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那個死丫頭特狠了。她是恨不得將燕家從幽州連根拔起。真是豈有此理，欺負老夫不露麵。”

  燕守戰拍著桌子，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接著……

  他又指著燕雲同，“你也是，全程被她牽著鼻子走，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她擺明了是在蠶食幽州，蠶食燕家的利益，你還跟著她的節奏，按照她的條件去談。你就不知道推翻她的條件，自己另外起爐灶嗎？”

  燕雲同：“……”

  他不想說話。

  反正他問心無愧。

  杜先生急忙勸解：“太上皇息怒，事情談到這一步，很明顯王爺已經盡力了。他們雙方反複拉鋸，談了一個多月，能有現在的結果，其實也算不錯。”

  燕雲同連連點頭，還是杜先生了解他。

  欣慰啊！

  杜先生繼續說道：“從今以後，燕氏一族，王爵世襲罔替，與國同休，這是何等的榮耀，國朝第一份啊！

  相信兩位公子封王，都不會有這個待遇。

  而且，不光有和身份相配的爵祿，王爺還爭取到幽州賦稅一成半的金額。有了這些錢養兵不成問題。”

  燕守戰嗬嗬一笑。

  他掃了眼燕雲同，“五成土地賣給雲歌，你真是太令老夫失望。光有錢還不行，得有糧食才能養兵。你將土地出售，糧食不夠吃，就隻能從外麵購糧。這等於是被朝廷掐住了咽喉，你懂不懂？”

  “我當然懂這個道理。但是……父親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答應陛下的條件。”

  “你說，老夫聽著。你要是說不出一個子醜卯寅，老夫饒不了你。”

  燕雲同鄭重說道：“幽州土地貧瘠，產量少。縱然王府擁有眾多土地，甚至擁有幽州一地的賦稅，往年也時常遇到糧食不夠吃的情況。

  這樣貧瘠的土地，賣五成給陛下換取鹽場股份，有何不可。父親聽我說完。

  關於糧食我早有考慮，從別人手裏買糧，的確容易被人轄製。

  所以，我決定到各州府買土地，尤其是南楚境內，不限製土地購買。趁著陛下還沒有出兵南下的時機，趁早多買點土地囤積起來，而且要分散購買。

  從陛下執政的方向，已經看得出來，她要限製民間耕地買賣，尤其是要限製大宗土地買賣。

  所以我決定分散購買土地，各地建立田莊。這些田莊，甚至可以用作安置分宗出去的燕家族人。”

  杜先生第一個讚同，“王爺這個辦法不錯。設置田莊，隻要控製好田畝數量，就不打眼。

  官府也不會清查，可以有效避開朝廷的土地贖買製度。太上皇，很明顯這次談判王爺用了心，並非一直被陛下牽著鼻子走。”

  太上皇燕守戰冷哼一聲。

  他板著臉，衝兒子說道：“這件事算你有理。隻是，你能想到的事情，難道雲歌想不到嗎？”

  燕雲同說道：“陛下目前要做的事情，是減少世家手中土地數量，將田莊農奴改為自耕農。這是一項長期艱苦的任務。

  我們分散設置小田莊，一切都在規則內操作，我想二十年內，朝廷都沒力氣去清查這些小田莊。至於二十年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

  杜先生忙說道：“這等於是打了個時間差。有二十年的時間摸索，試探，足夠了。再說了，朝廷隻是限製土地買賣，沒說禁止土地買賣。”

  燕雲同補充道，“按照陛下的設定，天下各州各縣的耕地，最多隻有兩成能在市場上流通。剩下的八成，都必須掌握在官府手中，由官府租賃給自耕農，收取廉價租子。”

  杜先生捋著胡須，“很明顯，陛下是要將廉租田的製度，推廣全天下。這樣一來，就算遇到天災，百姓也至於破產。隻是……天下世家必定會被削弱，受到嚴厲的打擊。那麽……淩長治的南疆，或許會成為第二個世家據點。”

  燕守戰搖頭，“淩長治的南疆，隻要有足夠的人口，他一定會跟進廉租田這項製度。

  他一定會學習雲歌的手段，打壓世家，提拔寒門士子。

  別忘了，當初南魏開科舉，就是淩長治排除萬難，一力推行。

  未來幾十年，必然是朝廷和世家之間的博弈。

  雲同剛才說前往各州府置辦小田莊，這個辦法可行。小田莊不打眼，還有不要用田奴，盡量用佃戶，就不會引起官府清查。”

  燕雲同瞬間高興起來。

  真不容易啊！

  終於說服了固執的老頭。

  杜先生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陛下清查田莊田奴，讓田奴恢複自由身，成為繳納賦稅的自耕農。

  那麽，各大世家的奴仆，會不會也在清算範圍內？如果是的話，王府的下人，是不是也要放一些人出去，給他們自由身？”

  先生的想法很直白，別和朝廷作對。

  燕聖人的目的很明確，打擊世家囤積土地，打擊世家囤積奴婢，讓各種奴，什麽田奴，莊奴，農奴，全都成為繳納賦稅的自耕農。

  猛地一看，這個製度是亡國的趨勢啊。

  但是……

  燕聖人很巧妙的采取了贖買的手段，以市場價格購買世家手中的土地。

  沒有了足夠的土地，世家就養不了那麽多人，自己就會將多餘的奴仆清理出去。

  這就最大程度地安撫住了世家躁動的心，撲滅了反抗的火種。

  如果，燕聖人以武力作為手段，以強硬手段逼迫世家讓出土地，清理多餘人口，必定會遭到反抗。

  屆時烽煙四起，處處造反，那都是理所當然。

  贖買，則是完美解決了這個問題。

  不逼迫，純粹是靠一次又一次的談判拿下世家手中的土地。

  以和平的方式，以朝廷武力做背書，以強大金錢攻勢做武器，順利買下世家手中的土地。

  按照這個趨勢，朝廷要求各大世家清理奴仆，裁撤多餘的奴仆，這是遲早的事情。

  燕守戰很認可這一點。

  “許多世家內部，都有大量的奴仆，一代又一代，父傳子子傳孫，全都是家生子。的確太多了。而且，這些奴仆仗著主家的身份，在外作威作福，說是蛀蟲，都侮辱了蛀蟲。”

  說到這裏，燕守戰當即拍板。

  他對兒子說道：“回去後，趁著清理族人的機會，將王府上下的奴仆全部清查一遍。該放出去的全部放出去，讓他們到外麵自己討生活。有手有腳，隻要不懶惰，就餓不死。”

  燕雲同應承下來，“此事我會辦好。隻不過，軍中很多人的家屬，都在王府做事。這一部分人，怕是不好清理。”

  “這個你自己拿主意，老夫不幹涉。”

  杜先生出主意，“王爺可以學學陛下的手段。現在朝堂上，侍衛營很多人，都是從平陽郡，甚至是從富貴山莊那會就開始跟隨在陛下身邊。這些人，陛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不曾聽說有誰有功沒被封賞。”

  燕雲同蹙眉，“朝廷何其大，自然能安置那麽多人。王府何其小，哪裏能安置許多人。”

  燕守戰嘿了一聲，“老夫看你就隻會打仗。老夫當年拉起來的幾條商隊，你都忘了嗎？

  學著南北商行的模式，將幾條商隊整合起來，也成立商行，就做南北貿易。甚至可以做一做劉家的生意。

  劉寶順有錢，他的西路軍在西域劫掠大把財富，和他做生意保證你賺個盆滿缽滿。

  就算你不和劉寶順做生意，南北商行也會和劉寶順做生意。

  商業貿易這一塊，都在雲歌的默許之下，前提是如數繳納商稅，否則邊軍饒不了你。”

  杜先生補充道：“成立商行，王爺就可以將多出的人安置在其中。王爺既然決定設置田莊，也可以安置許多人。”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定下了章程。

  既然知道了燕雲歌將來的重點工作，王府就要抓住先機，打個時間差，爭取更多利益。

  這點小動作，肯定瞞不過燕雲歌。

  但是……

  燕雲歌肯定也不會幹涉。

  正如燕雲同所說，一切都在規則之內操作。

  甚至也可以說，這是燕雲歌故意留下的漏洞，給天下世家一個鑽漏洞的機會。

  如此一來，最大可能撲滅世家造反。

  有了漏洞可鑽，為什麽還要去造反？

  成本上麵來說，劃不來啊。

  就像是燕家，看似被肢解拆分，勢力大損。

  轉眼間，燕家又從別的地方將損失的利益找補回來，而且不觸犯律法，都在規則內進行。

  這是一個上佳的樣板，給天下世家立下一個上佳的榜樣。

  瞧……

  燕家土地被朝廷贖買，奴仆清理後，還能在短時間內恢複元氣，這是一條出路啊！

  ……

  同王府的協議敲定，白紙黑字，明黃聖旨，令人激動。

  宮裏舉辦了盛大的宮宴，就是為了慶賀此事，也是為了給燕雲同踐行。

  燕雲同要急著回幽州王府，分宗安排族人……

  千頭萬緒，事情又多，怕是要忙到明年都忙不完。

  文武百官作陪，給予最隆重最熱情地待遇。

  臣子們喜笑顏開。

  “成功拿下燕家之後，各地世家就是小菜一碟，不足掛齒。”

  “陛下這一仗打得漂亮。接下來，和各地世家的談判，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