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此刻隊長的心情非常複雜。

  因為擔憂隊員的安危，他一路趕回了雪村，卻發現村民和伊莎貝拉都沒有遇到危險，而是直接叛變了。同時，這位曾經的隊友還在嚐試將他也拉入教，說的還都是似是非是的話。

  在這個特定的場景中，他幾乎要失去判斷能力。

  白齊就像是他理智上僅剩的一根支柱，所以不管說什麽，他都絕對相信。

  隻見他佯裝驚恐，不斷地搖著頭，讓隊長覺得這番姿態很是熟悉。

  很快他就想到了，這不是自己之前的樣子嗎！

  不過還別說，他裝得倒是挺像。

  伊莎貝拉還真以為自己憑一番口舌就說動了他，見狀趁熱打鐵道：“這些都是自古時人類的陰謀。那時的人類想要生存，於是將手伸向了魔力的領域，卻觸怒了神，這才使魔藥有了無法彌補的缺陷。但人類更加陰險，以缺陷作為關鍵，養出了一批唯命是從的強大獵人，從此作威作福。

  如果你們執迷不悟，最終也將成為人類的工具，此時加入我們才是明智之舉！侍魔教已經掌握了淨化魔力中的缺陷之法，侍魔教才是被魔力之神眷顧的存在。

  加入我們，才有生路！”

  “我不信！我不信！”

  白齊雙手抓住腦袋連聲說道，直勾勾地看著她道：“這都是假的，你在騙我！你沒有證據。”

  麵對這般質問，伊莎貝拉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我既然這樣說，自然是有證據的。”

  “說說看！”

  “好！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魔藥在被發明出後，獵人相關的研究便停步不前。其次，獵人明明擁有著力量，卻心甘情願被貴族們剝削，這你能拿出怎樣的解釋？

  曆史上也有證據，在魔藥發明出來之前，獵人之間的婚姻並沒有被禁止，甚至繁衍出的後代也能正常和人生活，最多被法師時不時研究一會兒。但魔藥出現後不見，這些獵人之間的後代突然被打上‘異種’的名號，成了吸血鬼，狼人，水精。

  那是因為人類本來需要它們的力量。但發現魔藥使獵人變得既強大又可控後，便放棄了這種想法。

  如此鐵證之下，你還抱有其它想法嗎？”

  聽她如此說，周圍的村民居然也勸了起來。

  “是啊，大人說得對。那些貴族隻知道花天酒地，難道就因為他們掌握了獵人，就能隨意欺壓我們嗎？”

  “兄弟們，自己的未來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大家一起反抗，成為新人類，將舊貴族推翻！”

  在村民的助威下，伊莎貝拉不禁洋洋得意。

  人民都是站在我這邊的。

  所以，白，趕快擦亮眼睛，認清誰才是你真正的敵人，然後棄暗投明吧！

  伊莎貝拉朝白齊望去，卻突然有些錯愕。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白齊臉上沒有絲毫絕望，抓狂，驚訝的神色，反而是麵無表情，甚至隱隱有些不屑。

  “我還以為，侍魔教多年累積，會說出什麽真相道理，沒想到盡是一些騙人的玩意兒。”

  他一改先前的慌張，揉著額頭的樣子顯得極為隨意。

  伊莎貝拉怒道：“我剛剛說的可都是真話！”

  “不，應該隻是你如此覺得，實際上的情況並不是如此。要不然是侍魔教沒找到真相，要不然，就是你可能根本就不是核心人員。”

  “你！”

  伊莎貝拉一直自豪身為侍魔教徒，自覺成為新人類的自己一定深受教派寵愛，怎能容忍如此質疑？

  她怒得反眯起了眼睛，冷聲道：“看來你是真的決定一直執迷不悟下去了。”

  “並不是，”白齊搖搖頭說道，“看在你也跟我講了半天話的份上，我也跟你多說幾句吧。”

  “你要說什麽？”

  “我要說的是，你之前所說雖不是全都是假，但顯然，有很多細節被扭曲了。正所謂，九真一假也是假，如果你說的話出現了這麽些漏洞，那你口中的真相恐怕也不是真相。”

  “那我就想問了，我說的話那裏有假？”

  “有一個很明顯的錯誤，”白齊微微停頓後，看著伊莎貝拉急切的目光，這才接著說道，“你剛剛說的是，魔藥有缺陷，所以獵人最終會失去情感，是嗎？”

  “沒錯，你要是質疑這一點，那我也沒辦法。這時候我可拿不出證據，你隻有在今後意識到時慢慢後悔。”

  “不，我質疑的不是這一點。”

  白齊眼中閃過一絲追憶，回想起他在冰壁洞穴之中的經曆，隨後他說道：“我要糾正的是，並不是魔藥中的魔力對人體有害。

  所有魔力，包括自然界中生出的天然魔力，對人體同樣能起到讓人失去情感的效果。”

  聞言，伊莎貝拉不禁笑了出來：“所以呢？你指出的錯誤就是這個？”

  “對，而且這個錯誤很大，”白齊嚴肅地點頭道，“因為你剛剛說，是因為魔藥有缺陷，貴族們才決定隱瞞此事，並以此來控製獵人，達到自己的統治目的。

  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魔藥本身有缺陷，而是所有魔力都有這個缺陷。也就是說，侍魔教所謂的淨化魔力，讓新人類擺脫悲哀的結局，根本就是在胡扯。

  對我來說，也許貴族們真的在控製獵人，但侍魔教同樣沒有做什麽好事。”

  “嗬嗬，這就是你想說的話嗎？”伊莎貝拉輕哼一聲，“你的邏輯似乎是，因為兩邊都不是好人，所以選擇故步自封？”

  “並不是，而是侍魔教是徹頭徹尾的投機者，投靠它讓自己成為新人類，其實是自尋死路。但留在獵人群體裏，卻還有一線生機。”

  “生機？你們哪兒來的生機？高層獵人全都沒有情感，是貴族們手中的工具，你終究要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有何生機可談？”

  白齊微微一笑：“你真的覺得高層獵人全都是沒有感情的機械？莫非你見過他們？”

  伊莎貝拉冷笑道：“我沒見過，那你一定見過咯？”

  “我沒見過，”白齊搖頭道，“但我知道，他們也在暗中努力，為獵人尋找一個出路。”

  “他們努力了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從獵人貴族運動能有如此大的聲勢，在公會中支持者占比超過三分之二，我就知道，高層們的確在努力，努力為獵人尋找一個真正的出路。”

  “笑話，獵人貴族運動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這麽久了卻什麽結果都沒有。”伊莎貝拉繼續冷笑道。

  然而，她卻發覺白齊在她說這句話時，眼中似乎流露出幾絲敬佩。

  “這正是他們的聰明之處，”白齊微笑道，“如果運動真的有了實際結果，恐怕才是最遭的。正是因為運動隻停留在口號階段，許多獵人們才有努力的目標，才有可能尋到生路。”

  “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白齊搖頭道，“看來，侍魔教真的不把你當回事，你居然連抵抗魔力的辦法都不知道。可惜，你已經變成了新人類，看你如今擁有了巨大的滿足感，恐怕命不過月了。

  本來想嚐試救你，畢竟咱們也做過同事。但現在，我也愛莫能助了。”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伊莎貝拉能看出來，他的歎息是真的在憐憫自己。

  她隻覺受到莫大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