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作者:龔心文      更新:2020-09-17 08:46      字數:4586
  廣袤無垠的荒原, 地平線上湧出成片小小的鵠人。

  浩浩蕩蕩的隊伍如暗夜中的潮水一般淹沒大地。

  大家坐在巨大化的寶葫蘆上往下看,看著那些小小的妖魔頂著個子的小包裹,推著小小的木車過境遷徙。

  一群翎羽潔白的夜照族翩翩然從上空飛過, 幾個年輕的夜照族姑娘打鬧追逐著, 擦著葫蘆的邊緣掠過去。

  蕭長歌看著那些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笑顏, 看得愣住了。

  “這些妖魔的戰鬥力都十分低下, 隻有繁殖能力強大。但漫長的歲月過去,他們還一直延續存活在魔靈界的大陸上。”

  年叔看起來脾氣不好, 卻是一位好老師,沿途細細介紹魔靈界的總總風物,

  “倒是很多曾經強大無雙的魔物,因為繁衍的困難, 反而漸漸消失不見了。”

  程宴手持一本筆記本, 雙目放光, 一邊記錄, 一邊連連點頭。

  其他坐在葫蘆上的人一個個聽得認真,便連傷重起不了身的卓玉,也都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在仙靈界,人類占據了大部分的生存空間, 妖魔在那裏已經十分罕見。這樣成群結隊的妖群, 隻能在明燈海蜃台上看一看而已。

  不久之後, 抵達一片雪原。

  巨大的轟鳴聲遠遠傳來,在皚皚白雪累砌的鬆林之中,一隻青色皮膚, 獠牙突出的高大魔物,站立在連綿的雪鬆之中大聲嘶吼, 發狂肆虐,推倒成片成片披著白雪的銀鬆。

  在他的周圍,十來個人類修士上下穿梭,各種強大術法陣符的光芒,在漫天揚起的飛雪中交錯閃爍。

  這一行人顯然戰鬥經驗十分豐富,配合調度默契,甚至還有一位英姿颯爽的女修,專門懸立在高處指揮。

  “快快快!魔物要暴走了,開防禦法陣,陣法師呢,吃|屎去了嗎!”

  “傷員抬下來,醫修抓緊搶救。”

  “我艸,鐵牛你在幹嘛?早上沒吃飯?拖住魔物,別讓他跑出法陣範圍!”

  這位負責指揮的姑娘顯然脾氣不好,一邊調度一邊破口大罵,但在她這樣風格的指揮下,戰鬥倒是進行的有條不紊。

  肌肉虯結青麵獠牙的巨大妖魔穿著一件破舊的短衫,揮動著巨大的手臂,左右奔襲卻無濟於事,眼見著隻要繼續消耗下去,拿下他不過是時間問題。

  穆雪一行人遠遠停下來旁觀。

  “他們看起來好厲害,身經百戰的樣子。”

  “原來還可以這樣配合,左右拉著魔物來回跑。主戰的戰士少很多壓力啊。”

  “聽說魔靈界這裏,狩獵妖魔是家常便飯,甚至很多孩子從很小起就跟著父母上戰場了。”

  “就快結束了吧,我看這魔物已經要不行了。”

  眾人待在遠處,心情放鬆,七嘴八舌地看熱鬧,等著看這場精彩的狩獵輕輕鬆鬆結束。

  變故隻發生在一瞬之間,也不知道哪裏出了細微的差錯,戰鬥中的魔物突然發了狂,一把抓住了閃避不及的一位修士,塞入口中哢嚓咬成兩半。

  另一位急著想要上前救援的戰士,被那魔物的大手一揮,隻在雪地中留下一抹慘不忍睹的殷紅。

  剛剛還有條不紊,輕鬆愉悅有如訓練場的戰鬥轉瞬之間成了修羅場。

  歸源宗的大部分弟子不僅沒有參與過真正的實戰,甚至連死人都不曾見過幾個,何況是死狀這般淒慘的情形,頓時個個麵色煞白。

  林尹當場扭過頭去就吐了。

  餘下的修士在魔物發狂,又失了主戰人員之後,卻絲毫沒有顯出慌亂,似乎極為習慣了一般,分頭四散撤離。由飛行速度最快且靈活的一人引走雙目血紅的妖魔。

  負責指揮的那女修踩在飛行法器之上,如疾風一般掠過雪原,狂怒的巨魔穿著破舊的大褲衩,邁著赤腳,在雪原裏飛奔,跟著她身後緊追不舍。

  程宴使出法天象地,巨大的金身出現,雙臂交錯擋住了那隻怒目圓瞪,紅發如火的妖魔。

  飛遁中的女修立刻踩著法器一個急轉,翻手祭出一枚寶印,那四方形的寶印金光燦燦,從天而降,轟一下砸在魔物的頭頂。

  這妖魔曆經長時間的戰鬥,已近油盡燈枯之狀,這一下被法寶砸在天靈蓋上,當即被砸趴在雪地裏。

  女修手下一刻不停,接連操縱寶印狠砸了十餘下,直至那妖魔的頭顱血肉模糊,不再動彈為止。

  那女修落下地麵,踩在巨大的妖魔屍身上,抽刀從那殘軀裏一刀剔出了妖丹,收入懷中。同時她將妖魔一對突出嘴外的尖銳獠牙取下,捧到程宴的麵前。衝著他抹了抹臉上的血,倒也不多說話,抱拳轉身離去。

  程宴美滋滋地捧著那對染著紅白液體的獠牙回來,還端給丁蘭蘭等人看,“要嗎?煉器的好材料。”

  丁蘭蘭看著那黏黏糊糊不知掛著什麽的巨獸牙齒,臉色發青,勉強擺擺手,“你,你先收著,回頭我用傀儡和你換。”

  曆經了這一出,夜色已經深沉,年叔領著他們進入了雪原中一處造型奇特的建築之內。

  這叫做裏站,外設置防禦和隱蔽的法陣,內有負責掃灑駐守的人員。是用來給在外狩獵的修士們集中休息的地方。

  進入了裏站之後,大廳內早早坐了不少戰場上剛剛退下來的戰士。他們有的興奮不已,喝著酒高談闊論。也有些渾身浴血,麵色肅殺,鬱鬱不樂地坐在角落裏。

  穆雪一行人進入,除了個別抬起頭來看看,並沒有引來過多的關注。

  他們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不少沒吃過也沒見過的魔靈界特色菜肴。

  幾個魁梧大漢,腳邊放軒轅戰斧,在左近的一張桌邊踩著凳子大碗喝酒。

  “幹了!哈哈,這一次若能活著回去。就去天香閣好好花銷花銷。”一男人摸著下巴的絡腮胡,搖晃腦袋,“師師生得豔冶,媚娘嫵媚多情,小魚最是體貼。我倒是不知該先找誰?”

  他的同伴哈哈大笑,“這一票若是成了,三位姑娘一起包圓了也花費得起。”

  在另一側的桌子四周,圍坐著一群披著鎧甲的女修,她們口裏談論的話題,竟也和男人一般無二,

  “弄玉館新來的蓮官人見過沒?纖腰一把,玉足堪憐,最主要還是清官人。”

  “我不喜歡扭扭捏捏的新官人。還是秦小哥最合我胃口,人溫柔,活又好,百看不厭。”

  坐在中間的歸源宗弟子們臉都聽紅了,丁蘭蘭悄悄拉了拉穆雪的衣袖,“她們還真敢說啊。”

  埋頭吃飯的穆雪唔了一聲。

  這在魔靈界是習以為常的事。

  在這裏人人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像剛剛被魔物拍死在雪山的兩個魔修一般,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著明日的太陽。

  戰場上下來,胸中殺意未退,血氣蒸騰。這時候隻有另一種原始的本能,最能紓解淤積於胸的情緒。

  在這樣充斥著黃段子和拚酒劃拳聲的酒肆中,吃著不曾見過的異域小吃,歸源宗的年輕弟子們,悄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新奇感。

  不多時,桌邊走過來了三位年輕的女修,個個姿容俊美,風骨颯爽,舉動風流。

  為首的便是剛剛遇見過負責指揮戰鬥的那位修士。

  隻見她端著酒碗敬程宴,“多(-clewx.最快發)謝大哥出手相助。我叫英子,這些都是方才一起戰鬥的姐妹。”

  程宴紅了臉,局促地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來,接了她的敬酒。

  短發笑起來有一雙酒窩的英子上下打量程宴,目光逐漸變得熱烈而多情,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輕咬紅唇,語調溫柔,“哥哥不如去我們那桌坐坐。大家都想好好和你道個謝。”

  程宴手足無措地連連擺手拒絕。

  一左一右挨上來兩位青春年少的姑娘,挽著他的手臂,軟語溫言相邀。

  她們剛剛經曆了殊死搏鬥,她們剛剛失去了同伴,她們或許也沒有明日。她們想要和喜歡的人一度**。

  程宴急忙掙脫,紅著臉道,“你們聽我說,我練得是金剛不壞法門,童子功,修成之前絕不能沾女色半點!”

  三個女孩麵麵相覷,愣了半天,鬆開手,噗呲一聲笑了,“童子功?啊――噗呲。”

  “哎呀,那真是抱歉,不打擾了,不打擾了,哈哈。”

  直到她們走了回去,那邊的桌子周圍頓時爆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

  “童子功?這年頭居然還有人修童子功,哈哈哈。”

  “哎呀,真是笑死我了,這都是從哪裏的深山古寺來的人?幾百年沒聽說有人修煉這個功法了吧?”

  “那麽大個的人了,竟然連……都沒嚐過嗎?真是可憐。”

  “別笑了,人家還幫過我們呢,快忍住。”

  女孩們轉過頭來,合並雙手和程宴道了個歉,“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笑你。我們隻是……噗……太久沒聽說了。”

  在仙靈界能修習童子功者,說明心誌堅定,清心寡欲,是一種說出來引以為傲的事。誰知到了魔靈界,風俗一改,到了年紀卻沒有過伴侶足以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程宴麵紅耳赤,借口去給養傷的卓玉送飯,早早離席走了。

  穆雪吃著令人懷念的食物,聽見隔壁桌幾位女修正在討論弄玉館新入行的小館,“清純得很呢,摸摸小手就滿麵羞紅,淚眼婆娑的。”

  穆雪下意識看了岑千山一眼,想起剛剛自己不過是一個吻,就把他親得雙目失神的模樣。

  此刻的他一身黑甲,勁腰長腿,氣勢淩厲。不過是那樣按著刀隨意坐了片刻,便已引來不少女子熱情的目光。

  誰能想到他還那樣的青澀單純。禁不起半點撩撥。

  本來以為時隔了百年,自己才遲遲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下手這樣的晚。他必然已經知道風月的滋味。卻想不到他還能把一切都完完整整的留給自己。

  穆雪想到這裏,不由心猿意馬了起來。這才知道,情之一事,沒有沾到滋味還好,一旦初嚐了,就免不了日思夜想,食髓知味。

  進入裏站提供的單人臥房,穆雪坐在床沿打坐運功。

  大歡喜交互秘法果然是上古流傳的不二法門。她不過是和岑千山共修了一次胎息訣,此刻體內已覺神滿氣實,大有補益。

  在黃庭之中,水虎慢悠悠溜達過來,匍匐在腿邊,化為人形。濕漉漉的長發黏在白皙的肌膚上,扶著她的膝蓋抬起那張臉來。

  水虎乃穆雪自身腎氣所化,離龍乃心中之神具現。

  穆雪若是獨自修行,便是取精於水虎,招神於靈關,使神氣相合,在體內形成一個小小的周天循環,最終得還丹大藥。

  但若是和岑千山共修雙修之法,便可以他代水虎之位。

  得其元陽之助造就坤元之體,同時哺他以真陰成就他乾元之身。正和陰陽運轉之道,乾坤相交,源源不絕,直奪天地造化之功。

  到了那時,進益速度自然非自己一人慢悠悠體內小周天循環可比。

  既然水虎火龍是自己神氣所化,黃庭之中又別無他人。穆雪左右看看,便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趴在膝蓋上那隻“水虎”的腦袋。

  指腹輕柔摸過他漂亮的眉眼,瑩白的耳垂,濕漉漉的後脖頸還有手感很好的肩頭。看他纖長的睫毛在手底輕輕眨動。呼吸都忍不住變了節奏。

  他真是過於完美,讓人無時無刻都想要細細品味。

  穆雪卻不知道此刻在另一間廂房中,正在打水洗臉的岑千山突然渾身僵硬。

  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隻手掌正在輕輕摸他的頭發。

  他眨了眨眼,慌忙四處張望,沒有看見任何人,也看不見那隻無形的手。

  難道是因為過度迷戀師尊,而產生了這樣猥瑣的幻覺?

  不,不是,這種感覺太真實了,直接從元神中傳來。

  是在師尊的黃庭修行過之後,產生了什麽奇妙的聯係嗎?

  那看不見的手掌慢慢下移,緩緩愛|撫過他的眉眼,竟然還捏了捏他的耳垂。

  岑千山一下漲紅了麵孔,伸手扶住桌沿,濕漉漉的毛巾掉落在水盆裏,濺起水來打濕了一身。

  “主人?你怎麽了?”一旁的小千機奇怪地問。

  “沒事……唔……你先出去。”

  主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滿麵飛霞,扶手撐住桌麵才勉強站穩身形,還發出了這麽奇怪的聲音。

  小千機想要上前查看,岑千山一抬手,不容置疑地用靈力把它端出屋外,砰地關上了門。

  已經,摸……摸到後脖頸了。

  主人怎麽那麽奇怪?

  千機吃了一個閉門羹,從懷裏翻出一本密密的筆記,在上麵加了一行小字。

  人類陷入情網的時候,會變得奇奇怪怪,患得患失,做出許多和平常不一樣的舉動。即便是主人這樣的男人,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