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的？”

  “哪樣？”楚瀾手上撐開一把油紙傘，隔開了周身零星的雪。

  傘麵素雅的背景裏，一株碧色的小草，枝葉舒展，修長勁健，悠然地立根石壁之間……

  蘇殷眼熟這傘的花色，她忽然想起來，貌似她家中喝水的杯子、毛巾、乃至她臥室的床單上都印著這棵小草，以前她以為是楚瀾買生活用品專注於一家品牌店，現在後知後覺，原來楚大佬無時無刻不在炫耀著他優美的身姿，並呈現於她生活的方方麵麵。

  所以楚大佬到底是懷著怎樣隱秘又驕傲的心情，一邊不想讓她發現他真身是一棵小草，又倔強地將自己印得到處都是的？

  大佬的心思，難懂。

  蘇殷停頓了片刻，將視線從傘上移開，她重新看向鬼群，補充說道：“這樣的六月飛雪，大旱三年，血濺三尺白綾。”

  簡言之，大寫的冤。

  她想知道，是不是前麵那些鬼差來得時候，眾鬼也是這副模樣？

  楚瀾沒有否認。

  城內怨氣彌漫，群鬼哭天搶地。

  “所以他們剛剛也是這樣請求地府製裁你的嗎？”蘇殷護短的心理發作，不開心的語氣很明顯。

  楚瀾聞言嗯了一聲，將下巴擱在蘇殷肩上，抱著她，難得露出一絲受傷的神色。

  蘇殷心疼了，眼前不由得浮現出楚瀾柔細的草葉，羸弱到被風一吹就會搖晃的小身軀，他們、他們欺草太甚！

  楚大佬突然柔弱，蘇殷自覺擔起了保護的責任。這和實力無關，隻是單純的，蘇殷認為楚大佬需要保護。

  當然楚大佬很享受就是了。

  說起來，此刻楚瀾低落的情緒也並非作假，他現在就想連著礙眼的鬼差和城內所有的鬼一起埋土裏了事。

  不能親自去時間域，連時間執行者一起埋掉，是導致他情緒低落的主要原因。

  如今的永恒界戒備森嚴，楚瀾也無法在不被所有執行者發現的情況下來去自如。

  所以他其實一直都待在靈異世界沒有離開，去到時間域的隻是他留在蘇殷身上的一道神念，保護蘇殷綽綽有餘，但埋掉時間執行者就力有不逮了。

  楚大佬的心情，是放火所不能治愈的，尤其想到時間執行者和蘇殷的關係……大概隻有埋掉，填上土，再踩一踩，他的心情才可能稍稍好一點。

  蘇殷還沒有向楚瀾說明時間域發生的事情。

  她需要先弄清楚眼前這個楚瀾是兩百年前的楚瀾，還是和她一起上過學見過鬼的楚瀾，根據情況不同，她才好決定說什麽。

  是的，蘇殷有小秘密。她一直有意回避她是被時間執行者創造出來這個事實。

  倒不是隱瞞，這與楚大佬神神秘秘，任由她猜來猜去，都絕口不提他這輩子是一棵小草的道理相同。

  蘇殷以為是麵子問題。

  她實在是不想告訴楚瀾，她是一個複製品，而且這個複製品還是批量生產，這次她去時間域便看到了好幾個。

  這話題非常不好，實在有損她在瀾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蘇殷不知道，楚瀾早已經把她和時間執行者的過去捋清楚了。

  青峰郡內，眾鬼淒慘的哭泣一聲高過一聲，好像隻要他們足夠慘，辦案的鬼差就能把楚瀾抓走似的。

  現場的鬼差有近百位，想來是綜合考慮過楚瀾和蘇殷的實力，試圖從數量上占據優勢。

  然而，並沒有什麽作用。

  單依蘇殷來看，這些鬼差的級別不高，換算一下，每一個鬼差約等於十五顆糖豆的程度，還比不上楚瀾做得一盤紅燒魚。

  城中百姓的鬼魂更弱，一人半顆糖豆，加一起都湊不出一杯加了珍珠的奶茶。

  蘇殷用食物的標準，一一衡量過去，最後總結為：都是可以吃的。

  距離她上次吃飯已經間隔兩百多年。她沒有嚐試過吃鬼，但萬事開頭難，要不吃一隻試試？

  坐等被蘇殷保護的楚大佬，突然感覺氣氛有點不對，“……殷殷，你是不是餓了？”

  蘇殷老實回答：“有點。”

  掃過鬼群，又掠過鬼差，她挑選食材的目光太過明顯，許多鬼差的心理壓力驟然加大，間接導致行動的時候，大部分鬼差繞過蘇殷，率先對楚瀾動手了。

  轟！

  鬼差一齊而上，所有的攻擊爆開！壓抑的氣息瘋狂流竄，卻又被完全隔絕在了傘下的範圍之外。再隨著一陣若有似無的草木清香飄過，已經不剩一隻站著的鬼差了……

  站在牌樓上的父子，也抽搐著栽下去。

  城中眾鬼的哭聲戛然而止，望向楚瀾的眼神除了敬畏還是敬畏。周圍安靜地仿佛可以聽到雪落地融化的聲音，時間好像靜止了。

  與此同時，蘇殷看準挑好的鬼，剛抓到手裏——

  這原是一隻白白嫩嫩，幹幹淨淨，相貌端正沒有外傷的鬼，但下一秒已經鬼臉泛青，口吐白沫，不能看了。

  蘇殷頹然地鬆手，將鬼丟在地上，徹底沒了食欲。

  成功給食物下了毒的楚大佬滿意的走過來，跟她說：“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外麵的食物不健康。”

  蘇殷點頭，深以為然。

  一場變故，最終以今天的晚餐吃什麽而收尾。城中百姓的鬼魂抱成一團，再不敢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