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9章 紅袍和欽差
作者:餘人      更新:2020-11-03 06:27      字數:4406
  神機營?

  眾將士的臉色不由得一陣驚慌,特別是聽到那一聲清脆的銃聲,第一個反應便是同樣駐紮在南京外城的神機營。

  南京是大明的留都,地位雖然不及北京城,但亦是排在第二位。特別明成祖朱棣北遷之時,這裏的兵營並沒有隨著北遷,絕大多數的兵營保留了下來。

  各個兵營的人數雖然已經沒有頂峰時期的二十七萬,但在編士兵的人數亦有近十萬,其中設有:大教場營、小教場營、神機營、巡邏遊擊營等。

  營門處的幾名兵卒倉促而逃,幾十匹快馬強闖進來。

  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把精致的長銃,身穿著統一製式的紅袍,腰間掛著短刀,麵上帶著一張精製的銅麵具。

  這……

  眾將士看著這一支突然出現的紅袍騎兵,當即意識到這並非南京的神機營,而他們很快看到三位另一副裝束的女子。

  為首的已然是一個身穿著高貴麒麟服的少女,年約十四、五歲,皮膚白皙非常,生得一張漂亮的鵝蛋臉,那雙大眼睛顯得炯炯有神。

  她的腰杆挺直,勒著馬繩朝著這裏望了過來,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帶著無畏,身上有著大明女子少有的英姿颯爽。

  寧江的眼睛不由得瞪了起來,顯得難以置信地望著朱貴手臂上的傷情。

  他本以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這裏,隻是眼看著朱貴手上的大刀揮下來之時,營門那邊卻是傳來了馬蹄聲和統聲。

  寧江跟隨著大家朝著營門口那邊望過去,當看到騎著紅棗大馬出現的少女時,卻是脫口而出地道:“虎……虎妞?”

  帶著紅袍騎兵闖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南洋巡按兼女官廣西總兵林平常。此次她從長林村赴京交差,途經這座南京城之時,亦是果斷地選擇出手。

  朱貴的手臂挨了一槍,手上的大刀亦是應聲而倒,左手捂著鮮血泗泗而流的手臂,大聲地下達命令道:“拿下她們!”

  眾將士看著這支闖進來的不速之客,亦是想要進行圍堵,想在第一時間做出拿下這幫人。

  林平常緊緊地勒住馬繩,顯得正義凜然地朗聲道:“我乃奉旨分行天下的欽差,現職南洋巡按兼女官廣西總兵林平常,我已經以我的名義召集各營將士前來平亂!本欽差鄭重聲明:凡是仍舊執迷不悟者,一律以謀逆論處!”

  什麽?欽差?各營官兵前來平叛?

  台下的將士正想要做行動的時候,卻是聽到這位欽差已經召令各營將士前來,心裏不由得感到一陣慌張。

  他們振武營是為抗倭而創建的一個新兵營,且人數是最少的三千編製,卻是不能跟其他兵營相比。雖然各個兵營不少老弱病殘,但各個兵營聯合殺來,他們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最為重要的是,若是真被這位欽差大人定性為“謀逆”,那麽不僅是他們的性命不保,連同他們的家人都要遭殃。

  朱貴心知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當即便是大聲地慫恿道:“別被她給唬住了!咱們現在殺了她,內城裏那些貪生怕死的大人必然跟我們妥協,這才是我們真正的活路!”

  寧江看到林平常可能有危險,心髒當即懸了起來。不說虎妞是為救他而犯險,若是虎妞有什麽三長兩短,卻讓他如何向林晧然交代。

  “朱貴,她可是欽差!”

  台下的幾名將領跟朱貴有著很深的情誼,但卻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其中一個人直接點破事情的嚴重性地回應道。

  事情確實如此!當年他們殺死戶部右侍郎黃懋官的性命是殺死朝廷命官,而若殺了林平常那麽是謀害欽差,屆時魏國公和李遂再如何貪生怕死,亦是不能就林平常是跨牆摔死的。

  沈妍仍舊是女扮男裝的公子作派,這時則是大聲地說道:“我家欽差大人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即刻放下武器投降,我家欽差大人可以網開一麵,否則便以謀逆論處,誅連九族!”

  人難免都有一個心理落差,正是他們在南京城的日子太過舒服了,所以不願意重返原籍軍營。隻是麵對一個砍頭、誅連的罪名和無罪赦免,很多人則是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後者。

  沈妍選擇在這個時候喊出這個話,拋出這一個選項,無疑是恰時而有效的。

  “我投降!”

  “我投降!”

  “我沒有謀反,我投降!”

  ……

  振武營的諸多將士紛紛丟掉手上的武器並跪在地上,雖然他們確實很渴望留在南京城,但這一刻隻希望自己和家人能夠活下去。

  聲音顯得此起彼伏,僅僅是這一個喊話,已然有過半的將士丟掉了手上的武器。

  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的效果,一方麵是欽差林平常所帶來的威脅,一方麵是寧江先前對時政的剖析,最主要還是他們太多數將士並沒有反意。

  如果五年前的兵變帶著幾分的意氣用事,這一次則是出於貪婪。

  由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想到謀反,隻是想逼迫城中的貪生怕死的大人物妥協,如同五年前那般給予他們莫大的好處。

  隻是看到事情已經不可為,更是知道憑著他們區區三千人馬造反簡直是自奪死忠,自然是選擇丟掉武器投降了。

  朱貴看著事態的發展朝著不可控的方麵,當即急忙糾正地道:“咱們不殺她,先將她擒住,用她做籌碼跟咱們內城的大人談判!”

  此言一出,令到一些比較貪婪的將士有所意動。畢竟這幫紅袍騎兵僅有幾十號人,如果將欽差大人擒住,確實能夠逼迫內城那些貪生怕死的大人妥協。

  “謀殺叛賊!”

  卻是這時,兵營的東西兩邊傳來了呼天喊地的聲音,令到一些剛剛生起勇氣的將士急忙是丟下了武器。

  這場其實是勇氣和膽魄的對峙,當林平常這邊沒有做出讓步的時候,擺在他們麵前隻有兩條路:造反和投降。

  隻是南京城各個營地的兵力朝這裏而來,不說他們絕大多數的人已經選擇投降,哪怕他們三千人同心亦是無濟於事。

  這個足足三千人的校武場,卻是幾乎全部將士跪倒在地上,最終僅剩下台上的朱貴和幾十號親兵在手持武器站立那裏。

  朱貴看著台下黑乎乎一大片投降的同僚,心裏既氣又怒,顯得臉目猙獰地下達命令道:“上,殺了她們!”

  到了此時此刻,隻有擒下這位欽差,他才有機會裹挾著振武營的將士跟隨他繼續兵變,迫使城內的大人跟他們達成協議。

  木英亦是一身紅袍裝束,原本就已經打算有所行動,麵對著主動撲過來的幾十號兵丁,卻是大手一揮地道:“準備!”

  訓練有素的紅袍兵舉起了一支精致的遂發槍,對著前來的士兵並沒有急於扣動板機,而是冷靜地進行瞄準。

  遂發槍遠非大明那邊笨重的鳥銃所比,它不僅輕便易於攜帶,而且在射程和精準度上得到了大大的改良。

  “衝啊!”

  幾十名親兵朝著這裏直奔而來,手上有刀、有槍,有戟等,個個都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士般,已然是想要將這邊的人屠殺殆盡。

  “射擊!”

  木英看著給予足夠的時候,且已經處在最佳的射程,當即又是大手一揮地道。

  砰!砰!砰!

  幾十名紅袍兵有序地扣動了板機,那邊衝在最前麵的士兵如同是送到槍口的獵物般,紛紛是中彈流血倒地。

  後麵的振武營士兵意識到危險停了下來,亦是意識到這種鳥銃跟他們軍營那些笨重的鳥銃已經不同,這是一種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砰!砰!砰!

  在射擊完成之後,一個紅騎兵將遂發槍交給後麵的同伴,同伴則是將另一支遂發槍交向了她,而她又是舉槍進行射擊。

  這一套操作如同行雲流水般,二人配合得很是默契,令到射擊的間隔大大地縮短,甚至是沒有間隔的射擊。

  蹲在地上的諸多振武營的將士看著這一幕,則是暗暗地瞠目結舌,很是好奇大明什麽時候出了這種戰鬥力的神秘軍隊。

  “不要,我投……”

  站在最後的一個振武營士兵看著同伴紛紛倒地,隻想要改變主意投降,但他已然是錯過了剛剛的機會,一枚鉛彈從他的眉頭穿過。

  最後佇立的士兵剛剛將手舉起來,卻是重重地摔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股秋風輕輕地吹拂而過,地上已經躺著幾十具還殘餘著溫度的屍體,鮮血彌漫在這座軍營。

  這……

  振武營的將士看著這一幕,臉色顯得一陣蒼白。仿佛就是眨眼間,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士兵,現如今成了一堆死屍。

  最為恐怖的是,他們這幾十號人都不能靠近就已經中彈身亡,這一支神秘的紅袍軍簡直是死神使者,輕鬆地割掉了他們這些平凡人的生命。

  怎麽會這樣!

  朱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兵被射殺,心知大勢已去,正想要轉身而逃,腿部又是中了一槍,身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既然帶頭造反,那麽便等著朝廷按律懲處吧!”林平常知道這是造反的頭目,當即對著摔倒在地上的朱貴一本正經地道。

  朱貴卻是進行辯解道:“我等並沒有造反!朝廷扣發我們軍餉,我們隻不過是索要軍餉,頂多是不該索要三十萬犒銀!”

  “你到現在還想著銀子,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沈妍麵對著朱貴的辯解,卻是鄙夷地訓斥道:“此次朝廷若真給你們三十萬兩犒銀,他日你們亦能被倭人六十萬兩買了去,放縱爾等如此勒索於朝廷,別說指望你們保家衛國,隻會毀了我大明的基業!”

  台下的眾將士聽到這一番話,卻是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他們出身軍旅,原本亦是有一顆保家衛國的心。或許五年前他們就已經做錯了,在得到十萬兩犒銀後,卻是在勒索的路上越走越遠。

  當年,他們僅是要想討一個說法,希望折色能夠恢複舊例,為的僅僅是幾錢的銀子。

  結果魏國公徐鵬舉和南京鎮守太監的貪生怕死,竟然同意給予他們十萬兩的犒銀,令到他們看到一種不曾想過的謀財手段。

  亦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似乎漸漸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忘記了保家衛國的職責,想得最多的卻是自己的利益。

  此次朝廷解散振武營的決定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很輕易就受到朱貴的蠱惑,做出此番等同於謀反的舉動。

  沈妍看著這些將士還知道廉恥,則是對著木英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是讓振武營的將士找來繩子相互捆綁起來。

  林平常徑直來向高台上,鼻子輕哼一聲,得意地瞧了寧江一眼。

  “多謝……平常的救命之恩!”寧江亦是撿回一條命般,對著林平常表達感謝地道。

  林平常的眉頭微揚,漂亮的大眼睛分明帶著笑意,已然殘餘著小時候的影子,卻是渾然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沒事,誰讓你跟我哥哥這麽好呢!”

  “你就是虎妞!”陳良玉抬頭望著林平常,顯得好奇地詢問道。

  林平常輕輕地點了點頭,接著狐疑地望了一眼寧江,猜測著寧江跟這個少女是什麽樣的關係。

  寧江見狀,並不打算進行解釋,卻是給林平常遞了一個眼色,指了指被綁在柱子上奄奄一息般的南京鎮守太監錢衝。

  錢衝被折磨得不輕,咕咕地喝了一大口水,這才恢複幾分精氣神,對著林平常感激地道:“多謝欽差大人,若非是你,雜家這條小命便交代在這裏了!”

  “錢公公客氣了!”林平常微笑著回應道。

  錢衝指著下麵的將士道:“欽差大人,你當真打算放過這些惡人?”

  “寧江,這事你覺得該怎麽處理?”林平常並沒有當即表態,而是望向寧江詢問道。

  寧江卻是一本正經地道:“他們亦是受人蠱惑,現在迷途知返,隻要不是犯下大奸大惡的,都讓他們回到原籍,如何?”

  “錢公公,你覺得可妥當?”林平常沒有當即點頭,而是對著錢衝詢問道。

  錢公公看著人家給自己麵子,自然很配合地點頭同意。

  待到靈壁侯帶著小教場營的將士前來的時候,這裏振武營的將士已經被綁在這裏,林平常、寧江和南京鎮守太監錢衝一起浩浩蕩蕩地進入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