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象已出，人人都在為自己打算。

  燕守戰不甘落後。

  還在臘月，他就讓燕雲權帶領一部分兵馬撤回幽州。

  不管怎麽亂，自個的後院一定要守住。

  隻要幽州不出事，燕家就穩穩當當，放眼全天下，都有一席之地。

  燕雲同不太讚同這個決定。

  他據理力爭，“烏恒內訌，還沒分出勝負。烏恒新王一天未立，一天不能鬆懈。這個時候撤回部分兵馬，萬一烏恒南下，如何抵擋？”

  “隻是撤回少量兵馬，耽誤不了大事。你少在本侯麵前嘮叨。該怎麽打仗，本侯心頭有數，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燕雲同嗬嗬冷笑，“身為武將，不思怎麽打勝仗，整日裏就想著如何保存實力。這仗能打贏才怪。”

  燕守戰大怒，拍著桌子，“你放肆！這番話，你找劉章說去。劉家父子三人率先撤兵，本侯堅守到現在還在依舊堅守，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指責本侯。”

  “劉家……”

  “劉家是打烏恒的主力，劉家都不肯打烏恒，憑什麽讓姓燕的衝在前麵。真當本侯好欺負嗎？本侯好不容易攢下這點家當，朝廷和皇帝卻想讓燕家做炮灰，為大魏捐軀盡忠，妄想！燕家隻有老死的侯爺，沒有戰死的侯爺，你給老子記住這句話。”

  杜先生簡直不忍直視。

  侯爺啊侯爺，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

  連“燕家隻有老死的侯爺，沒有戰死的侯爺”，這種明顯令人唾棄不恥，貪生怕死的話都說出口，真不怕被人笑話嗎？

  燕雲同麵色都扭曲了。

  他到今日才發現，自家渣爹的屁股特別特別的歪。

  立場之歪，簡直不堪入目。

  聽聽說的話，那能是堂堂一路兵馬大將軍說出的話嗎？

  人家都說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死得其所。

  結果到了自家渣爹這裏，變成了燕家絕不能有戰死的侯爺。

  特麽的……

  有種好丟人的古怪感覺。

  燕守戰哼哼兩聲，“本侯的話，是不好聽。但，這就是燕家沒別人滅族，發展壯大到今天的根本原因。本侯絕不允許燕家毀在我的手裏，更不能毀在你的手裏。你最好記住這番話。”

  燕雲同吐槽道：“我又不是世子，毀在誰手裏，關我屁事。”

  燕守戰哈哈一笑，“你想當世子對不對，本侯今日就對外宣布立你為世子。那麽你就給我安分守己，以本侯的軍令行事，盡到一個世子的本分。”

  可是，出乎意料……

  燕雲同竟然拒絕，“我不想做世子，你把世子之位交給其他人，我沒所謂。”

  啪！

  燕守戰拍著桌子，怒斥：“放肆！本侯不立你做世子，你搶都搶不到。本侯一旦立你做世子，你也休想拒絕。本侯就你一個嫡子，燕家就是你的責任，你必須擔起這份責任。”

  燕雲同一臉冷漠，“我不想擔這份責任，我就想上陣殺敵。”

  “上陣殺敵後麵有的是機會，犯不著這個時候出兵，拿將士們的性命開玩笑。”

  燕雲同說道：“我讚同現在不是出兵的時機。犧牲太大，加上後勤跟不上，若是出兵，必定敗多勝少，而且會有三成可能全軍覆滅。但是，我依舊不想做世子，不想承擔燕家重擔。”

  燕守戰給氣笑了，“當初本侯不想立你為世子的時候，你親口要求本侯考慮一下你，你明確說過想做世子。現在本侯終於確定立你為世子，你又開始耍小脾氣。

  你就是專門同本侯對著幹，看不得本侯過一天舒爽日子。本侯今兒告訴你，這個世子之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沒有說‘不’的資格。”

  他強勢壓製燕雲同，逼著燕雲同就範。

  燕雲同老大不願意的樣子，“說得好像人人都很稀罕世子之位似得。”

  “事實上，人人都稀罕世子之位。也就是你，在本侯麵前玩矯情，假裝不稀罕。”

  燕守戰可不會對兒子客氣。

  該敲打的時候絕不手軟。

  燕雲同當即反駁，“四妹妹肯定不稀罕。當初父親要將男爵爵位給四妹妹，四妹妹可是果斷拒絕。”

  燕守戰冷哼一聲，一臉不爽的樣子，“如果雲歌是個男兒身，爵位輪都輪不到你身上。你想學雲歌拒絕爵位，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光是會打仗，是不行的。你會打仗，卻不能讓你成為絕世名將，你小子需要學習的東西多了去。少給本侯討價還價，否則軍法從事。”

  燕雲同稍微掙紮了那麽一下，板著臉說道：“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世子之位。”

  燕守戰又給氣笑了。

  還勉為其難！

  真是大言不慚，得了便宜還賣乖。

  說得好像他求著他繼承爵位似的。

  他火氣大得很，“你不樂意做世子，就把世子之位交出來，本侯另外找繼承人。”

  燕雲同一臉理直氣壯，“世子之位已經給了我，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自己說出的話，一口唾沫一顆釘，豈能隨意反悔。”

  燕守戰氣得肚子都餓了，抽著鞭子，“滾滾滾，趕緊給本侯滾出去。本侯不想見到你這個討債鬼。”

  拒絕世子之位是燕雲同，不肯交出世子之位也是燕雲同。

  人是他，鬼是他！

  對是他，錯是他！

  特麽的，太無恥了。

  燕守戰摸著頭，“臭小子，有我當年一半不要臉。”

  說完，還哈哈大笑，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杜先生隻覺著眼睛痛。

  哎呀媽呀！

  辣眼睛啊！

  老夫的眼睛啊，快瞎了啊！

  這對父子，是在比賽誰更無恥，誰更暴躁，更誰不要臉嗎？

  麵對燕雲同前後不一的欠揍的態度，廣寧侯燕守戰竟然還十分得意，還稱讚燕雲同有他當年的風範，自己都承認自己不要臉。

  媽呀！

  又一次突破了下限。

  杜先生心好累！

  他真的應該前往平陽郡，輔佐雲歌夫人。

  而不是留在廣寧侯身邊，一次又一次被迫洗眼睛。一次又一次見證下限被突破。

  三觀碎成了渣渣！

  節操掉在地上，永遠撿不起來！

  侯爺啊，咱們好歹矜持一下吧！

  說話的時候，真的需要注意一下措辭，不要那麽直白，不要將臭不要臉當成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這違背了世俗價值觀啊！

  杜先生可算是明白了，燕雲歌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違背世俗的想法，敢情是家族傳統，一脈相承。

  燕守戰得意洋洋，“先生，本侯的決定是否稱得上英明神武？在眼下這個關鍵時刻，公布立燕雲同那個王八蛋為世子，也算是起到了穩定軍心民心的作用。世子這個身份，多少也能拴住他的手腳，讓他不敢胡來。”

  杜先生微微躬身，“侯爺英明果斷，老夫佩服！既然已經決定立二公子為世子，這個好消息，必須第一時間送往平陽郡，以及建州和豫州，讓皇後娘娘她們高興高興。”

  “是啊！得讓她們母女四人跟著高興高興！本侯這麽做，也算是投桃報李，感謝蕭氏肯用心教導姑娘們。”

  杜先生嘴角抽抽，忙說道：“侯爺千萬不要在信件裏麵提起姑娘們的事情，隻說立二公子為世子即可。”

  “先生的言下之意，蕭氏惱怒本侯？”

  “郡主娘娘其實很好說話，老夫真正擔心的人是雲歌夫人。她肯定記恨著這事。所以，侯爺千萬不要在信件裏提起讓人不開心的事情。”

  燕守戰點點頭，認可道：“先生提醒得對。雲歌那丫頭，就愛記仇。也就是本侯大度，從不和她一般見識。”

  這話，叫人如何反駁了？

  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大度，從沒有在廣寧侯燕守戰身上體現過。

  杜先生抬手，以袖遮麵，遮住略顯扭曲的麵頰。

  侯爺說話吧，有時候真叫人忍俊不禁。偏生又不能明著笑，隻能遮麵偷偷一笑。

  燕守戰急於邀功，提筆，洋洋灑灑，親筆書寫給燕雲歌的信件。

  給其他人的信件，則是由杜先生代筆。

  也就是說，隻有燕雲歌能享受到燕守戰的親筆書信待遇。

  他在信件裏，將自己一頓猛誇，最後，才說他做了一個無比英明神武的決定，立燕雲同為世子。

  杜先生看了眼信件內容，眉眼抽搐。

  等燕雲歌看到這封信，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會有會產生想要打人地衝動？

  偏生燕守戰沾沾自喜，特別驕傲，特別得意！

  杜先生都不好提醒他，措辭可以稍微謙虛點，看著會更順眼。

  信件送走了。

  燕守戰才公開對外宣布，立嫡子燕雲同為燕家世子，繼承家業。

  消息傳到位於上穀郡的侯府，側夫人陳氏當場就昏了過去。

  丫鬟婆子一頓忙碌，掐著她的人中，終於將她給弄醒。

  她歪躺在床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

  “雖然早有準備，世子之位會落在燕雲同的手中。可是，真到了這一天，我這顆心，疼啊！”

  仿佛有人拿著一把刀子，一下接著一下，割著她的心。

  “側夫人想開些，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我就是想不開啊！”

  陳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