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菲終於見到了四妹妹燕雲歌。

  姐妹分別多年，猛地一見麵，都有著許多感慨。

  隻是……

  她滿腹愁緒，免不了走神，被機敏的燕雲歌一眼看穿。

  “大姐姐似有千言萬語，又像是有許多煩惱。不介意的話，可否同我說一說。或許我能幫上忙。”

  燕雲菲苦笑道：“什麽都瞞不住四妹妹。還不是你姐夫石溫，今兒想一出明兒又一出，三天兩頭就要整出幺蛾子。昨兒我剛到建州，他就給我製造麻煩，不肯給我一天安穩日子。”

  燕雲歌笑道：“原來大姐姐和侯爺是這般相處方式。看來，侯爺是希望大姐姐長留身邊，所以才會故意給大姐姐製造麻煩，叫你無法脫身。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忙？”

  “謝謝四妹妹好意。都是一些家務事，我自己就能解決。反倒是你，聽聞元初被太後娘娘罰抄書，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元初的確是欠揍，受罰也是應該的。我希望經過此事，他能吸取教訓，有所長進。”

  “元初那麽聰明，肯定會有所長進。四妹妹打算在建州停留多長時間？我得好好算算時間，安排出門遊玩，你可不能推脫。”

  “大姐姐有請，我豈敢推脫。最遲秋收之前，我就會啟程離開。”

  燕雲菲一聽，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後娘娘肯讓你回去嗎？”

  燕雲歌揚眉一笑，“大姐姐是不是知道什麽？”

  燕雲菲一臉坦然，“聽你姐夫提過兩句。朝中對你非議眾多，我擔心你出事。”

  “讓大姐姐操心，是我的不是。朝中那幫蒼蠅蚊子，不足為慮。太後娘娘那裏，我已經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隻要她足夠清醒，她就不該留下我。放我離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你和太後娘娘，你們之間，沒翻臉吧？”

  燕雲菲很是擔心。

  一個是嫡親的二妹妹，一個是嫡親的四妹妹。

  她不願意看見兩位妹妹，因為種種原因翻臉。

  燕雲歌抿唇一笑，“大姐姐放一百個心，我和太後娘娘之間，感情雖然沒有年少時深厚，但也不至於翻臉。”

  燕雲菲鬆了一口氣，“不瞞四妹妹，其實我不讚同你來建州。你不來，有的事情還可以抱有一點點美好的期待。你來了，就等於是打破了那層美好的包裝。當然，你願意來，也是為了麵對現實，我很佩服。”

  “大姐姐說什麽胡話！什麽美好不美好，在我心中早有計較。反倒是母親那裏，我想讓她隨我回平陽郡，她似乎放不下，不願意離開。”

  燕雲菲了然一笑。

  她鄭重說道：“你要理解母親，她就是常見的哪個子女弱就偏向哪個子女的母親。

  當年，我嫁給石溫，二妹妹嫁給先帝，雲同有兵馬有糧草，四兄妹裏麵，你最年幼，又最勢弱。

  所以，母親一直跟在你身邊，她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是郡主的身份，足以為當初的你擋掉許多麻煩。

  當年，平陽郡能名正言順落到你的手中，也是因為母親是郡主，此事才能順利成功。

  先帝過世，二妹妹搖身一變成為攝政太後，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暗藏殺機。

  我們四兄妹之間的強弱關係，瞬間得以逆轉。二妹妹成為最勢弱的一位，你和雲同成為最強勢的人。

  所以，母親選擇留在建州，陪在二妹妹身邊。

  她不是不想和你回平陽郡，她是不放心二妹妹，不放心少年皇帝。

  隻有親眼看著少年皇帝加冠親政，我想那個時候，她才肯同你回平陽郡養老。

  她說那些人老了，不願意走動的話，我們都知道，其實都是借口。她也是不想讓你為難，有個緩緩的台階下來。

  你要理解母親的一片慈母心腸，在她心目中，沒有什麽太後，地方諸侯，隻有閨女。

  哪個閨女困難，需要她，她就留在哪個閨女身邊。”

  燕雲歌長籲一口氣。

  感慨道：“我自詡了解母親，卻不及大姐姐十分之一。還是大姐姐最了解母親的想法。”

  燕雲菲麵露苦澀，“或許是因為，我平日裏也愛瞎操心，和母親一樣的脾氣，所以格外能理解母親的想法。

  四妹妹，你是公認的強者，所以很多時候你無法理解一個普通人的想法。

  在你眼中，遇到困難，憋著一口氣衝過去就行了。

  但是在普通人眼中，遇到困難，會驚慌會失措，會無所適從，常見的解決辦法就是躲避。

  躲開這個困難，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還是照常過日子。

  四妹妹，你有沒有想過，母親在平陽郡那些年，她是否被你帶上了強者的道路，卻又免不了本性裏麵的弱者思維？

  很辛苦的。

  母親如今住在建州，她無需插手朝政，她隻需給二妹妹一個鼓勵一個支持。如此，反而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是這樣嗎？

  燕雲歌半信半疑。

  “今日大姐姐有諸多感慨，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石溫為難大姐姐，他讓大姐姐做什麽？你告訴我，我去警告石溫。他敢亂來，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燕雲菲忍俊不禁，“四妹妹別亂想。我在說母親，你怎麽扯到你姐夫頭上。是，你姐夫腦子糊塗，今天是一出，明天是一出，沒個消停的時候。但，你也要對我有信心。我嫁給他這麽多年，孩子都要成年了，我有的是辦法多付他。”

  “真的不需要我幫忙？”燕雲歌還是不放心。

  燕雲菲抓住她的手，“四妹妹是對我沒信心嗎？不相信我的本事？”

  燕雲歌連連搖頭，“我當然相信大姐姐，我是怕你委屈。”

  “我怎麽可能委屈！就算是你姐夫，我要是不高興，也照樣對他甩臉子。他那些妾室，一個個全都被我發賣，你看他有敢說一句話嗎？他不受委屈就算好的。”

  “哈哈哈……還有大姐姐厲害。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侯爺被大姐姐徹底降服住了。”

  兩姐妹笑成一團。

  “什麽事這麽高興？”

  “母親來了！我們正在說笑話。”

  平陽郡主蕭氏一臉樂嗬嗬的，左手邊是大閨女，右手邊是小閨女。

  此刻，她覺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雲菲，你在本宮這裏住幾天，我們娘兩好好聊聊。雲歌不耐煩同我閑聊，說是浪費時間。她這狗脾氣，你是長姐，得好好說說她。”

  “母親，我怎麽又成了狗脾氣？”燕雲歌不服氣。

  “還不是狗脾氣。來建州這麽長時間，你哪天不忙？不是忙著出門，就是忙著見客。本宮想和你閑聊一陣，還得提前預約。”

  蕭氏冷哼一聲，嗔怪道。

  燕雲歌一臉委屈，“改天我一定抽時間和母親好好聊天。”

  蕭氏傲嬌扭頭。

  燕雲菲哈哈大笑，“母親，我陪你聊天。”

  “甚好！”

  這是愉快的一天。

  母女三人吃吃喝喝，一直到深夜。

  蕭氏年齡大了，熬不得夜，提早回房歇息。

  姐妹二人，手持酒杯，還能再戰三輪。

  燕雲菲一臉微醺的模樣，臉頰泛紅，看上去格外嬌豔。

  她斜躺在軟塌上，“四妹妹，過兩天我要進宮給太後娘娘請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宮。”

  燕雲歌哈哈一笑，她喝得半醉半醒。

  “我就不進宮。太後娘娘看見我，怕是不會高興。”

  “你們之間，真的鬧得如此僵硬？沒有緩和的餘地嗎？”

  燕雲歌大笑一聲，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和太後娘娘之間，不是因為個人原因鬧僵，其實我們根本算不上鬧僵。

  我們二人之間最大的矛盾，是立場不同，利益訴求不同。

  她不肯信任我，我也不想多做解釋。

  大姐姐，你了解我，到我了這個程度，真的是懶得費口舌去解釋。越解釋，別人越發認定我心虛，我包藏禍心。”

  燕雲菲有些遺憾。

  “看來我們三姐妹，是真的回不到年少時光。罷了，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聽聞皇帝懇請鍛煉機會，被太後娘娘駁斥。她也是的，皇帝都那麽大了，她還當小孩子對待。她就不怕出問題嗎？”

  “大姐姐也讚同讓皇帝鍛煉？”

  “當然！好男兒，從小就要擔起責任。責任可大可小，唯獨就是不能閑著。”

  “大姐姐有見地。隻是，你不要在太後娘娘跟前提起皇帝的事情，她會生氣的。”

  燕雲菲沉默了一會，打了個酒嗝，“我們也算得上是太後娘娘最親的親人，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什麽都不做嗎？”

  燕雲歌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已經盡力了，能做的都做了，甚至將元初都賠了進去。她不聽，我也沒辦法。而且，她對我的話，總是下意識反駁防備，總而言之我是沒辦法說服她。大姐姐要是不信邪，可以去試一試。”

  燕雲菲自嘲一笑，“我當然相信你。太後娘娘前幾年還挺好，還能聽得進去勸解。這兩年越發固執己見，喜歡一意孤行。

  她似乎是想乾綱獨斷，奪取三位輔政大臣手中的權柄。她分明是在玩火，卻沒有意識到。哎……真怕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