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枝現在所住的房子是她夫家留下來的唯一遺產。

  地方不算太大，但是她一個女人住也是足夠的。

  “你們兩個人先進來吧，水丫，把東西拿給你秦大哥。”

  張金枝率先走進屋子當中，到廚房裏去洗淨雙手，找了頭繩，把自己的頭發全部紮在腦後。

  同秦凡想的一樣，周水英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張金枝的家裏了，而且她們兩人的感情很好，幾乎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

  小丫頭不知道從哪裏的櫃子裏拿了兩身罩衣出來，衣服應該是放了很長時候了，上邊有一股極為濃烈的樟腦丸氣味。

  周水英把罩衣遞給秦凡，讓他裹在自己的衣裳外邊。

  “秦大哥，之前金枝姐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有些不方便，我偶爾空的時候會幫她打下手，你先把這身衣裳穿上。”

  衣服被洗的發白，也不知道究竟被多少人給穿過。

  秦凡接過來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起，這衣服的質地未免太過粗糙，簡直比用砂石打磨的牛仔布還要硬。

  他依照周水英所說的話，把寬大的罩衣裹在自己的衣裳外邊。

  這所房子秦凡之前有來過，但礙於自己麵子上抹不開，他沒有進到樓上去，自然也不知道張家的房子下邊還有一個地下室。

  “你們先下來吧，樓梯上的燈前幾天壞了，現在還沒來得及修，自己走路的時候注意一點，別把腿給摔著！”

  地下室裏傳來張金枝的喊聲，這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讓人覺得飄渺恍惚。

  秦凡把周水英護在自己的身後，兩個人貼著張家地下室的牆壁，一梯一梯的往下走，足足耽擱了快有三分鍾後終於到了地下室中。

  早在下來的時候，秦凡就敏感地察覺到了這地下室裏濃鬱的藥香氣味，向來這就是張金枝日常熬藥膏的地方了。

  樓梯間的燈雖然壞了，但整個地下室卻亮如白晝一般。

  “秦凡，這就是我平時熬藥膏的地方了，你別看這間地下室不大，又不怎麽通風，但是比樓上好太多！”

  張金枝得意的抬起眉眼，給他們兩個騰出一點空位。

  這個地下室也可以稱作廚房，灶上擺著兩口大鍋，灶膛裏的火已經熄滅好長時候了，但餘溫還在讓鍋裏發出噗噗的響聲。

  空間不算太大，但所有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除了兩口大鍋之外，旁邊還有許多木架，上麵掛著那些風幹的漿布。

  原先秦凡幫著提回來的兩大木桶，現在被張金枝全都抬到了地下室裏。

  這個女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不僅手上做事麻利，經商頭腦也是別人比不了的。

  一看見張金枝要把桶裏的漿布拿出來，周水英趕緊上前搭把手。

  她們兩人之間配合的很默契，甚至可以稱作天衣無縫，把漿布相互抖落開之後，整整齊齊的搭在木架上。

  在水滴的重力作用下，漿布變的垂直，板實，看上去直挺挺的，形成了一種天然不用熨燙的效果。

  “嫂子，你平時就在這個地方熬藥膏？會不會手腳放不開？”秦凡蹙眉問起。

  他又轉過頭仔細打量著整個地下室，覺得這個地方有些寒磣，有些狹小。

  可能是因為空間不大，挑空並不算太高的緣故，秦凡覺得這裏麵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人像是完全被定在了裏麵。

  “對，這就是我平時熬藥膏的地方，怎麽會放不開手腳，家裏就隻有我一個女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哪裏還會覺得放不開。”

  張金枝苦笑，今年是她守寡的第二年。

  自己雖然長得不算什麽貌若天仙，但是當年在娘家村子裏當姑娘的時候，來上門求親的人幾乎快要把門檻給踩破了。

  若不是那一年家鄉發大水，他們一家人的生計成了問題，也不至於會匆匆翻過十幾座大山，嫁到三石村裏來。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聞見地下室裏的藥氣很濃鬱，恐怕得有十幾年的藥氣蒸騰才會形成這種味道了。”

  想著，秦凡便抬起頭來望著地下室的天花。

  那裏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被多少藥氣蒸騰過，原本就是沒加粉刷過的水泥色，在進行蒸騰之後，天花板的顏色變得更加深了。

  “是，你小子還真是料事如神，他們張家人當年為了怕別人發現這祖傳的方子，一直是在地下室裏熬藥的，當年嫁過來那時候我也覺得懷疑，要不是後來………恐怕這方子就要失傳了。”

  張金枝伸手抹了一把頭發，她這個外來媳婦兒雖然當了寡婦，名聲上不好聽，但到底是得了一個便宜。

  灶膛裏的餘溫一直煮著鍋裏的東西，就算隔著一層鐵鍋蓋，也能聽見那些熱氣泡頂著的聲音。

  噗噗噗的，簡直沒完沒了。

  “金枝姐，反正秦大哥現在也不是外人了，你趕緊把你熬的那個原漿給他看看吧。”

  站在一旁的周水英用手整理著漿布，見秦凡眉頭緊緊皺起，若有所思的樣子，趕緊打岔，把話題帶到下一個方向中。

  “對嘞，今天過來就是看著熬藥膏的，我這個人腦子笨，竟然差點忘了招呼你，趕緊來！”

  張金枝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罩衣，又把原先準備的棉口罩帶到臉上，仔細捂緊口鼻之後，她終於打開了鐵鍋蓋。

  濃鬱的藥氣瞬間撲麵而來，要不是秦凡個子長得高，他絕對會被這熱騰騰的蒸汽撲個滿麵。

  周水丫雖然個子不高，但她之前早有準備，在離秦凡背後三四步的距離遠遠的看著，並沒有走上前去。

  大鐵勺使勁攪合著鍋裏的原漿，秦凡看得出來，這應該是熬了十幾個小時之後的樣子，湯汁變得濃鬱甘醇，帶著一股勁兒。

  “熬藥膏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你別看這口鍋裏的東西不多，但耗費的藥材有幾十斤，就這麽一點，熬了十幾個小時，換了好幾缸水呢！”

  張金枝歎氣，這種活計讓她一個女人家來做，實在是累人的很。

  但除此之外，她又找不到什麽謀生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