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充之家中隻能算小富。

  家有田畝四五頃，比起普通人家肯定是強多了。在鄉下偏僻地方，他們家稱得上是豪富。

  但和世家相比，人家隨便拔下一根汗毛都比他大腿粗。

  家中還有一個榨油坊，是一家人的固定收入。

  靠著榨油坊的收入，他才有機會進入鄉裏的學社讀書識字。

  昏昏碌碌讀書十幾載，他自個都感覺沒學出什麽名堂。

  也曾想著托庇某個世家，在官府謀個差事。

  托了不少人情，也花費了不少錢，卻毫無效果。

  一怒之下，回家做小地主。

  突然有一天……

  沿海四郡的世家們就造反啦，他們反了劉氏父子，要和燕夫人好。

  嚶嚶嚶……

  那段時間，上至城池，下至偏僻鄉野地方，真的是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後來聽聞蕭逸蕭將軍帶兵擋住了劉寶順的兵峰，四郡人心才安穩了些。

  這仗，一打就是一年，反反複複。

  一會退兵，一會卷土重來。

  大家都盯著前方戰事，卻沒想到燕夫人竟然還派出督學，打仗期間，都不忘在沿海四郡開展科舉取士。

  沒人報名啊！

  許充之本人也是猶猶豫豫，他從心！

  直到……

  聽說科舉取士，秀才都有機會做官……

  又聽到沿海四郡那些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那些令人仰望的學霸們都沒報名參加考試，許充之咬咬牙，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錯過這次機會怕是永世不得翻身。

  他果斷報名，臨時抱佛腳，狠心苦讀。

  就差頭懸梁錐刺股。

  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

  一番苦讀，三輪考試，過關斬將，終於在五月份的時候拿下秀才功名。

  嚶嚶嚶……

  好想哭！

  因為太激動！

  跟他一起被錄取的秀才們，也都是哇哇大哭啊！

  能有今天，太不容易了。

  能想象十年如一日，長期被學霸們支配的恐懼嗎？

  終於擺脫了那群要命的學霸，抓住這次機會，翻身啦。

  秀才能做官，這話是沒錯。

  隻是……

  今年的環境有些惡劣。

  聽聞，平陽郡第一批秀才科取士，還有機會混到部門主事官當當。

  比如戶房主事，刑房主事……

  等到第二批秀才取士，也能進衙門當差，但隻能是辦事的差役，部門小吏……

  人人都說，從今以後，三郡外加沿海四郡，想要當官非得舉人功名不可。

  實情的確如此。

  當官的門檻，隻花了一年多的時間，硬生生被拔高了一截。

  再過幾年，非得進士出身，才能做官。

  許充之又著急，又是內心火熱。

  所以……

  他放棄以秀才功名去衙門當個小吏，選擇參加今年的秋闈。

  搏一搏，說不定單車變摩托。

  和同科秀才，乘坐船隻一路南下西進，終於來到傳聞中的平陽郡。

  鄉巴佬進城，看什麽都稀奇。

  尤其是……

  大街上一群群的姑娘們，穿著輕薄的春秋裝，手拿著團扇，從身邊走過，留下一路香風。

  他眼睛都看直了。

  別的地方，幾乎看不見這麽多女子，各色容顏的年輕女子上街閑逛。

  “這這這……年輕女子上街，她們不怕嗎？”

  同行秀才搖晃著折扇，“怕甚？你是說宵小會對這些年輕女子不利？壞了名聲？哈哈哈……你放心吧，此地乃是燕夫人出任郡守的平陽郡府城，治安極好，沒有任何宵小敢在此地犯事。

  其次，本地民風開放，大姑娘小媳婦們個個大膽的很。皇家女子學院，聽說過嗎？就在城內！改明兒我們去偷偷看一眼。

  聽聞學院裏麵的姑娘，個個非富即貴，膚白貌美。若是能得一良緣，這一回就算考不中舉人，能娶到有錢的美嬌娘，也值了！”

  許充之一臉沒見識的樣子，還能這麽幹？

  真是開了眼界。

  “王兄果然見多識廣，我遠遠不及。”

  王秀才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我們先找地方安頓下來，之後我帶你去開開眼界。城內的客棧，我們肯定住不起。就在城外找一處合適的地方。”

  許充之留意著周圍的告示招貼，發現很多招租告示，紛紛貼在沿街的牆柱上，亦或是石墩上。

  這就是最早的電線杆廣告啊！

  隻可惜沒有老中醫，沒有湖泊重金求子……

  “有民房招租。這一趟少說要住一個來月，不如租住民房，進出方便些，也足夠清靜。”

  許充之真正的意思是想省錢。

  家裏隻是略有資產，小富之家。

  出門一趟，手頭上的錢有限，還是得精打細算才行。

  還要預備將來吃喝應酬的資金。

  總不能光吃別人的宴請，自個分文不出。

  他讀書雖然不行，基本的人情來往可是門清。

  王秀才沒意見。

  王家是城市居民，同樣是小富之家，同樣是讀書平平，靠著撿漏，僥幸被取為秀才。

  但凡這一回沿海四郡秀才科考試，多幾個學霸參加，可能就沒他這個王秀才。

  僥幸啊僥幸！

  二人在城外稀裏糊塗轉悠了半圈，太大了，房子倒是規劃得挺好，方方正正，一坊接著一坊。

  就是太大，轉了半天也沒轉完。

  很多民戶門口，都貼著招租信息。

  上門一問，結果人家早就租出去了。

  問房東，既然房子都租出去了，幹什麽還貼著招租啟事？

  這不是騙人嗎。

  房東往門口一看，“哦，忘了撕下來！反正以後還用得著，撕不撕都沒關係。你們想租房？到坊市路口左轉彎，花點錢找個中人，將要求一提，保你們租到滿意的房子。可別舍不得錢啊！出門在外，該花錢的時候就得花錢。”

  二人聽從了這位房東的建議，出了坊市，尋了一個中人。

  一番折騰，果然租下了兩間滿意的房舍。

  房東還給開火，隻需交點夥食費就成。

  如此……

  二人無需去外麵酒肆吃喝。

  找到了住處，又去碼頭將寄存的行李取出來，搬入出租屋。

  忙碌了一天，腿腳沉重得像是灌了鉛塊，走一步都累。

  哪裏還有心思出門長見識啊！

  囫圇吃個晚飯，洗洗睡吧！

  明兒還要早起讀書，溫習功課。

  說不得，還要去書屋買一本《科舉攻略》！

  ……

  錢聞錢胖子雙手背在背後，像是個地主老財一樣，巡視著筆墨鋪子。

  最近，生意好啊！

  無論是文房四寶，還是各類書籍，尤其是和科舉相關的書籍，賣得特別好。

  收錢收到手軟。

  錢胖子捋著胡須，沒想到筆墨鋪子也是個賺錢的行當。

  過去是他眼界淺，竟然誤以為筆墨鋪子隻能賺點零花錢。

  錢小胖子鬼鬼祟祟，一臉心虛得往後院縮去，生怕被他老子發現自己的存在。

  結果……

  怕什麽來什麽。

  錢聞錢老板一回頭，一聲怒吼，“你給老子站住，去哪呢？”

  鋪子裏諸多顧客，紛紛回頭。

  錢聞錢老板急忙抱歉地笑笑，“教訓自家不爭氣的小子，諸位隨意，不用理會。”

  說罷，他幾步衝上去，揪著小兒子的耳朵，往後院走。

  錢小胖子委屈啊，心虛啊，哇哇大哭啊。

  錢聞錢老板一聲怒斥，“再哭一聲，滾出去！”

  錢小胖子立馬收住了嗓音，滿臉討好的笑容，“爹，爹，你先放手。我今兒讀書了，真的。”

  “沒到休沐的日子，你不在書院，跑回來做什麽？”錢聞才不管他的狡辯，問題直擊要害。

  錢小胖子一陣哆嗦，心虛解釋，“這不是馬上玖要秋闈，先生們都無心教書，忙著給參考的學子開小灶。我在書院都是自個讀書，心裏頭惦記著父親，所以回來看看。”

  這話……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錢聞錢老板猛拍桌子，氣得不行。

  “花費那麽多錢，送你去讀書，指望著你能光宗耀祖。結果你又給老子逃學。打死你這個不成器的狗東西。”

  話音一落，抄起雞毛撣子，滿院子追趕錢小胖子。

  這一幕……

  在錢家後院，幾乎是月月上演，從一開始的新奇到現在的麻木，夥計們都看膩。

  錢家的小子姑娘們，則是紛紛躲了出去，生怕自己成為池魚之殃。

  至於小胖子，自求多福吧！

  錢小胖子，別看他胖，身形靈活得很。就差飛簷走壁上房揭瓦。

  嗷嗚一聲，衝出後院，來到前堂鋪子，正好撲進許充之的懷裏。

  許充之：“……”

  他來上門求書中顏如玉，不是下胖子啊！

  太可怕了！

  這家書屋怎如此可怕！

  剛登門，就來個胖子迎接。

  這天氣，秋老虎肆虐，胖子一身的臭汗，不知道是去哪裏撒歡。那味道，可想而知啊！

  許充之想哭！

  王秀才擼起袖子就要打人。

  欺負外鄉人嗎？

  本秀才可是街頭一霸，還能怕你一個胖子。

  幸虧錢聞錢老板及時趕出來，看到這一幕，不顧老板身份，很誠心地上前賠禮道歉。

  他始終堅信，上門的讀書人，總有一個將來能成材，大富大貴。

  這會學子們還不曾發跡，若是狗眼看人低，一不小心把人得罪了，萬一將來被人報複，那真的是欲哭無淚。

  故而，對待上門的任何學子，無論貧窮富貴，他都是客客氣氣，真心真誠。

  －－－－－－題外話－－－－－－

  今日兩更！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