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提起婚事，換做以前，蕭氏一定是欣然應允。

  現在……

  她不由得遲疑起來。

  她和沈家通了信件，被二閨女燕雲琪說中了，沈家那邊早就了解過雲歌的情況，對雲歌並不怎麽滿意。

  即便沈家已經敗落，在娶兒媳婦這方麵，他們依舊很堅持，很有原則。

  一定要讓沈書文娶一個賢惠能持家的妻子。

  而不是燕雲歌那樣強勢，又能惹事的主。

  他們吃不消。

  當然，為了維持兩家的親戚情分，沈家在信件裏麵說得很含蓄，主要是批評沈書文才幹不足，配不上燕雲歌。

  蕭氏七竅玲瓏心，她自然明白沈家的言下之意。

  結親，是結兩姓之好。

  對方家長不願意，她自然不會將閨女嫁過去吃苦受罪。

  閨女燕雲歌又不差，犯不著貼上去。

  她輕咳一聲，問沈書文，“你和你家裏最近聯係過嗎？你想娶妻，你家裏頭是什麽想法？”

  沈書文微微躬身，“回稟表姑，家裏也希望我能早日定下來。隻待表姑點頭，我就和家裏商量，屆時家父家母親自上京城提親。”

  哦！

  蕭氏不置可否。

  她招呼沈書文喝茶，然後慢悠悠地說道：“你剛得到貴人舉薦，開始仕途。我的建議是，這個時候你最好是專注差事，婚姻大事自有你父母操持。他們肯定會替你選一門好親事。”

  沈書文不是笨蛋。

  相反，他比很多人都聰明。

  他從表姑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對勁。

  他有些疑惑，鬥膽一問，“是晚輩哪裏表現不好，惹表姑不滿嗎？”

  “沒有！我對你一直都很滿意。”

  “那為何……表姑似乎改變了心意？”他小心翼翼問道。

  蕭氏端起茶杯，遮掩住尷尬神色。

  談話對象太敏銳，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斟酌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當著沈書文的麵，說他父母的不是，這不合適。

  沈書文看出她的為難，“任何原因，表姑都可以告訴我。我能承受。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為什麽之前談得好好的，事到臨頭，卻又出了變故？

  他要一個答案。

  蕭氏輕咳一聲，“書文啊，你真的詢問過你父母的意見？他們同意你娶我家雲歌？”

  沈書文頓時恍然大悟。

  “表姑和我父母通過信，他們反對，是嗎？”

  蕭氏沉默點頭。

  遲疑片刻，她才說道：“雲歌是我的最小的孩子，從小就讓人操碎了心。她脾氣性格和大部分世家女子大有不同，我也舍不得她受委屈。婚事，自然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父母的允許，婚事也就無從談起。也是我一開始考慮不足，應該先征求你家裏人的意見，然後才和你提起此事。哎，都怪我。”

  “表姑千萬別這麽說，是我太想當然。事先沒有和家中父母充分溝通，才有了今日誤會。都是我的錯，是我沒做好準備工作。表姑就當沒有這回事，隻當我來辭行。”

  “你心中無怨就好。今兒還是留下來用飯。雲歌出門野釣，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你今兒有口福，能吃到雲歌親手下廚做的全魚宴。”

  沈書文笑了笑，卻搖頭拒絕，“我就不留下來用飯。我還約了同窗好友，不好失約，請表姑見諒。”

  蕭氏歎了一聲，“好吧！我就不強留你。出京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嗎？這樣吧，我叫人替你準備一份行李。不要推辭。這是我做長輩的一份心意，盼著你能在仕途上做出一番成績，前程遠大。請務必收下。”

  “多謝表姑多年來的照顧！將來我有了能力，定會回報。”

  “回不回報，以後再說。你出門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吝嗇錢財。還有，你身邊沒有侍衛保護，我不放心。我給你安排幾個侍衛左右侍候。”

  “多謝姑母好意！侍衛就不用了，貴人那裏早有安排。”

  “哦？”

  蕭氏莫名地有點失落。

  她自嘲一笑，“既然已經有人提前替你安排好一切，我就不瞎忙活。有什麽需要，你盡管開口。”

  “多謝表姑！是我考慮不周，請表姑見諒。”

  “別那麽見外。等你回京，我給你接風洗塵。”

  ……

  送走沈書文，蕭氏有些惆悵。

  她問身邊伺候的丫鬟，“四姑娘回來了嗎？”

  “啟稟娘娘，四姑娘已經回來好一會，說是回房歇息。”

  蕭氏揉揉眉心，“去把她叫來。咦，今兒她沒下廚嗎？”

  “沒呢！四姑娘將釣回來的魚丟在廚房，讓廚娘做一頓全魚宴，旁的就沒了。”

  “她今兒倒是學會了偷懶。先將她人叫來。”

  “是！”

  丫鬟領命而去。

  心腹嬤嬤替她揉捏肩膀，力道恰當好處，讓蕭氏極為舒服。

  “娘娘是在擔心沈公子記恨嗎？”

  蕭氏搖頭，“他沒有記恨，心頭有點情緒是難免的。也是本宮考慮不周，急吼吼地同他提起這門婚事，卻忘了事先應該征求他父母的意見。

  理所當然地認為，本宮的閨女人人都喜歡。沈書文隻要同意這門婚事，他父母就不會反對。卻忘了，沈家雖然敗落，但是家風骨氣還在，對兒媳婦的要求自然不同。哎，還是本宮太想當然。”

  “娘娘千萬別這麽說，分明是沈家沒福氣。他們隻知道嫌棄四姑娘脾氣性格不好，怎麽不看看四姑娘有多能幹。一個人置辦偌大的家業，誰家女子能比得上四姑娘。”

  蕭氏笑了起來，“話是這麽說。可是沈家還沒窮到需要靠兒媳婦養家的地步，自然也就不那麽稀罕雲歌名下的產業。再一個，他們也會擔心，雲歌太能幹，進了門過於強勢，會鬧得家宅不寧。他們的顧慮，本宮都懂，也能理解。隻是有些可惜。書文這個孩子是真的好。哎……”

  蕭氏很遺憾，沈書文不能做自己的女婿。

  心腹嬤嬤說道：“娘娘不必歎氣。將來肯定能找一個比沈公子強一百倍的好兒郎。上次淩長治提起的崔家三房大郎，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蕭氏有些遲疑，“崔家的情況，實在是太複雜，太亂。各房頭鬥得極為厲害。”

  心腹嬤嬤問道：“娘娘是擔心四姑娘嫁過去受委屈？鬥不過其他房頭的妯娌？”

  蕭氏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崔家三房的大郎，的確是個俊才，可是本宮聽說，他身邊妾室就有七八個。還沒娶妻，先納了妾，你認為以雲歌的脾氣，能容忍這樣的事情？”

  心腹嬤嬤連連搖頭，“四姑娘肯定忍不住。真要嫁過去，新婚第二天，就會將那些妾室打一頓發賣。要麽就是將崔家三房大郎打得下不了床。”

  這話，讓蕭氏哭笑不得。

  真不知是該高興閨女強勢不會受欺負，還是該苦惱閨女太過強勢嫁不到好人家。

  她提醒心腹嬤嬤，“此話莫要再說。要是傳揚出去，雲歌的婚事越發艱難。”

  “娘娘擔心的是。如此說來，淩長治介紹的婚事，也不靠譜。”

  “因為他不了解雲歌。他以為雲歌不在意那些妾室，殊不知，雲歌這人最是霸道。隻要是她的，別管是人還是物件，沒有她允許，旁人都不能染指。”

  “娘娘所言極是。”

  性格霸道的燕雲歌來到花廳，一臉高興地模樣。

  “母親叫我？沈家表哥人呢？不是說他來了嗎？”

  “人又走了，他忙，就不留下來用飯。他得了貴人舉薦，順利出仕做官，過幾天就要出京辦差，特來告辭。”

  燕雲歌有點意外，“我還沒恭喜他，他就走了啊！這麽著急？”

  蕭氏張張嘴，斟酌著說道：“因為為娘拒絕了你們的婚事，他才走得如此著急。”

  被拒絕了，還是因為自己的父母。

  繼續留下來，隻會更尷尬。

  蕭氏能理解沈書文的心情，所以也沒有強留他。

  咦？

  燕雲歌一臉驚喜，“母親終於想通，不把我和他促成一對，謝天謝地。”

  蕭氏嗔怪道：“你還謝天謝地，也不想想，老大不小，婚事還沒著落。以後可怎麽辦。”

  燕雲歌想得開，“婚事沒著落就沒著落，反正我不在意。”

  “為娘在意！”

  燕雲歌吐吐舌頭，“啊，我突然想起來忘了囑咐廚娘一件要緊的事情。母親，我去廚房一趟，晚點再來聽你教誨。”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順利逃走。

  蕭氏攔都攔不住，她是哭笑不得。

  “這孩子，一提起她的婚事，不是躲，就是說不想嫁。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