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結果……

  石溫還是選擇了妥協，選擇了夢寐以求的皇位。

  燕雲菲替他打好了基礎。

  剩下的事情，比如對付朝臣，讓皇帝蕭焱‘主動’退位，諸如此類的事情，就該由他親自出麵操刀處理。

  終究是靠燕雲菲推了他一把，才讓他跨出最關鍵的一步。

  隻要克服了心裏頭的障礙，後麵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威逼利誘，脅迫要挾……

  要麽順者昌，要麽逆者亡！

  為了達成改朝換代，做皇帝的夢想，他不惜開殺戒，殺一批膽敢公然反對他的人。

  他默默地對自己說，一定要將皇位坐穩，讓燕雲歌無計可施。

  讓燕雲菲給他做嫁衣。

  他就不信，他將皇位坐穩了，燕雲歌還能輕易奪取他的權柄，將他趕下台。

  他可不是劉寶順那個棒槌，絕不會自廢武功。

  搞定了滿朝文武，趕走了淩長治，攆走了崔家一族，剩下的全都是重頭戲。

  金鑾殿上，朝臣們恭請皇帝蕭焱下旨退位，讓位給石溫。

  “這個天下，唯有石大人有能力力挽狂瀾。”

  “天下沉淪已久，請陛下為天下著想，讓出皇位。”

  “請陛下退位！”

  從來沒有過的場麵，朝臣齊聲讓他下詔書。

  從前……

  他做夢都想親手按下傳國玉璽，按下帝王印章，寫一道符合他心意的詔書。

  機會來了，卻沒想到竟然是他的退位詔書。

  皇帝蕭焱淒涼一笑。

  宮變過去多日，終究等到了今天。

  燕雲菲沒有騙他，不殺他，隻是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他果然天真。

  哈哈哈……

  他笑出聲來，眼淚長流。

  滿堂朝臣，無一人為他的眼淚所動搖。

  每一個臣子，眼神都格外堅定，一定要逼著他寫下退位詔書。

  難道這些臣子不知道這麽搞下去，南魏就完蛋了嗎？

  當然知道。

  反正遲早要完蛋，不如推波助瀾一番，還有機會留名青史。

  就算是惡名，也認了。

  好歹史書上，會有關於自己以及家族的記載。

  人生在世，活著不易。

  又何必如此為難自己。

  不如順其自然，躺平任由人差使，醉生夢死的最高境界不就是這樣嗎？

  朝堂天下，亂糟糟幾十年，麻木了，不願意再浪費力氣去奮鬥。

  石溫願意折騰，就讓他折騰去吧。

  我輩中人，今晚醉月樓相聚，當浮一大白。

  這就是南魏，這就是朝廷，這就是人心。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熱血衝動的心開始冷卻，逐漸麻木。

  或許，早在朝廷南遷之前，就已經有了這個跡象。

  到了南邊，靡靡之音熏陶下，越發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沒有學著那些狂士吃丹藥修仙，已經算是極好的，好歹保存了部分理智。

  哎呀呀……

  陛下啊，你就快點下詔書退位吧。

  大家站得腳都疼了。

  “請陛下退位！”

  再多的眼淚，也換不醒麻木的心。

  皇帝蕭焱坐在龍椅上，身邊無一心腹，無一可信之人。

  他淚濕衣襟，提著印章的手，仿佛重若千鈞，遲遲放不下去。

  伺候在他身邊的內侍見狀，果斷抓住他的手，將印章重重按在明黃色的絹布上麵，正好蓋在‘欽此’上麵。

  蓋了皇帝印章，剩下的就是傳國玉璽。

  這一回，依舊是內侍代勞。

  皇帝蕭焱早就絕望麻木。

  紅彤彤的印章，就像是怪獸，將他吞噬。

  他眼睛紅腫，想哭，卻哭不出來。

  他還沒有成年，但已經加冠。

  名義上，他是成年人。

  算年紀，隻能稱得上少年兒郎。

  悲乎？

  慘乎？

  “恭請廢帝離席！”

  “請廢帝離席！”

  印章蓋下，完成了最後一道合法合理的程序。

  那麽，從今日起，蕭焱就成了廢帝。

  在龍椅上惆悵一會，多逗留一會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被請了下去，伺候的宮人全都是石溫安排的人，對他並不客氣。

  沒有人會對一個廢帝客氣。

  不是哪個廢帝都有劉寶順的氣運，還可以翻盤重來。

  請走了廢帝，緊接著，金鑾殿上就上演了一出眾臣請石溫登基稱帝的戲碼。

  石溫自然推辭。

  就算是做戲，也要做全套。

  他推辭，朝臣們自然是再三懇請。

  甚至不惜公開發表言論，以各種論點，論證石溫稱帝的正確性，廢帝無能活該下台的必然性。

  引得一幫讀書人怒斥，“臉都不要了！”

  “跪舔石溫，簡直突破下限。”

  “早就說過，石溫狼子野心，果不其然。”

  “靠女人上位，有什麽本事。”

  “要是我輩能娶到如此能幹的女人，恐怕也能少奮鬥二十年。”

  “不知幽州王燕守戰可有未出嫁的閨女？可惜啊，燕雲歌沒有閨女，否則就算是上門做贅婿，我也甘願。”

  “臭不要臉！想給燕夫人做女婿，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尖嘴猴腮，一看就是薄情寡義之人。”

  “爾等膚淺。幸虧燕夫人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

  “就算燕夫人不會以貌取人，爾等也做不了贅婿。隻因為燕夫人沒閨女。哈哈哈……”

  “不如請燕夫人收一義女，我輩上門征求入贅。大家各憑本事，如何？”

  “好！”

  酒樓裏，傳來嬉笑怒罵。

  這就是建州城的風氣，罵朝臣都是日常小菜。

  妄想一朝富貴，被某個貴人看重，飛黃騰達，才是大餐，才是所有人追求的終極目標。

  其他的……

  什麽讀書，功名，都是為了被貴人看中。

  當然……

  也有人不忿這樣的風氣，願意迎難而上，改變現狀。

  隻可惜這樣的人太少，而且，大部分人微言輕，不起半點作用。

  少部分有發言權的人，也改變不了朝堂局麵，更影響不到天下大勢。

  世事變幻無常。

  做皇帝都有可能今日生，明日死。

  看看北地，短短十幾年，換了多少個王朝，多少個皇帝。

  今日權在手，明日階下囚。

  世事無常，不如及時享樂，不負來這世上走一趟。

  這才是，南魏建州城奢靡風氣，頹廢享樂之風大行其道的根本原因。

  看不見未來，南北不能一統，隨時都有可能命喪屠刀之下。

  既然把握不了未來，身為世家兒郎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那麽人生也就隻剩下享樂，醉生夢死，活一天是一天。

  若是能在死之前，盡情享受人生，也不枉白來這人世一場。

  上行下效。

  上層都如此，普通人又怎麽會舍得全副身家去拚搏。

  不如入贅豪門，做個富貴郎君。

  這些年，南魏入贅之風盛行，尤其是那些寒門士子，消尖了腦頭想要攀附權貴。

  還有什麽比娶一個高門貴女更容易的道路？

  故而……

  南魏士子，都盼著燕雲歌能有一個閨女。

  這樣，他們就有機會做燕雲歌的女婿，豈不快哉。

  若是燕雲菲也有一個閨女，那就更好了。

  近水樓台先得月，光是想一想，都覺著美滋滋。

  不過……

  燕雲菲沒有女兒，但是石溫，貌似又好幾個閨女。

  不知是否婚配，還需女婿嗎？

  士子們笑談風聲，將朝堂大事當成笑談，沒有絲毫的憤怒。

  皇帝被廢，無人關心。

  改朝換代，照舊三呼萬歲。

  反正，朝堂依舊是那個朝堂，隻不過龍椅上坐著的人換了一個而已。

  有誌之士大呼可悲，可歎。

  “南魏完了！年輕人毫無誌氣，隻求富貴，不思家國，完了！”

  任誰看見這個情況，看見這個國家的讀書人都這樣一副麵貌，都會得出南魏沒指望的結論。

  哎！

  一聲歎息，翹首北望。

  南魏沒有希望了，那麽北地呢？

  燕雲歌的治下有希望嗎？

  一個女人治下，真有傳聞中那麽好？

  隻是……

  燕雲歌為何遲遲不稱帝。

  ……

  燕雲歌不著急稱帝，她要穩紮穩打，權柄在手，稱帝與否那都是虛名。

  她不在乎這個虛名，但是石溫在乎。

  正月二十六，黃道吉日。

  石溫在建州大正宮金鑾殿稱帝，國號“楚”，年號“隆昌”！

  從這一年開始，就是大楚王朝隆昌元年。

  一生夙願，終於得償。

  住進皇宮，石溫自然是誌得意滿，不可一世。

  每一天，他臉上都掛著笑容。

  他的子女，不顧風雪，都在第一時間感到建州城，親眼見證了自家父親登基稱帝的盛世一景。

  至於這個皇位是如何來的，燕雲菲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氣，石家的子女沒人關心。

  就算心頭知道一切，麵上也要裝作啥都不知道，權當自家父親牛逼，拿下了皇帝，拿下了南魏的半壁江山，徹底結束了大魏王朝。

  是的！

  大魏王朝結束了！

  結束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如此的措不及防，又理所當然。

  天下南北，從東到西，每個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後“哦”的一聲。

  原來，在每個人的心裏頭，潛意識裏麵，都已經有了一種大魏朝遲早完蛋的想法。

  這個想法平日裏從不冒頭，突然冒出來，竟然也不覺著意外。

  是啊！

  早在朝廷南遷那個時候，天下黎民，每個人的心裏頭，大魏王朝已經死掉了！

  坐擁半壁江山的南魏朝廷，不配稱之為大魏王朝。

  死掉了！

  這個不完整的王朝，終於死掉了！

  就像是放下了心頭的巨大石塊，人人悲呼，又哭又笑。

  這一刻所有人都解脫了，不用再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