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曆6月1日5時，清晨，天空仍然被黑暗籠罩，橫跨世界的血色微光是唯一的光芒。

  空山軍事基地。

  方正庭從噩夢中驚醒。

  昨天他淩晨一點入睡，前後隻睡了不到四個小時。

  也許是因為黑暗環境，也許是因為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這些天他的睡眠正漸漸變差。

  方正庭是和平年代上來的軍人，沒經曆過戰爭，也沒有主導過戰爭，能爬到這個位置，其實也是靠他運氣好，站隊站的好，才一路扶搖，甚至擠掉了當時他的競爭者廖承東，哪怕今天，廖承東也隻是他的副手。

  之前他與廖承東通話的時候，就想說這件事情的。

  但方正庭從沒想到過自己會遇上這麽一檔子事。

  遠遼封鎖，恐怖降臨。

  其實方正庭自己和那些高層都明白，他留在空山軍事基地，雖有這裏十分緊要的原因，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裏相對安全一些、隱蔽一些，事態也沒有黑河幸存者基地那麽複雜——他躲了一躲。

  大戰即將爆發，方正庭反而越發不安，既憂心遠遼市的戰局，又擔心自己在遠遼市外的孩子、妻子和父母。

  他正生出身為戰地最高指揮官不該有的顧慮和恐懼之心。

  紛亂的思緒掠過，方正庭很快重新定下心神，一絲不苟地穿好衣服，準備巡視一遍空山軍事基地，然後就直接去指揮中心，再看一眼昨天徹底敲定的作戰計劃的所有細節。

  現在的局麵裏，計劃不是最重要的。軍隊的士氣、戰爭資源才最重要，這些天，方正庭已從空山軍事基地協助調撥出大量的軍需物資送抵黑河縣，據昨晚他與廖承東的通訊，黑河縣的準備已幾乎完備，戰爭計劃很可能會提前數十個小時執行——怪物們最近安靜與老實的可怕，方正庭與廖承東都隱隱不安，正全力加快推進戰爭的進行。

  如果能戰勝……就好了、一切就能好起來了……

  方正庭轉著這樣的念頭穿好軍裝，當他穿著板板正正的軍裝離開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卻看見有指揮中心的戰士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道：“方師長，我們的通訊受到了未知幹擾！”

  方正庭的心中驟然一緊，巨大的不安從心中湧起。

  他立刻放棄了巡視的打算，立刻與這個戰士直奔空山軍事基地中央指揮中心。

  通訊的異常是剛剛發生的。第一表現是他們和黑河總指的二十四小時實時通訊突然中斷了。

  方正庭臉色微變：“我們的外部崗哨呢？”

  “我們布置在空山軍事基地外的十二個智能崗哨和六個人工哨點在五分鍾之前剛剛完成上一次的信息交互，我們正在緊急聯係……我們檢查過了，線路沒有故障，我們的雷達係統和很多探測設備都受到了嚴重幹擾……目前，我們分析，原因很可能是來自於突然降臨的大霧。目前，以我部所在空山軍事基地為中心，遠方兩公裏已被該霧氣籠罩，我們正在試圖分析霧氣的成分。”

  方正庭其實也注意到了，指揮中心中控屏上的外部畫麵顯示，此刻大空山正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之中，霧氣不算濃重，但這種規模的霧氣，仍已是多年未有的了，基地內的天氣監控係統也沒有預測到這場大霧的到來。

  “繼續聯係我們的外部崗哨，放出偵查無人機，拉響橙色警報，所有輪休班必須一分鍾內抵達他們的崗位，空山軍事基地極有可能已經暴露，所有單元做好作戰準備。繼續聯係黑河總指。”

  方正庭神情冷肅地下達命令，心卻一路下沉。

  如果空山軍事基地出了問題……

  那……

  “報告，無人機已經部署，正在進行偵查，智能崗哨無回應、人工崗哨無回應。”

  方正庭微微點頭，看了一眼畫麵，籠罩空山軍事基地的鉛灰色霧氣正在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厚重，能見度也正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這座位於山體內的軍事基地外的世界安靜的可怕。

  方正庭卻正調看他們與黑河總指最後的信息記錄。

  除了一連串的常態化曆程，唯有一條是來自於黑河縣總指、被標注出來的緊急事件。

  【我部發現地下掘進單位，正高速逼近黑河幸存者基地，疑似為未記錄地下仆從，我方已確認位置，即將組織有效抵禦，情況將第一時間匯報師部。】

  地下……單位……

  方正庭此前看過科研所專家們出的結論，降臨的門洞開，眷者過來仍很艱難，但必定有其他此前過不來的高級仆從過來，隻是遲遲沒有出現在戰場上而已，那是軍方製定的作戰計劃中，一直警惕與小心的，方正庭和廖承東在作戰計劃中，甚至特意留下了兩個機械化營，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未知單位。

  仆從的未知、詭異特性很可能為戰局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必須要事先提防。

  難道這個就是某種從未出現過的高級仆從？

  那麽，它們的目標是黑河總指，要出其不意地拿下黑河總指？

  這也符合怪物獵殺人類優先滅殺多聚集位置的行為模式……

  但……

  不……

  不對……

  方正庭倏然抬頭，迅速下達新命令：“所有無人機改變巡航方向，向我們空山軍事基地正麵的遠遼市東向、兩點鍾方向地毯式掃一遍！”

  他們派出的無人機一共有七架，本來是向七個方向巡邏偵查的，這時在方正庭的命令下紛紛調轉，在天空中拉成一線，向遠遼市的東向飛去。

  伴隨著距離拉遠，無人機的信號也開始變弱，畫麵變得模糊不清。

  籠罩空山軍事基地的霧氣則正漸漸變得厚重。

  漸漸如山般沉重，伸手不見五指。

  能見度越來越低……

  而就在這時候。

  “發現未知物體！”

  七架無人機中，最中央的一架最先發現情況。

  它撞上了什麽東西。

  那是在沉重如山的霧氣中穿行的巨大物體，在撞上的一瞬間，無人機隻傳回一道慘白的剪影，指揮中心這邊的同步畫麵便瞬間黑屏，變成一片雪花，無人機的控製者則立刻調集周邊無人機靠攏，無一例外，它們皆在逼近的路上，或遇到的瞬間徹底失控，然而，七架無人機，七組畫麵，卻也為空山軍事基地指揮中心勾勒出了那個“東西”的輪廓。

  那是一個扁平狀的、如鰩魚般的巨大生物，它的體長達到百米、寬度達到三百米以上，通體慘白色的皮膚，就在如山般的鉛灰色濃霧之中，像是鯨魚一般遊弋在天空之上！

  指揮中心中，有人極端震驚道：“這怎麽可能，這麽大的東西靠近過來，我們怎麽可能沒有發現？”

  方正庭覺得自己的嘴唇都在微微發抖，卻仍沉聲下達命令：“空山軍事基地，紅色警報，所有單位，進入緊急作戰狀態，三號導彈發射陣列開火，立刻攻擊，軍備組，給我立刻檢查核武的狀況！

  “我們的核彈出了任何問題，你提頭來見我！”

  指揮中心短暫沉默，瞬間一片應命聲，忙碌起來。

  方正庭向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心像是落入深淵一樣一路下墜，目光落在遠處的中央屏幕上。

  雖然技術工程班的人在試圖計算機重新建模，但……

  此刻的大空山，已經徹底被鉛灰色的霧靄所籠罩。

  從那些屏幕看出去，隻有純粹的灰暗。

  能見度降到了零。

  看著那片灰暗，方正庭卻倏然回過神來，他為自己片刻的慌神而無比羞愧，但緊接著，他意識到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空山軍事基地體量龐大，戰爭設施眾多，怪物想要吃掉他們沒那麽容易，如果今天的襲擊不是試探，怪物們則必定要動用大股兵力，那這也就意味著，遠遼市城區的怪物必將減少，甚至中空，而如果自己能吸引更多的怪物過來……

  那樣的話，自己可能會死。

  這個念頭在方正庭的腦海中一掠而過，旋即被他強行壓下去，接著往下飛速地思考，昨天廖承東還匯報說黑河縣軍備整肅完畢已可以一戰，隻要自己能確認自己真的牽扯到了大量的怪物……

  雖然不知道怪物是如何發現軍方萬般隱藏的空山軍事基地的，但它們想要偷襲啃掉這裏，必定要付出代價！

  那麽，這就將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甚至比他們製定的周密的計劃更完美的戰機！

  ——仆從們奇襲空山軍事基地，黑河總指奇襲遠遼市城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