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棺裏的黛，在林伊眼裏，隻是個小姑娘，看起來應該比阿薑還小。

  渾身反骨，驚世之才……

  可惜，出現的時間不合適。

  雖然遇到了善良的人，但終究是太早了，那時候的肖院長根本沒有護道的能力。

  其實路易說的沒錯，當初黛如果選擇服從的話，她不僅能活下去，而且還能活得無比風光，名利地位財富會接踵而來。元老院肯定很舍得在她身上投資，隻要她能像輪椅老人一樣，對一些能看得到的事，選擇當做看不見就行。

  可是人和人的差距就是這麽大，同樣的東西，在有些人眼裏屁都不算，但在有的人心裏，卻比命還重要。

  六十多年前，擺在黛麵前的，就是這樣的選擇題。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遵從自己的本心，做出了選擇。

  她結局也符合這個世界的基調，用路易的話，就是符合這世界的規則。

  對這樣的人，林伊是敬佩的。但肯定有很多人會認為像黛這樣，是極其愚蠢的，還有更多人會覺得，黛真沒必要這樣，螳臂當車的結果就是白白賠了自己的性命，壞人則安安穩穩地活到了三百八十八歲。

  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黛會改變自己的選擇嗎？

  隻要跪下，就能獲得一切。

  她會改變初衷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林伊也不願對這樣的人妄加猜測，她隻是微微偏了下腦袋，心裏忽的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她站在黛的處境，她會怎麽做？

  林伊看著異眼視界裏無數急劇變幻的源紋，表情有些困惑，實在想象不出那樣的情境。不過她很討厭別人讓她做選擇題，因為可選擇的範圍太小了，她要的答案往往在那些選項之外，這有點煩。

  林伊又想了一下，如果五年前，她最初遇到的不是肖院長，而是別的什麽人？比如像司元老這種的？

  (￣_￣)嗯——

  那她也不會有什麽改變?換初遇的人的話?她或者不跟他們玩，也或者換個玩法?可能會覺得這世界很無趣吧?但有些事是不會變的，有些人也不會變?她早晚都會去找老肖解基因鎖。

  所以那時候的黛，沒辦法改變玩法?隻能選擇不玩了？

  哎……

  ……

  林伊站在那?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下一步的動作。

  蜂式源能場依舊在她的掌控中，唐石一等人的殘影穿梭得越來越快，被他們帶動的源能?雖還是改變不了白塔的源點空間場?但慢慢形成了涓涓細流，在這裏開辟出了一個小小的，新的源能世界。

  這看起來似乎是水到渠成，其實隻有身處其中才曉得究竟有多危險。唐石一好幾次都覺得，他們牽引的源能馬上要失控?但卻又總是在關鍵的那一瞬，被林伊給安撫住。

  就好似火星明明都落在油麵上了?正常情況應該是馬上引發燃爆的，但偏偏就是什麽都沒有發生?源能以一種難以解釋的走向將火星帶離油麵，他們新開辟的源能世界依舊保持獨立?繼續蠶食原有的源能世界。

  唐石一遠遠看了林伊一眼?她——

  這樣的預判能力和控場能力?已經不是強大可以解釋了。

  白塔的穩定性也超乎他們的想象，所有源能都處於一種詭異的平穩狀態。源點空間場未被消解，甚至未被影響，迷宮的牢籠源能場也沒有受到任何破壞，隻有光和影在視網膜上的投射，出現了越來越明顯的虛化感。

  路易看著林伊，時間似乎隻過去了幾秒，又好似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鍾。他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此時的林伊雖站在迷宮盤外麵，看起來離他約二十米的距離，但他卻感覺林伊其實已經進入迷宮，就站在他麵前，離他不足一米。

  這種感覺如此莫名，卻又如此清晰！

  “你怎麽帶她走？”路易問。

  在異眼視界裏，林伊看向路易，不答反問：“雖然你從一開始，就對我不懷好意，還屢屢找我的麻煩，但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想過要你的命，你知道為什麽嗎。”

  這一刻，就連她的聲音，也帶著一種奇異的虛幻感。路易看著她，這一瞬，他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那感覺帶著他直指真相。但就在他即將要觸及真相時，他又被她的問題給打亂了思路，下意識的開口問：“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一切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東西，包括人。”林伊說到這，停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就停在他耳邊，“後來也因為你是小艾的叔叔，至少對他來說，你算是個不錯的長輩。”

  她的聲音聽起來虛虛實實，他越來越無法確定，此時她究竟是在迷宮外麵，還是在迷宮裏麵。但他明顯感覺到她融在空氣裏的殺意，隱隱約約，無處不在，絲絲縷縷地貼著他的肌膚。

  路易：“那你是因為什麽，改變了主意。”

  林伊：“因為什麽？可能是因為人偶團將容器體這種概念，現實化產業化，並且植入了意識，讓那麽多人心甘情願地活在器皿裏，或者活在謊言裏，這實在讓人厭惡。”

  路易：“可以理解。”

  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突然將牢籠源能場的作用麵積擴大一倍，白塔的源能驟然間引發一股劇烈的波動。玫瑰夫人承受不出這種壓力，瞬間有鮮血從嘴角溢出。唐石一等人也差點因此脫離蜂式源能場，衛煊和大衛忍不住“嗷”地叫了一聲，薑櫻和艾倫則一下被甩出他們的視線。

  幸好林伊及時調整了他們各自的位置，蜂式源能場不僅沒有解散，反而更強了。

  唐石一穩住身體後，立馬問：“林伊，你怎麽樣？”

  “我沒事，你們守好自己的位置，不必慌亂。”林伊的聲音遠遠地傳過去，聽起來有些飄忽，好似被風吹動的燭火，將滅不滅的。但奇異的是，沒有人能聽得出，她的聲音到底是從哪裏傳過來的，好似四麵八方都有她的聲音。

  路易看著林伊，心裏越發不解。擴張了牢籠源能場的範圍後，以位置來判斷，她應該已經落入他的牢籠，但掌控者牢籠源能場的他很清楚，他的獵物並未入籠。

  為什麽？

  空間沒有錯，那問題究竟出現在哪？時間？

  “這不可能！”路易喃喃地道了一句，好似不敢相信，又好似已經知道了什麽，他麵上第一次露出驚詫至極的表情。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地麵突起一波震動。

  那種震動明顯不是源能引起的，唐石一詢問地看向阿元：“怎麽回事？”

  阿元：“有人從外麵破開入口，不出意外的話，源點空間場要啟動了，請大家不要分心。”

  阿元的話還沒說完，他們就已經感覺到白塔的源能開始起了變化，那變化無比迅猛，威力層層疊加，如巨浪襲來！

  路易往西區的方向看了一眼：“比我預計的時間早了點。”

  他隱隱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有些懷疑，是不是遲了。

  林伊則在這個時候抬起右手，掌心對準路易的心髒，飄忽的聲音穿透時與空：“我也可以給你兩個選擇，現在撤銷你的牢籠源能場，聽從我的指揮，避開源點空間場的穿越，餘生接受審判，我可以保證你能活著；或者你堅持你的想法，而我不會再留手。”

  路易似乎根本沒聽林伊在說什麽，他隻是看著她，表情複雜，眼神狂熱。

  設定好的入口終於被完全破開，源點空間場啟動成功，整個白塔的源能刹時間匯聚過來，巨大的引力，折疊空間的力量幾乎連星軌都能為之改變。

  路易幾乎忘了呼吸，一直一直看著林伊，確認他心裏那個呼之欲出的真相。

  果然——

  果然——

  兩個空間點即將重疊的同時，時間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除了他和她，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進入靜止狀態。

  那一瞬，好似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路易歎息般地開口：“你不可能做得到，除非你已經——解開了五重基因鎖。”

  林伊：“所以你的選擇是死。”

  路易像是第一次認識她那般打量著她：“你果然不在規則之內，林伊，你來自哪裏？”

  林伊：“真是可惜。”

  “看來我猜的沒錯，難怪，難怪……”路易笑了，似了然，但又帶著一絲不甘和難以置信，“要麽你是假的，要麽這個世界是假的。”

  林伊：“你選錯了壽果，黛不會複活，她也不可能會複活，是你把她的生機給斷了。”

  玫瑰夫人，還有之前無數的複製體，將黛一點一點地蠶食掉了。金屬棺裏的那個身體即便真能醒過來，也不會是黛。

  “這世界既有你這樣的存在，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的。”路易搖頭，“不過沒關係，我已知道答案。”

  林伊沒有再開口，右手的星環飛出一束源能絲，從路易的心髒那穿了過去，那速度並不是很快，以路易的能耐，躲過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卻直到心髒被擊穿後，他的身體才往旁避了一下，遲了將近一秒。

  就這一秒的時間差，他心裏最後那點懷疑終於消失，倒下之前，他看著林伊：“我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路易倒在玫瑰夫人的椅子前，白塔的源點空間場恢複正常，玫瑰夫人無聲地落下淚，然後她抬起眼，看向林伊。

  林伊也看著她，依舊什麽話都沒說。

  2.2秒後，玫瑰夫人和路易一起消失了，林伊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將異眼視界裏幾乎要暴亂的源紋慢慢壓下去，將最危險的那部分重新鎖起來。

  半分鍾後，唐石一等人也終於從巨大的眩暈中緩過神，大衛已經忍不出吐了，隻能被衛煊攙著走。艾倫顧不上等薑櫻，煞白著臉往林伊這邊衝。

  再接著，閻旭和肖院長的身影出現在他們得視線中。

  林伊沒有跟他們打招呼，隻是轉過身，沉默地看著金屬棺裏的黛。

  肖院長還沒想好問林伊什麽，就被金屬棺裏的人給震驚得失了聲。

  一眼之後，黛的身體連同她身上的衣服，好似打開了時間的枷鎖，以眼見的速度消失。

  最後，金屬棺裏隻剩下那支帝王之心，花朵依舊鮮豔，宛如初綻。

  .

  ——*——*——

  路易和黛差不多是故事一開始，就出現的角色，將他們一直留到現在，幾乎貫穿全文，是有我的用意。寫到這裏，我希望有人能看得懂，又不希望有人能看得懂，心情有點複雜。

  不過不管看不看得出這個用意，都不影響這本書的故事性及娛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