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主母
作者:天泠      更新:2020-08-17 07:07      字數:2439
  太夫人拿過了那張絹紙,隻掃了一眼,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絹紙上,隻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把楚雲沐的骨頭接歪。

  沈氏又道:“這字跡是誰的,母親辨辨便是。”

  薑姨娘的院子裏各種份例都是由崔嬤嬤去領的,賬房裏就留有她的字跡,想賴都賴不掉。

  “至於這紙,”沈氏指了指太夫人手裏拿著的那張絹紙,“這是今年剛從江南采買來的百合紙,春天多雨,從江南到京城的路上,車隊遇上一場暴雨,這百合紙毀了大半,隻留下三紮。”

  楚令霄想到了什麽,臉色也變了變。

  沈氏似笑非笑地看著楚令霄,道:“妾身記得侯爺當時可是說了,薑姨娘喜百合紙,把這紙都送去她那兒,敢問侯爺還記不記得?”

  “咱們這府裏頭,除了薑姨娘,可沒有別的院子還有這紙。”

  沈氏含笑道來,神態與聲音皆是溫婉優雅。

  薑姨娘喜歡百合紙,沈氏可不喜歡,她嫌這紙浮誇,不如澄心堂紙細薄光潤,楚令霄想要,就由著他拿走了。

  楚令霄:“……”

  崔嬤嬤的眼神飄忽了一下,臉色更白。

  當時,四少爺從假山上摔下來後,四處鬧哄哄的,她趁亂把這張紙條遞給了李大夫。

  後來,在李大夫回去後,她又親自跑了一趟千金堂,親眼看著他把這張絹紙燒了,沒想到李大夫平時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居然還玩了這種心眼!

  “崔嬤嬤!”太夫人捏住了那張絹紙,往地上一扔,怒目道,“這是不是你寫的?”

  “……”崔嬤嬤心中大亂。

  這一刻,她已不複了方才的鎮定,心裏隻怪自己一時失查,居然會在寫字條的紙上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那日,她特意從書案上挑了一張泛黃的紙,看著就很不起眼的那一種,誰能想到這居然會是什麽“百合紙”。

  崔嬤嬤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氣息有些紊亂。

  “說!”太夫人擰著眉頭,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太夫人一想到方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崔嬤嬤絕不會做這種事,現在就被打了臉,一團怒火騰騰地從心口往頭頂冒。

  崔嬤嬤跪在地上,垂眸盯著飄在她身前的那張紙,眼神閃爍,沒有出聲,她的額頭早已冷汗密布。

  沈氏的目光從薑姨娘的身上掃過,又落在了崔嬤嬤的身上,氣定神閑地說道:“崔嬤嬤,可要李大夫來與你對質一番,你才願意認?!”

  她的聲音不疾不許,不輕不重,一如往常般溫和。

  但聽在崔嬤嬤的耳中,仿佛成了催命曲。

  崔嬤嬤心頭猛地一跳。

  在沈氏拿出這張字條的時候,崔嬤嬤就知道她買通李大夫的事暴露了,但是,她的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想咬死不認。

  直到現在,沈氏徹底打破了她的僥幸,把她推入深淵。

  是了。

  李大夫肯定已經全招了!

  崔嬤嬤渾身發寒,一咬牙,終於認了:“太夫人,這張紙條是奴婢寫的。”

  “你這賤婢!!”

  太夫人大怒,拿起茶幾上的一隻茶碗就朝崔嬤嬤的身上扔了過去。

  “啪!”

  茶碗重重地砸中了崔嬤嬤的左肩,那滾燙的茶水飛濺開來,崔嬤嬤的半邊臉一下子就被茶水燙紅了。

  “嬤嬤!”薑姨娘哭喊著就要撲過去,卻被楚令霄眼明手快地拉住了,攬住她纖弱的肩膀。

  楚令霄眼神冰冷地看著沈氏,覺得她實在咄咄逼人,心裏更加厭煩。

  崔嬤嬤也不抬袖去擦,而是用力往地上磕了一個頭,道:“太夫人,奴婢認罪。”

  “可四少爺摔下假山的事真的和奴婢無關,是後來奴婢聽李大夫說四少爺的腿骨骨折了,才會一時鬼迷了心竅……”

  “奴婢想起前些日子,夫人賞了幾位姑娘每人一隻金鐲子,大姑娘隨口一句她更喜歡石榴花,二姑娘就把原本給她那隻赤金石榴花紋鐲子讓給了大姑娘。”

  “平平都是侯爺的女兒,可二姑娘總要讓著大姑娘,姨娘心疼壞了。”

  “奴婢想著,要是四少爺的腿骨一時半會兒長不好,多痛上幾日,讓夫人也跟著心疼心疼。”

  崔嬤嬤把額頭磕得紅腫,氣息低啞,情緒十分激動。

  “這都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姨娘什麽都不知道……不然,奴婢也不會用了那稀罕的百合紙。”

  “這都是奴婢的錯!”

  崔嬤嬤閉了閉眼,眼睛通紅,決然道:“奴害主,當以命償。”

  說著,她猛地就朝桌角衝了過去,好似一頭拚死一搏的野獸。

  滿堂一驚。

  榮福堂的大丫鬟嚇得發出一聲低呼。

  砰!

  尖尖的桌角撞到了崔嬤嬤的額頭上,頓時,鮮血四濺。

  崔嬤嬤軟軟地順著桌角滑了下來,殷紅的鮮血在她頭下流淌開來,染紅了金磚地麵。

  “呀。”楚千凰捂著櫻唇,口中逸出一聲受驚的輕呼,別過了頭不敢再看。

  “嬤嬤!嬤嬤!”

  薑姨娘聲嘶力竭地哭喊出聲,瘦弱的身子就像風中的落葉一樣顫抖著。

  她的聲音又嬌又柔,臉上血色全無,軟軟地倒在了楚令霄的懷裏。

  “蕪兒。”

  楚令霄環抱住了薑姨娘,看著她的眼神中滿是擔憂與不舍,

  然而,當他再看向了沈氏時,麵上隻剩下了冷漠,不悅地說道:“這下你滿意了嗎?”

  “崔嬤嬤護主心切,才會一時激憤,做下了錯事。”

  “要怪就怪塵姐兒,認不清自己,非要與凰姐兒爭長短。”

  楚令霄仿佛打從心底裏信了崔嬤嬤的那番說辭,冷著臉道:“要不是為了塵姐兒,崔嬤嬤又何至於此!”

  他的聲音冷得快要掉出冰渣子來。

  屋子裏的氣氛沉重,壓抑,而冰冷。

  沈氏的臉色終於變了,麵沉如水。

  她從齒縫裏擠出聲音:“方才可是侯爺說過,不能聽信了賤婢的一麵之詞。”

  “怎麽?崔嬤嬤就不是賤婢了?!”

  “一個賤婢攀扯了府裏的姑娘,侯爺倒是信得快啊。”

  麵對沈氏的冷嘲熱諷,楚令霄半步不讓,凝視著她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倒是瞧不出來。”沈氏淡淡一笑,優雅雍容。

  “你!”楚令霄咬牙切齒。

  屋子裏,劍拔弩張,火花四射。

  太夫人回過神來,剛要出言相勸,就聽沈氏冷著臉下令道:“來人,薑姨娘管束下人無方,杖十。”

  “沈芷,你敢!”

  楚令霄氣急敗壞地直呼了沈氏的閨名。

  沈氏抿唇笑了,笑容張揚,猶如一朵綻放的玫瑰,豔麗卻是帶刺。

  她毫不避諱地直視著楚令霄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提醒道:“侯爺,在這永定侯府,我沈芷才是當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