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從不可知的暗處拂來，吹動靈魂的燭火，愈發黯淡。

  焦黑影人聆聽到了自己身軀之中細胞垂死的哀鳴。

  它的思緒拉回現實，它期盼著的、夢幻般的遐想歸於沉寂。

  在黯淡而沉重的死亡飛船中，它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人類。

  它的同類。

  它輕聲道：“蘇晨。那些都不重要了，舊日的神已沉眠在古老的白殿了，也許祂們將會醒來，也許祂們永遠不會再複蘇，但人類需要前進下去。

  “第九域力量很危險，雖然鮮有人知道第九域究竟是什麽，但從各種同樣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消息裏。

  “人們出於自己的祈盼與目的，對第九域的態度截然不同。

  “我是人類陣營一方的。

  “我們對第九域的態度很明確。

  “阻止、殲滅、摧毀、除痕。

  “我知道你身邊有一個十連人，對這個態度，你應該也不會陌生。”

  “是的。我聽它提起過。”蘇晨看著眼前的焦黑影人，隱隱有所察覺。

  對方的呼吸變得越發暗弱，眼睛卻越發明亮、語速越來越快。

  ——它即將死去。

  焦黑影人看著蘇晨，緩緩道：“現在的情況與之前不同了，宇宙中的人類越來越少，人類的處境也越來越糟糕，你雖然掌握著第九域的力量。

  “但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希望。

  “也許借助第九域的力量，你可以成為人類的第二十八位神靈。

  “叱吒星空，讓人類重歸舊日的輝煌。

  “不，哪怕不是輝煌，也起碼要可以好好地生存下去，而不是任人魚肉。

  “所以，我願意相信第九域的另一種可能，也就是守望者艦隊上的那些人所希望看見的那種可能。

  “第九域，幫助人們成就星空頂級的可能。”

  聽著這一席話，蘇晨緩緩地、緩緩地吸了口氣。

  守望者艦隊要抓走自己，就是為了這個嗎？

  蘇晨想到這裏，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唐僧那樣的香餑餑。

  那麽，這個焦黑影人這樣說，是證明它有什麽辦法能教會自己使用第九域的力量成為星空頂級？

  其實蘇晨都不是很明晰究竟什麽才是第九域的力量。

  他通過阿諾瓦爾之環淬煉的本體能量？還是解析力量？還是他最後成型的化物之力？

  在這麽長的時間裏，阿諾瓦爾之環和它的一切，早已與蘇晨完全緊密相連，難以做出明確的區分。

  焦黑影人卻不給他說什麽的機會，繼續道：“你不要抱有什麽幻想，我並不清楚如何用第九域的力量成就星空頂級。

  “第九域的力量可以幫助暗能生物達到無上的高度，那隻是星空中的一種說法，還有人說，第九域的力量還可以幫助科技文明找到永世無法突破的第四維度的密碼呢。

  “因為據我所知，第九域的力量是一種很奇怪的概念，用你能理解的說法——它是無序的熵增，這種無序意味著很多可能，我想你應該已經很清楚這個很多可能意味著的是什麽了。”

  “無序的？很多可能……”蘇晨陷入沉思。

  他確實生出了很多聯想，比如他曾經的魔改之力與現在的化物之力，仿佛就是這所謂的無限可能的延伸，尤其是現在，蘇晨都擁有了可以憑空造物的能力了，約束蘇晨能夠創造什麽的隻在於他自己的見識與能力，而這……不是無限可能是什麽？

  焦黑影人並不在意蘇晨的思考與疑慮，它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加快語速地說下去，它道：“所以，基於這一點，我隻能猜測，想要靠著第九域的力量變強，隻能是通過這種無限可能的力量為你創造可能，創造成就星空頂級的可能。

  “這隻是我的一個想法，我並未達到過那樣的高度，甚至在我的記憶中，曆代的‘神使’都沒能夠達到過第九種姓的層次，因此，這隻是我基於我所擁有的、千萬年間的記憶而給出的一點微薄的建議，我希望可以幫到你。

  “因為我希望你可以成為人類的又一個神靈。

  “隻要當你足夠強大，哪怕你掌握著第九域的力量，星空裏也沒有誰敢說什麽，更沒有人敢把你怎麽樣。

  “這一點，和人類的社會是一樣的。

  “但我也必須要提醒你。

  “據我所知，第九域的力量擁有著兩麵性，無限可能的背麵是無限的不可能。

  “力量可以成就一個人。

  “也可以毀滅一個人。

  “它很危險。”

  蘇晨的目光緩緩下移，看著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阿諾瓦爾之環，忍不住道：“我不明白——它的危險究竟在哪裏？”

  “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如果我能夠明白，可能我早已是第九種姓，也不必死去了。”焦黑影人道，“我隻能推測，那份危險，也許就是那份力量本身……也許，在你的心裏。”

  蘇晨陷入沉默。

  焦黑影人不再開口，它想要和蘇晨說的話，到了這時候，都已經說完了。

  蘇晨卻默默地看著它，片刻之後，道：“你的記憶會傳遞給下一個人嗎？”

  “當然。下一個人會接過我的鐮刀、我的記憶，並成為下一個我。”焦黑影人道，“這是傳承。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不曾死去。但接受記憶需要一個過程，變成另一個我的過程。

  “在那個過程裏，我的傳承者會生出很多想法。

  “不利於你、不利於我，甚至是不利於整個人類。

  “因此，我們將遠航，去往誰也找不到的神寂之地。

  “等待我的傳承者成為新的神使。”

  蘇晨有些震動，這樣的一份傳承如何能不讓人心中震撼？

  焦黑影人卻不再說下去，它重新轉過頭，不再看著蘇然，而是麵朝著頭頂的穹頂，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它正在等待死亡的降臨。

  而便在這時候，蘇晨身後緊閉的大門又一次打開，眾多的焦黑影人手持鐮刀，來到了此間，沿著環形的房間站好，擁簇著中央石台之上的那個焦黑影人。

  仿佛一場送別的儀式即將開始。

  之前引路的那個焦黑影人站到了蘇晨的麵前，伸手示意，要請蘇晨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