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城市、大廈的森林裏。

  魔改啟星號正在穿梭。

  呂安邦來到靠牆的位置，目光順著舷窗看向外麵。

  那十幾個乘坐著陸內快艇的、憤怒的帝國戰士被一瞬清掃而空，帶著飛艇盤旋著從天空中墜落。

  那是賽西出手，第四種姓的力量輕輕掃過，他們便像是風中飛舞的樹葉，裏倒歪斜的潰不成軍。

  但賽西沒有下殺手，出於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理。

  也許是因為他見多了第四種姓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的屠殺。

  這是他們進入堂堂帝國首都星行星內後所麵對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後一道防線。

  再往下前進，帝國之內，啟星號之前，再無任何有效的反抗力量。

  周圍的城市一片黯淡，啟星號掠過時，能隱隱看見燈光熄滅的樓宇之中，一張張驚恐又不安的麵孔。

  首都星行星內有超過五十億的人口，密集的高樓大廈遍布整個星球，而那裏麵的絕大多數人，都與這場戰爭無關，是被波及來的真正平民百姓。

  就像是東京都之戰死去的無數普通人。

  然而首都星的這些人是幸運的，戰爭目前僅聚集在皇室區爆發，各方軍閥雖然氣勢洶洶，但戰火也蔓延到太遠的地方。

  在首都星的其他位置，甚至是如墳墓般死寂而黑暗的。

  啟星號在城市中穿行，雖不及太空航行速度，但也極快。

  他們雖然繞了一個圈子，但也沒有浪費太長時間。

  不過，在遠遠地能夠望見皇室的滔天火光時，那頭晶簇率先停下腳步，將啟星號停靠在一個角落的陰影之中。

  那頭晶簇扭過頭來：“再往前我們將重新成為那些行星武器係統的目標，戰局再混亂也躲不開它們的自動追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你們恐怕得步行前進了。”

  白楓誇張地張大嘴：“噢！你們！你是傑奎爾嗎？不打算跟我們一起參加冒險嗎？”

  眾人對這個梗都有些茫然，唯有那頭晶簇聽懂了，它瞪視白楓：“我不是遊戲向導，我要留下來居中坐鎮，沒有後方支持，前麵怎麽打架？”

  “你說的有道理。”白楓攤開手，“我也應該留下來，但我不介意以NPC的身份……”

  說著他扭頭看向蘇晨等人，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蘇晨點頭。

  在他想來，白楓和那頭晶簇留在這裏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這兩個人在正麵戰場上都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真正的戰力，其實就是他自己、賽西·鉑金與林默而已。

  蘇晨的目光看向站在一側的呂安邦。

  呂安邦今天罕見的沒有醉醺醺，他甚至出奇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滿臉的絡腮胡消失不見，拋開略有些發福的身軀不看，他那張刀削斧鑿般的麵孔甚至有種成熟中年男人的別樣魅力。

  用白楓的話來說——這家夥活像是變了個人，從下水道的臭蟲變成了地上的百足蟲。

  總之從白楓嘴裏很少跑出好話來。

  呂安邦扭頭看了一眼遠方燃燒的皇宮區，神情顯得有些複雜，他道：“那裏我就不去了，我想要……我想要……回家看看。”

  最後幾個字他說的有些艱難。

  他特意沒有喝酒、甚至打扮一番，如此正式，是為了回家來見他的妻子和孩子的。

  眼見帝國的覆滅的暢快，也許對他來說並不如能回家看一眼。

  蘇晨默默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緩緩點頭，第一個走出啟星號的艙門。

  賽西緊跟其後，林默走的時候在呂安邦的身邊微微頓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跳下車去。

  呂安邦最後一個離開，看了一眼迅速消失在街道盡頭、向皇宮區而去的蘇晨等人，他戴上兜帽，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雖然將自己的家人安排在了首都星，但也不是什麽最好的地段。

  這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重返帝國首都星的故土，這裏的街道、一切仿佛都沒有變化，與呂安邦記憶中的世界清晰地重疊在了一起。

  他的家在一座懸浮高架橋的一側，位於高層。

  如果是在平時，他出現在這裏，第一時間就會被街道上隨處可見的攝像頭捕捉，立刻就會暴露身份，繼而陷入四麵圍追的抓捕之中。

  但今天，街道上甚至都沒有人。

  呂安邦先回到的是自己的家。

  他對這裏其實不抱太大希望，因為這麽多年過去了，首都星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許早就換了模樣甚至換了人家。

  但房間裏並沒有進來新的主人。

  家門的指紋鎖甚至還是他呂安邦的。

  而之前一片混亂的、不到一百米的小兩室一廳裏的一切又都恢複原狀，整潔的像是女主人在家時候的樣子。

  一切都物歸原位、房間裏纖塵不染。

  飯桌上的全家福也被擺回了原位，換上了新的玻璃相框。

  照片裏的男主人抱著孩子，摟著妻子，朝相機露出無限幸福的笑容。

  在這樣一個先進的時代，這種紙質的相片其實很少，電子照片甚至都不再是主流，人們甚至可以通過虛擬實景與過去的影響互動，而先進的通訊技術則可以完全實現無盡光年的互動與對話。

  看著這樣完好如初的家，呂安邦拿起全家福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他生出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跌跌撞撞跑出自己的家，衝上街道，跑向環城公墓。

  那是他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下葬之地。

  通過自己在帝國殘留的關係，呂安邦很多年前就知道了這裏的位置，但今天才到這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排墓碑。

  上麵皆是他熟悉的名字。

  男人再無聲音，他跌坐在地，抱住狹長的石碑，仿佛能感受到多年之前的溫度，記憶卻飄飛很遠很遠之前。

  他的妻子將紙質的全家福，揉著孩子的頭，笑著向自己說：“你看，這樣哪怕你在光年之外，我們也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了。”

  天空裏飄落細密的雨絲，驚雷在雲層中穿行，又於紛飛戰火的皇室區天空被狂亂的切碎。

  千年帝國，正迎來最後一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