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破綻(六更)
作者:天泠      更新:2021-02-21 06:34      字數:3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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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1順心(五更)

  誠如王太醫所預料的,皇帝一聽到濟世堂,就膈應。

  皇帝沉默了,但也沒再叫囂著要把太醫們拖下去,手指又轉起了玉扳指。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萬一楚令霄死了的話……

  想到昨天的事,想到自己被一個小姑娘逼得下了罪己詔,皇帝更煩躁了,若是他此刻手裏拿著茶盅,怕是早就隨手把茶盅砸出去了。

  這楚千塵的八字真的是克顧玦嗎?!

  皇帝的心頭冒出這個念頭,覺得她若不是克顧玦,那肯定是與自己相衝。

  皇帝猶豫再三,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吩咐道:“去濟世堂請人。

  他沒說請誰,但是誰都知道他說的是那個神醫。

  王太醫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心又提了起來。如果濟世堂的神醫治不好楚令霄的話,皇帝會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嗎?!

  無論王太醫心裏怎麽擔憂,一個小內侍還是奉命去了濟世堂,隨行的還有十來個禁軍將士。

  宮裏的人一到華鴻街,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等他們的車馬停在濟世堂門口時,人流就像浪潮似的湧了過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小內侍慢悠悠地走進了前堂,尖細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問道:“神醫呢?

  他根本就沒想到對方有資格拒絕,形容中帶著理所當然的高高在上。

  他沒把劉小大夫他們放在眼裏,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劉小大夫與兩個夥計的眼神有些古怪。

  下一刻,通往後堂的門簾被人從內打起,蒙著麵紗的楚千塵信步走了出來,麵紗後的唇角含著一抹淺笑。

  果然來了。

  太醫令他們一離開天牢,消息第一時間就傳到了宸王府。

  楚千塵猜到了,既然太醫治不好楚令霄,皇帝隻能派人來找她。

  對皇帝來說,楚令霄現在得活著。

  小內侍隨意地對著楚千塵揖了揖手,用一種帶著命令的口吻道:“神醫,皇上請神醫去看一個病人,馬車已經備好了。

  他伸手做請狀,皇帝要請人,就沒人可以拒絕。

  “帶路吧。楚千塵直接走出了濟世堂,隻不過她上的是自己的馬車。

  劉小大夫與兩個夥計交換了一個眼神,總覺得小神醫似乎是知道有人會來請她,才會提前一炷香功夫來了濟世堂。

  那小內侍來去匆匆,護衛著楚千塵的馬車離開了,他們調轉方向,去了刑部天牢。

  天牢重地,自是守衛森嚴,不過那小內侍憑借皇帝的令牌,進天牢是輕而易舉的事。

  “神醫,這邊請。

  小內侍叫了個牢頭給他們帶路。

  天牢中,陰森森的,一片陰暗潮濕,一股惡心的發黴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透不過氣來,黑暗中,偶爾傳來鐐銬碰撞發出的聲響。

  一行人在陰暗的天牢九轉十八彎地繞了一會兒後,就來到了一間牢房前。

  牢房中點著兩盞昏黃的燈籠。

  雙目緊閉的楚令霄就躺在一張破爛不堪的草席上,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可以說,氣若遊絲。

  他身上紮了幾根銀針,額頭包著一圈圈白紗布,可是,那紗布已經被鮮血完全浸透了,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

  旁邊還守著一個中年太醫,太醫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生怕楚令霄會死。

  楚千塵在牢房外俯視著躺在地上的楚令霄,眼神一如昨日在禦書房般波瀾不驚。

  楚令霄還不能死。

  不僅是皇帝不想楚令霄死,對楚千塵來說,這一次,她與皇帝的想法是相同。

  楚令霄是下了獄,但下獄跟定罪是兩回事。

  隻要三司一日沒有會審,就意味著,這樁案子懸而未決。

  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事。

  這件事關乎重大,其實破綻不少,不過是皇帝草率出手,讓他自己先落了下風,而宸王府現在也不過是暫時逼得皇帝讓了步。

  此案必須得由三司下判決,才能鐵板釘釘,以絕後患。

  這是於公。

  於私,楚令霄現在一死,不但母親要為他守寡,以後更難離開楚家。連自己都得給他守孝,就算她是出嫁女隻需守孝一年,但這一年也太耽誤她的事了,到時候連進宮都進不了,還怎麽看顧太後呢。好不容易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她的時間不能白白浪費。

  小內侍見楚千塵一動不動地站在牢房外,還以為她是怕了,催促道:“神醫,皇上讓你來,就是救治這個傷患。隻要你能救活他,皇上自然有賞。

  他說話的同時,楚千塵往牢房裏走了進去,她其實根本就沒注意他說了什麽,吩咐同樣戴著麵紗的琥珀道:“解開紗布。

  琥珀淨了手後,立刻動手解開了包紮在楚令霄頭上的紗布。

  紗布解開後,露出其下血肉模糊的傷口,傷口很長,足足兩寸有餘。

  傷口邊的頭發已經被剃掉了一些,塗抹著一些黃黃綠綠的藥膏,血還在汩汩流著,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去……

  楚千塵眸光一亮,死死地盯著楚令霄的傷口。

  不錯。

  她一直想找機會試試羊腸線和桑皮線有什麽不同。

  但是,這種需要縫合的機會不多。

  就算是軍營裏,最近也沒什麽事,沒有合適的外傷傷患讓她練手,邊境也許偶有零星戰事,但是她也不可能去邊境。

  她正好可以用他的傷來試一下羊腸線和桑皮線這兩種縫合線。

  楚千塵吩咐琥珀給楚令霄清理傷口,自己開始準備針線。

  旁邊的中年太醫一看就明白了,楚千塵這是打算用軍醫的手段給楚令霄縫合傷口,可是傷口用絹絲、棉線縫合後,容易化膿、發熱,死在軍醫手下的傷兵不計其數,她這是打算死馬當活馬醫嗎?!

  這人要是治死了,皇帝雷霆震怒,以這神醫的小身板怕是根本熬不過三十大板吧。

  中年太醫想說什麽,但想到這位什麽神醫是皇帝派人請來的,終究沒說什麽,隻在一旁冷眼旁觀。

  等琥珀清理完楚令霄的傷口後,楚千塵直接動手開始縫合。

  傷口的前半用了桑皮線,另一半用了羊腸線。

  反正楚令霄昏迷著,她也就沒費心給他行針止痛,直接就拿針縫了起來。

  她的動作很慢,在外人看,是小心翼翼,其實她是在體會兩種線的手感和差異。

  桑皮線滑潤光亮如絲線,隻是久置會發硬。

  羊腸線的手感更柔軟,韌性更好,兩種線都不易斷折,比絹絲好用。

  楚千塵縫得專注,中年太醫在一旁看得驚疑不定。

  他看出來了,濟世堂這位神醫用的線既不是絹絲,也不是棉線,她用了兩種不同的線來縫合這一道傷口。莫不是她用的兩種線有什麽門道?

  等他回過神來時,楚千塵已經縫合好了傷口。

  傷口縫合後,自然也就不再出血了,隻是縫著線的傷口看著還是血肉模糊的,猙獰異常。

  楚千塵又開了方子,吩咐琥珀給了小內侍一小罐陳芥菜鹵,加到方子裏。

  方才她檢查過楚令霄的傷,他傷得不重,顱骨完好,說明那一下撞得不厲害,若不是被釘子劃了這麽一道大口子,根本就不會淪落到差點性命垂危的地步。

  從他的傷勢,楚千塵就知道了,自己之前想得沒錯,楚令霄不舍得死,隻是這個人蠢得連作戲都不會,差點沒把他自己給折騰死。

  中年太醫見她要走,急了,上前一步試圖喚住她:“等等!這傷口縫合後,還要拆線呢。

  傷口縫合後的這幾天,傷患才是最危險的,還有這縫合線也不能留在皮膚裏。

  楚千塵隻淡淡地拋下一句:“不用拆線。

  不用拆線?!中年太醫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道:“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

  楚千塵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天牢,琥珀提著藥箱跟上。

  她先回了一趟濟世堂,由江沅駕車,確信沒有人跟著後,這才輾轉地回到了宸王府。

  叮囑了江沅一句後,楚千塵就去沐浴了。

  她感覺身上似乎沾染了天牢的黴味似的,渾身都不舒服。

  她從頭到腳地把自己就好好洗了一遍,換了一身新衣,本來懶得擦幹頭發,可琥珀盯得緊,她也隻好乖乖地由著她擺弄了。

  等她的頭發八九分幹時,已經是黃昏了,江沅送來了一張絹紙。

  琥珀把絹紙上的內容念了一遍,上麵提到楚令霄醒了一次又昏睡了過去,暫時因為失血過多,血虛陰虧,縫合過的傷口略顯浮腫,暫時沒有化膿的跡象等等

  楚千塵聽了還頗為滿意,問道:“這人懂些醫術?

  楚千塵一回王府,就吩咐江沅派個人在天牢盯著楚令霄的傷,看看用上兩種縫合線後,傷口的愈合情況,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她就是讓人知道她對楚令霄的態度,不需要為了她去“照顧楚令霄。

  “是。江沅平靜地回道,“此人是刑部的仵作。

  仵作不僅要回驗屍,還要會那麽點醫術,才能查明死者的死因。

  仵作?!琥珀差點被口水嗆到,覺得這主意簡直……

  “江沅,你真細心!楚千塵毫不吝嗇地誇獎道,覺得此計甚妙,有這個仵作看著,就不用她每天跑去觀察傷口的愈合情況了。

  “謝王妃誇獎。江沅淡淡道。

  對宸王府來說,在天牢裏要安插一個人,那是再容易不過了,這件差事的關鍵是要把合適的人安排過去,才能把差事辦得讓王妃順心。

  這對主仆都對這個安排頗為滿意,唯有琥珀一言難盡。

  窗外,有鳥雀振翅的撲棱聲傳來,幾隻鳥兒拍著翅膀飛過,翅膀偶然擦過樹梢。

  楚千塵下意識地朝窗外望去,眸光暗了暗。

  不是信鴿啊。

  也是,京城飛出的信鴿估計這兩天才到王爺的手上吧。

  碧藍的天空明亮通透,又到了一年一度大雁南飛的季節,空中不時有成群結隊的大雁飛過。

  大雁從京城一路南下,自北到南,飛過冀州、兗州、豫州……距離大江越來越近。

  顧玦與烏訶迦樓的隊伍也是亦然。

  “王爺,時候差不多了,是不是上路了?驚風請示顧玦道。

  顧玦把剛剛收到的飛鴿傳書藏入袖袋中,應了一聲,然後就牽過韁繩上了馬。

  烏訶迦樓騎著一匹矯健的白馬來到顧玦身邊。

  陽光下,白馬通體雪白,顧玦的黑馬黑如綢緞,兩匹馬皆是千裏挑一的駿馬,不相上下。

  兩人並肩前行,顧玦開口道:“黑,十七星,三。

  迦樓略一沉吟,道:“白,十二月,五。

  後方的多摩望著兩人的背影,眉頭動了動,低聲問身旁的青衣少年,“他們這局棋能下完嗎?

  青衣少年聳聳肩,意思是,他怎麽知道! <center class="clear"></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