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朝臣爭論不下。

  “陛下這麽做，就不怕燕守戰投靠偽帝蕭成業？”

  封賞，肯定得有足夠的誠意。

  何為誠意？

  將幽州作為封地賞賜給燕守戰，這才是真正的誠意。

  或是將邊關前線，方圓上千裏的地盤賞給他，也算是誠意。

  燕守戰一感動，才會心甘情願替朝廷賣命。

  結果……

  好好的封賞，變成了一場用腳趾頭都看得清楚的內鬥，作為被封賞的燕守戰，他能不惡心，能不嫌棄？

  更何況內鬥的雙方，一個是他的女婿，一個是他的寶貝閨女。

  猜猜……

  燕守戰會站在女婿這邊？

  還是站在寶貝閨女那邊？

  基本上，用腳趾頭猜，都知道燕守戰會選擇燕雲歌。

  所以，不要懷疑，燕守戰收到聖旨後，有五成可能會放棄朝廷，投靠蕭成業。

  就算不投靠蕭成業，也有可能舉旗造反。

  朝廷遠離北地已經整整三年時光。

  三年內，北地百姓不曾沐浴皇恩，不曾受到朝廷賑濟。

  反倒是燕守戰，堅守崗位，勤懇工作，沒有放棄他治下的百姓。

  所以……

  他要是舉旗造反，當地百姓九成以上都會支持他。

  既然朝廷無能，何不讓有能者統領大家，走向康莊大道。

  北地的確苦寒，然而有平陽郡源源不斷的輸送貨物，說苦也算不上多苦。

  大部分的物資，隻要有錢都能買到。

  這也是燕守戰必然會支持燕雲歌的一個關鍵原因。

  支持平陽郡，物資源源不斷。

  支持朝廷，除了有個虛名，外加隔著幾千裏，手伸得老長都夠不著的封地外，一無所有。

  皇帝這是鑽了牛角尖啊！

  為了不擔失土之責，硬生生逼反朝廷統兵大將，簡直是本末倒置。

  皇帝蕭成文卻不這麽想，“諸位愛卿，何以認為燕守戰會投靠蕭成業？”

  “就算不投靠，也會同朝廷離心離德，甚至是舉旗造反！陛下不想失土，然而一旦燕守戰背棄朝廷，屆時就不僅僅是兩個郡的地盤，那是方圓幾千裏的地盤，是朝廷邊關防線。陛下真要冒險嗎？”

  砰！

  這話觸痛了皇帝的內心，他直接砸了茶杯。

  朝臣首次見到皇帝震怒的一麵，一時間全體靜默，無人敢說話。

  皇帝蕭成文自嘲一笑，“一次又一次的妥協，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得寸進尺。諸位愛卿可曾想過，繼續妥協下去，有一天，朝廷僅有的地盤都將被人蠶食幹淨。屆時，朕無顏麵對列祖列宗，爾等造成王朝覆滅的元凶，難道就有臉麵去地下見祖宗嗎？”

  “陛下慎言！”

  “沒到那個地步。”

  “燕雲歌肯定會北上，陛下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朝臣們七嘴八舌，總結起來就一句話：皇帝想得特多，根本就是杞人憂天。

  皇帝蕭成文哈哈一笑，笑聲中全是失望。

  他，殫精竭慮，不敢失去一寸土地。

  朝臣們卻努力地將土地往外扔，生怕遲了生變。

  他們將燕雲歌想得太好！

  燕雲歌不會南下？

  開玩笑！

  現在的確不會揮兵南下，十年後，二十年後，誰又能保證？

  皇帝蕭成文很失望，也很疲憊，“江山終有一天會葬送在爾等手中，葬送在燕雲歌手中。你們都是逆臣，都是幫凶。

  朕可以收回成命，改封幽州為封地，改封號為幽州王。不要以為這是你們的勝利。

  今日，是朝廷的恥辱，是朕的恥辱，更是諸位愛卿的恥辱。

  請你們牢牢記住今日，他日大魏江山葬送，不要忘了朕現在說過的話！退朝！”

  他累了，不想和一群平庸的朝臣爭論。

  這也更加堅定了他要擴軍的決心。

  隻要有足夠的兵力，有足夠的可戰之兵，就能殺光一切亂臣賊子。

  擴軍需要錢！

  他繼續弄錢，他要讓少府擺脫對平陽郡的依賴，另外尋找財源。

  南方地盤很大，叢林茂密，煙瘴之地，卻也富含礦產資源，大量的人口。

  這些，都可以變成源源不斷的錢，用來養兵。

  治理這些地方，真不能靠世家公子，得靠貧寒讀書人。

  由此可知……

  淩長治之前製定的方略是正確的，朝廷眼下隻能南下，不能北上。

  開科舉，也迫在眉睫。

  皇帝蕭成文一聲重重歎息……

  他一邊厭惡淩長治蛇鼠兩端，竟然膽敢替燕雲歌張目。

  一邊又離不開淩長治的雄才大略。

  他私下裏，再次召見淩長治。

  “淩愛卿素有謀略，難道就看不透燕雲歌的野心勃勃。博郡，東陽郡，落入燕雲歌手中，貽害無窮啊！”

  淩長治躬身一拜，“陛下見諒！微臣之前夥同諸位大人逼迫陛下，微臣有罪。微臣當然看透了燕雲歌的野心勃勃，她遲早會將目光放在廣袤南地。但，絕不是現在。

  微臣所做一切，都是為了陛下，為了大魏江山。用兩郡地盤穩住燕雲歌，朝廷抓緊時間南下，開疆拓地，練兵作戰。

  隻要我們積攢的力量足夠多，足夠快，就能搶先北伐，掃掉一切牛鬼蛇神！對待燕雲歌，的確是妥協，卻是暫時的妥協。”

  “你這是苟且！”

  “眼下南北分離，微臣也有一腔熱血，但微臣有更多的理智。無謂的犧牲，不是勇猛，而是人才的浪費。暫時的苟且，若是能換來前途光明，微臣願意苟且。”

  皇帝蕭成文聞言冷笑。

  他指著淩長治，“你們這些文臣，果然人人都有一張好嘴，舌燦蓮花沈。朕不屑苟且，卻被你們綁架著不得不苟且。朕心痛苦啊！”

  “微臣有罪！”

  “你當然有罪！那便將功補過。朕希望你來主持科舉。朝廷南下之時，很多史料書籍不曾帶出來，當年中宗開科舉，具體是什麽操作，還得問問朝中的老人。這件任務，朕交給你。希望這一次，你不要讓朕失望！”

  “微臣定不會辜負陛下隆恩！”

  ……

  皇帝收回成命，改封燕守戰為幽州王，封地改為幽州。

  消息傳到平陽郡，燕雲歌嘖嘖稱歎。

  “淩長治果然有幾把刷子，聖旨都已經下了，還能叫他翻盤。看來他對皇帝的影響力，遠超我的預估。”

  那麽……

  淩長治的南侵計劃，十有九八會成功。

  以淩長治的才華，就算南侵遇到各種困難，他也有能力一路平推過去。

  “壓力很大啊！”她感慨了一句。

  淩長治這麽猛，南侵占地盤，催古拉休，她可不能懈怠。

  平陽郡主蕭氏卻明顯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陛下竟然會改變決定，選擇妥協，真是出人意料。不過這樣也好，你和陛下不用打起來，你父親也算是得償所願。本宮也不用三天兩頭收到你父親的書信，滿紙都是抱怨。”

  燕雲歌笑了起來，“父親就是嫉妒劉章，不忿劉章有王爵，他沒有。雖然各為其主，但父親一直視劉章為平生最大競爭對手。既為競爭對手，當然要平頭前進。

  被劉章拉下一截，遲遲得不到王爵封賞，父親自然憤恨著急，嫌棄朝廷小氣。如今，父親得償所願，怕是要大肆慶賀！”

  蕭氏嫌棄道：“他就是沉不住氣。但凡有點好事，就要大肆慶祝，張揚得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曉，惹來無數記恨。不似劉章，沉穩低調，名聲極好。即便他公然背叛朝廷，扶持蕭成業登基，民間讚歎他的人依舊很多。”

  “劉章那是沽名釣譽，不如父親坦誠直爽。雖說父親名聲沒有劉章好，但要是合作，大部分人可能更願意選擇和父親合作，而非劉章這個陰險小人！”

  “是是非非難以說清楚。既然朝廷下了賜封王爵的旨意，你趕緊將這個消息給你父親送去，叫他提前高興高興。”

  “母親放心吧，消息今天一早就送了出去。”

  ……

  燕守戰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王爵，封地還是燕家的根基幽州。

  燕雲歌同樣心想事成，成功且合理合法地拿下博郡，東陽郡。

  眼下，軍隊駐紮兩郡，以防萬一。

  但……

  不能長期如此，還是要靠文官治理地方。

  所以，開科舉勢在必行。

  用科舉取士，逐步分化瓦解兩郡世家，打壓兩郡世家氣焰。

  平陽郡沒有世家，那是因為朝廷和諸侯打仗那幾年，遭了兵災，後來又遭遇匪患。

  世家紛紛搬遷離去。

  土地都被淩氏家族買下，斷了世家重回平陽郡的可能。

  正是因為平陽郡足夠幹淨，幹淨到沒有一個世家，燕雲歌才會用一副地圖，從淩長治手中換取平陽郡的地契房契，並將平陽郡確定為自己的根基。

  博郡，東陽郡有世家。

  當地官府的官員，也都是這些世家的人。

  蕭逸揮兵而至，這些官員統統被趕下去，這甚至是被關押起來，清算舊賬。

  此舉，已經引起了當地世家的仇恨。

  世家蓄養奴仆部曲，戰鬥力不弱。

  所以……

  以防萬一，很長一段時間內，蕭逸都要親自帶兵，駐紮在兩郡。

  直到將當地世家徹底分化瓦解，打壓他們到毫無還手之力為止。

  紀先生私下裏問過燕雲歌，“夫人真不打算和兩郡的世家合作？”

  “沒有合作的必要。世家的存在，同本夫人的理念南轅北轍。要麽他們主動迎合本夫人的想法，要麽就隻能逼得他們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