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憂心忡忡，一晚上沒能睡踏實。

  反觀陸沉舟，沒心沒肺，呼呼大睡。

  打了一晚上呼嚕，孩子被吵醒，他都沒醒。

  氣得王三娘踢了他好幾腳。

  可就算這樣，陸沉舟都沒醒過來，直接一覺到天亮。

  並非他沒有警惕心。

  換做在軍營，在野外執勤，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都是第一個醒來。

  唯獨在家裏，隻要天沒塌下來，沒到起床的時間點，他是死活不醒。

  睡得可放心了！

  這臭毛病，氣得王三娘常常半夜三更拿他出氣。

  要打仗啊，多危險啊。

  臭男人還睡得沒心沒肺。

  她想找個人商量，偏偏這事得保密，還不能往外說。

  可憋死她了。

  天剛亮，陸沉舟醒來，神清氣爽。

  王三娘叮囑他萬事當心，實在不行，不掙那份要命錢。

  她的話，陸沉舟根本沒放在心上。

  開玩笑，東家下的命令，還能挑三揀四嗎？

  知不知道，想加入侍衛營的人，能從郡守府一直排隊到鬆山書院。

  別說押運糧草，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含糊。

  這些想法，他不說，說不通。

  既然東家看得起他，並且委以重任，他一定不會辜負東家地期望。

  辦好這趟差事，爭取升官發財。

  數日後，他帶隊，護送淩，崔二位公子前往建州。

  ……

  燕雲歌這邊，某個豔陽天，胎動頻繁，有點把她嚇住了。

  等她開始宮縮，她才意識到是要生了。

  緊張啊！

  慌亂啊！

  第一次懷孕，第一次生孩子，孩子即將出生，是男是女，是否健康，能順利生產嗎……

  她有太多值得擔心的地方。

  偏偏她還一臉鎮定，明明心裏頭已經慌得不成樣子。

  平陽郡主蕭氏親自到郡守府接她。

  “哪能在衙門後院生孩子。人來人往的，如何坐月子。孩子出生還要好幾個時辰，你現在就跟我回郡主府。所有物件早就預備齊全，隻要你人過去就行。”

  燕雲歌從善如流。

  衙門後院的確不是生孩子的好地方。

  乘坐馬車，到了郡主府，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洗了個澡，直接進入產房待產。

  蕭氏一直陪在她身邊，擔心她緊張。

  “別慌！女人都會經曆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本宮生了你們四姐弟，都是這麽過來的。放輕鬆，聽穩婆的話，她讓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一定可以順利生產，大小平安。”

  燕雲歌笑了起來，“我不緊張，反倒是母親很緊張。你的手都冒汗了！”

  蕭氏看了眼自己的手，自嘲一笑，“我說難怪手上濕漉漉的，不舒服，原來是出汗了。真是越老越倒退，都緊張到手心出汗。你真不緊張啊？別不好意思，有什麽想法你和本宮說。是不是想蕭逸？”

  “才不想他。”燕雲歌一臉傲嬌。

  蕭氏了然一笑，“口是心非！你生孩子他不在身邊陪著，的確讓人心頭有些想法。”

  “母親，我真沒想他。就算他在身邊，也幫不忙。這會定然在產房門外大呼小叫，一點都不矜持，反而吵得很。”

  “真不是口是心非？你這孩子，有時候就是太逞強。別什麽事都一個扛著，偶爾軟弱，也沒什麽。”

  燕雲歌靠在蕭氏的懷裏，“女兒現在就很軟弱，需要母親的支持。”

  她撒著嬌，像個淘氣的小姑娘。

  蕭氏哭笑不得，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關鍵時候，還是要依靠本宮。乖孩子，別怕，萬事有本宮在，等到明天這個時候，你已經躺在臥房，身邊就是孩子。”

  燕雲歌依偎著蕭氏，“孩子要多久才會生出來？心情怪煩躁的，不確定自己行不行。”

  “又說糊塗話。怎麽就不行，生孩子嘛，隻要是女人都行。”

  燕雲歌笑了笑，“我原本以為，蕭逸不在身邊也沒關係。這會又覺著他要是在的話，我還有個出氣的人。聽人說，女人生了孩子後，情緒都很不穩定，容易偏激。我就想著，他在身邊，隻要我不高興隨時都能拿他出氣，叫他陪著我一起難受。”

  蕭氏聽完，哈哈一笑。

  “敢情蕭逸真成了你的出氣筒。”

  燕雲歌哼了一聲，十分傲嬌，“他是孩子的爹，不拿他出氣拿誰出氣？總不能拿孩子出氣。有時候，我就是煩他。告訴母親一個秘密，我發現長得再好看的男人，看多了看久了，也就那麽一回事，不稀罕了。”

  蕭氏打趣道：“這麽說，當初你不反對嫁給他，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燕雲歌抿唇一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蕭氏就奇怪了，“仲書豪和竇三郎，長得也很好看啊！沈書文斯斯文文，長得也不差。你怎麽就沒看上他們？”

  燕雲歌小聲說道：“他們都沒有蕭逸長得好看。”

  蕭氏：“……”

  她還能說什麽。

  隻能無語望天。

  敢情啊，規矩就是個顏控，隻看臉。

  她扶額，歎息。

  “本宮從不知道，你選擇夫婿，竟然如此膚淺。萬一，蕭逸人品不好，就憑一張臉，你就嫁他啊。”

  “那肯定不行。先是人品過了關，然後才是看臉。而且，女兒老早之前就說過，我就是膚淺的人，死要錢，喜美色，看見長得好看的男男女女就想多看幾眼。”

  蕭氏聞言，哭笑不得，“這些話，你和蕭逸說過嗎？”

  燕雲歌點頭，“他早就知道啦。他還挺得意的，沒想到能靠一張臉脫穎而出。”

  蕭氏更加無語。

  最後，她感慨了一句，“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啊，本宮著實理解不了。蕭逸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他怎麽就對自己的一張臉那麽嘚瑟呢？”

  燕雲歌哈哈一笑，還沒笑完，一聲哎喲……

  “怎麽啦，怎麽啦？”蕭氏緊張壞了。

  燕雲歌倒吸一口涼氣，“一陣陣痛，不過我還能忍。母親陪著我說話，能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就沒那麽多痛了。”

  蕭氏讓她躺好，然後緊握住她的手，“本宮一直留在這裏陪著你，有什麽話，你說，我都聽著。”

  燕雲歌展顏一笑，表情卻有些扭曲。

  隱隱的痛，延綿不絕的痛……

  穩婆說，這會還早。

  少說還要等個兩三個時辰，孩子才會生出來。

  生孩子啊，真是遭罪。

  她咬著唇，“母親，生孩子怪難受的。我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就不用像我一樣遭受生子之苦。”

  “對對對，這一胎一定是個男孩。第一個孩子是男孩，以後就可以保護弟弟妹妹們。”

  蕭氏拿著手絹，替燕雲歌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生孩子，折磨人啊。

  仿佛又回到她當年生孩子的時候，久遠的記憶，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本以為已經忘記的細節，紛紛湧入腦海，一幕幕清晰閃現。

  她眼眶閃爍著淚花，心疼啊！

  閨女遭受生子之痛，偏偏蕭逸又不在家。

  “雲歌，你要忍著。還不到生孩子的時候，你得攢著力氣，到關鍵時刻使用。否則，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你沒了力氣。你想啊孩子那麽小，光靠孩子那點吃奶的力氣，哪能出得來，對不對？還是得靠你用力，孩子才能順利生出來。”

  燕雲歌重重點頭，“我知道，我會攢著力氣。母親，你出去吧，我一個人扛得住。”

  “傻孩子，我說了要守著你，就一定守著你。”

  燕雲歌“嗯”了一聲，注意力又被身體上的疼痛感給吸引。

  她不怕痛，她隻是討厭現在這種綿延不絕，仿佛永無盡頭的痛。

  她呼吸著，感受著，並且心裏頭詛咒著蕭逸王八蛋。

  她發誓，再也不要生孩子。

  這種痛，體驗一回就足夠了！

  蕭氏比燕雲歌還要緊張，頻頻詢問穩婆。

  穩婆被她問煩了，又不敢發作，隻能弱弱回答耐心耐心，還不到時間。

  蕭氏不信任穩婆，又請來大夫。

  大夫說目前一切正常，真的不用擔心。

  很多產婦，比這嚴重多了，從一開始就在鬼門關徘徊。

  燕雲歌身體好，懷孕後也堅持活動，所以情況很好，一定可以順利生產。

  “她都痛成這樣了，孩子怎麽還沒出來。”

  向來溫柔的蕭氏，也忍不住發火。

  穩婆和大夫都是一臉苦笑。

  孩子什麽時候出來，他們決定不了啊！

  燕雲歌緊握住蕭氏的手，衝她搖搖頭，“母親，你出去等消息吧。我沒事，我身體好，能堅持。”

  “身體再好，也經不起這麽長時間地煎熬啊！”

  蕭氏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忘了她生第一胎，也就是生燕雲菲的時候，比起燕雲歌現在的情況差多了。

  生孩子這事急不來。

  慢慢煎熬著，大家心情都不輕鬆。

  隨著時間流逝，燕雲歌心頭越來越慌。

  她有點怕！

  她怕聽見女人生孩子的喊叫聲。

  然而……

  此時此刻聲音就是從她嘴裏發出來的。

  她惶恐！

  自己的喊叫聲，讓她陌生，讓她感到虛弱且無助。

  她越發心慌。

  聽到穩婆叫她用力，孩子快要的時候，她猛地咬住了棉被，並緊緊抓著產床邊上的欄杆……

  啊……

  一聲聲呐喊……

  一次次用力……

  當穩婆喊道：“孩子出來了，出來了！”

  那一刻，燕雲歌卸掉了渾身的力氣，全身一放鬆。

  她的生命，從一刻開始，開啟了一個新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