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軍事基地。

  大空山之頂，迷霧之中遊弋著巨大的生物。

  第一輪的導彈轟擊沒能成功，那頭龐大的怪物不是一頭生物，它是無數微小生物拚湊成的巨大物體，像是深海之中如旋渦般巨大的魚群一樣，個體甚至比那還要微小，在打擊中迅速散開，然後再一次重組，在迷霧中又一次形成巨大的怪影。

  正是它們製造了籠罩整座大空山的濃霧，而這種未知的濃霧對電子器械形成嚴重幹擾，裏麵還包含著感染的黴菌孢子。

  而這不是真正的問題。

  十幾分鍾前，空山軍事基地就已在方正庭的命令下全麵封閉，開啟自循環係統，這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真正的問題來自於地麵。

  成群的黑鱗怪物，正從迷霧之中湧來。

  電磁幹擾、崗哨被拔除，使得他們沒能提前發現鑽地蠕蟲的逼近，數百頭鑽地蠕蟲掘開地麵，密密麻麻的怪物軍團從地下來到地上。

  瞬間就已成浩蕩之軍團。

  而在外麵，還不知道有多少怪物。

  方正庭嚐試了多種辦法聯係黑河總指，但都失敗了。

  但方正庭相信黑河總指的同僚們，不用他來提醒，一定能發現這一次的戰機，他現在要做的唯有固守和拖延，隻有死死地拖住這支仆從大軍，才能為黑河縣的同僚們爭得戰機，一旦大勝，眷者被殺、門關閉，這邊的怪物軍團就將群龍無首，變成一群遊蕩如幽靈般的惡鬼罷了，沒有集團化的作戰能力，殺滅它們隻是時間問題。

  那麽，他們能挺到那一刻嗎？

  方正庭微微揚起頭來。

  外麵的大地正在隆隆震顫，空山軍事基地的戰爭設施全麵開火，正以洗地般的姿態橫掃戰場。

  一批批的黑鱗怪物殺上，便成片地被轟殺在恐怖的火力之下。

  死亡與怒焰，交織在大空山腳下的戰場之上。

  那些怪物卻像是完全不在乎死亡一樣，仍一批批地殺向空山軍事基地。

  方正庭真正擔心的是在他們“瞎”掉之後，空山軍事基地外到底有多少黑鱗怪物在前仆後繼？

  不。

  那不重要。

  他們的戰機、核武都不能動。

  方正庭必須要等，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把他們放出去，讓他們去遠遼戰場，執行應有的計劃，絕不能損失在這裏。

  無論外麵有多少怪物。

  ……

  “空山軍事基地，要完蛋了。”

  黑河總指。

  臨時高層作戰會議會議室裏。

  穆文山揚起頭，看向說話的那個人。

  那是一位參謀官，他指著電子地圖上呈現的最新情況。

  那張電子地圖上，空山軍事基地已被標紅了，而在空山軍事基地的東側，一條漫長的火紅線路也極為顯眼，如果仔細看，那條線路其實是密密麻麻的紅點，從遠遼市以東的控製區外深處蔓延而來，源源不斷，直撲空山軍事基地。

  那是成千上萬的黑鱗怪物。

  而且不僅如此，在黑河總指正向麵對的遠遼市方向上，也有一大片怪物集團從城區湧出，正在向黑河總指逼近。

  那位參謀官道：“我們就算知道空山軍事基地遇襲，我們也沒有辦法增援，怪物這是有備而來，它們的數量超乎了我們預估的幾倍以上，今早的鑽地蠕蟲襲擊隻是虛晃一槍，真正的殺招是這兩路大軍，最強的一股奇襲空山軍事基地，斷了我們的空軍和導彈增援，我們現在甚至不知道籠罩大空山的迷霧到底是怎麽回事。

  “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去增援空山軍事基地，數十公裏，不說那邊怪物多少，要打多久，我們真的去支援的話，因為兵力不足，我們必定要全軍出動，不然去了白扯，但那樣的話，黑河幸存者基地將沒有任何防禦力，這股從遠遼市出發的怪物大軍最遲一個小時就能抵達，黑河幸存者基地就完蛋了，這裏十幾萬幸存者必死無疑，而我們不支援，空山幸存者基地就完蛋了，我們將損失大量的戰爭資源、空軍甚至是核武！

  “而事實上，沒有空軍增援，我們這裏四個團、加上天賦者部門，連攻擊我們黑河總指的這近十萬怪物大軍都未必能抵抗的了。曠野戰場上，雙方騰挪的餘地都將降到最低。”

  而坐在他身邊的新編四團的團長王東則臉色灰白：“完了、完了，沒有空軍增援，光是我們黑河總指的正麵，就有近十萬以上的黑鱗怪物、血肉巨人，還有一個眷者，空山軍事基地那邊源源不斷湧過去的怪物至少有十五萬！我們這幾個殘兵敗將組成的新編團，就是淹都被淹死了。”

  穆文山看了他一眼，這個王東是出了名的怯戰派，隻是因為他在軍隊裏的關係盤根錯節，大戰將至，沒法把他換下來而已。

  另一邊，新編三團的顧川重重拍桌，暴躁怒聲道：“該死，這麽多的怪物，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如果沒有這麽多怪物，也許還能借著空山軍事基地吸引火力，趁機拿下遠遼……”

  “是南邊。”說話的是坐在首位的廖承東，他看著顯示畫麵，目光冷沉可怕。

  這一天他其實已有預料，但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遠遼市以南是他們地圖的黑暗區域，廖承東早就明白那裏必是一顆定時炸彈，但他們連已控製的這片的區域都處理不清楚，怎麽可能有機會去那邊確認情況，唯一派出的探索小隊也早已石沉大海。

  因此，這一刻，他其實沒有多少驚慌的情緒，反而心中鬆了口氣。

  因為怪物們的牌也幾乎都攤在桌麵上了。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南邊至少還有一個門。”廖承東道，“從那邊過來的怪物一直在囤積，攻擊空山軍事基地的怪物，從東麵繞了一個大圈，完成了奇襲，這裏麵也許還有我們完全不了解能力的新仆從的幫助。

  參謀官卻道：“這不一定是決死的局麵，如果我們能先解決掉遠遼市城區方向聚集過來的這一批怪物，且方師長那邊還能支撐得住，我們就有機會和空山軍事基地包夾那邊過來的這股怪物大軍，繼而殺掉那一股裏的眷者，到時候，這兩股怪物大軍陷陣在遠遼城城區之外，就算南邊和城區裏還有數十萬的怪物，但失去了眷者和這一次的機會，它們就徹底陷入被動，現在的不利戰局將全麵扭轉，完全倒向我們有利的方麵。”

  另一邊新編一團的團長張岩陽則冷靜更多，搖頭甚至有些冷酷地說道：“沒錯，這不算什麽，我們本來也是打算和它們決一死戰的，不過現在主導權發生了變化，我們仍有機會。隻不過，也許要提前付出代價而已。就算空山軍事基地淪陷，那邊的怪物也必將付出沉重的代價，以空山軍事基地的資源儲備與戰爭設施，真的淪陷了，那個方向的怪物必定會損失慘重，難以再對我們產生威脅，我們隻要在那之前解決掉遠遼城區方向的怪物軍團，不被前後夾擊就行。

  “唯一的問題是，就是空軍與核彈，如果我們的核彈損失了，我們摧毀門對麵的降臨裝置的可行性就會降低很多。”

  這時，科研所的代表陳教授道：“非核彈也許也可以，因為我們並不清楚門對麵是什麽樣的，那可能是另一顆星球，降臨裝置也許有很大的護盾，所以核彈最穩妥，但沒有核彈，也不一定不行。”

  新編四團的團長仍悲觀道：“空山軍事基地如果撐不住，那我們連維持的資本都沒有了，現在黑河這點戰略物資隻有一戰之用，我建議，我們還是撤退吧，扯著怪物還沒來，再撤出一段距離，萬一這段時間，科研所的人就能研究出打開空間霧壁的辦法了呢？”

  陳教授搖頭道：“雖有進展，但很緩慢。”

  脾氣暴躁的顧川則是道：“老王，你能不能不總是想著跑，咱們跑能跑到哪裏去？還有這裏有十萬幸存者，怪物就要來了，你能組織他們在這麽短時間內跑出去多遠？就算活過了今年，你難道指望怪物能和你在遠遼市這屁大點地方相安無事地生活一輩子？”

  新編四團的團長哼哼唧唧，似乎還想要說什麽，卻緊接著被一聲沉穩的聲音所打算。

  “夠了。”坐在周圍的廖承東又一次開口，他重重地敲了兩下桌案，讓會議室徹底安靜下來。

  “現在，我們的辦法隻有一個。”這一刻，這位副師長緩緩站起身來，他的目光長久地定格在地圖上的空山軍事基地之上，緩緩地，無比沉重地吐出接下來的這番話。

  “張岩陽說的對，我們現在的作戰基礎，要以放棄空山軍事基地為前提。

  “我們沒有資格與實力不做犧牲了。

  “讓空山軍事基地去消耗從南邊來的怪物。

  “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集結整個黑河總指的全部兵力，出兵，對抗從遠遼市方向來的十萬怪物，在空山軍事基地淪陷前擊潰著一股怪物軍團。

  “否則，我們黑河總指、空山軍事基地，都要完蛋了。

  “我們不需要殺光它們，這兩股怪物軍團遠離遠遼城區作戰，控製它們的眷者一定就在大軍之中，眷者的數量比我想象的要多，遠遼方向的怪物大軍中一個，從南邊來的怪物大軍中也必有一個，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我們所要應對的戰場上的它們的眷者，殺死它。

  “如果今天空山軍事基地能拖垮南邊來的怪物大軍、如果我們能擊潰襲擊黑河總指的這股大軍，那我們就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結束遠遼的這一切。

  “局麵隻是變得更糟了，但還沒有失控。

  “如果我們能迅速解決戰鬥，甚至能馳援空山軍事基地，反將一軍。

  “那樣一來，局麵將徹底倒向我們。

  “所以……

  “這不是研討的時候，我們沒有時間計劃了。

  “這是我，黑河總指最高指揮官廖承東下達的作戰命令，接下來回以通告傳遞全軍，十分鍾後，我要求我們的大軍開出黑河縣，在黑河縣五十公裏外拒敵。

  “諸位，至暗時刻已經到來。

  “請諸位記住，我們的背後是遠遼市，遠遼市的背後是整個聯邦。

  “我們不是在為了自己而戰，我們是最後的防線，我們戰死，這裏十萬幸存者必死無疑；我們戰死，怪物下一步若關閉空間封鎖，甚至以遠遼為跳板，大軍將席卷聯邦，死的就是我們在外麵的無數家人和普通人。

  “要麽戰死，要麽戰生。

  “人生一次，軍旅一生，若能慷慨一戰，又何懼一死？！”

  廖承東說完這一席話，會議室裏一片沉默，既有對放棄空山總指的震驚，也有對生死之戰的無限恐懼。

  廖承東環視一圈，震聲怒罵道：“都給我站起來！怎麽了？都沒有聲音了？平時不都是很會說嗎？現在怎麽都傻眼了？你們難道其實就是你們自己天天嘲笑的、和平年代養出來的孬種嗎？！”

  會議室中，人們麵麵相覷，片刻，才有第一個人回應著“不是”站起身來。

  有了第一個人，就有第二個人，緊接著，是一片起身的聲音，一道道軍人的身影筆直地站立在會議室中，雖也有人眼中寫滿恐懼，但有的人眼睛裏卻已開始躍動起火焰。

  新編三團顧川第一個以聯邦軍禮以拳震擊胸膛：“新編三團，願以死相搏！”

  穆文山緊跟著站起，蒼老的身軀站得如蒼鬆般筆直，昂首挺胸，恍若剛剛入伍的那一年，他同樣以拳震擊胸膛：“天賦者大隊，願以死相搏！”

  “新編二團……”

  “新編一團……”

  “聯邦新編守備隊……”

  一道道聲音回蕩在會議室中，廖承東緩緩環視一圈，開始下達一道道的命令。

  一位位軍官在聞聲起身，高聲領命，迅速離開會議室。

  而等一屋子的人都走光了，廖承東才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氣一樣坐回自己的位置，遠眺大空山，久久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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