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疑團
作者:語魁      更新:2020-06-29 20:55      字數:4441
  安墳,是對逝者的尊重和關懷,哭墳,則是對逝者的緬懷和哀悼。

  曹滿跪在堆好的墳前哭了個淒涼,所有的悔意,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回憶,都在一聲聲嗚哇哇中流露了出來。

  今夜的麻縣,月光下唯他一人最傷心。

  段虎站立在側,耳朵眼裏堵滿了雜草,還是透聲,聽的他心煩氣躁,卻又不好的出聲打擾。

  畢竟曹滿真情流露,這份悲痛的心情,他懂。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悲有歡,有離有合,不經曆這些,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生。

  待曹滿哭聲漸止,段虎輕歎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說了聲“節哀順變。”

  點染清香放好祭品,紙錢燃起,明亮的火焰驅散了夜的空寂,也帶走了曹滿的思緒

  曹滿揉著發紅的眼睛,拿著紙錢不斷往火堆裏扔去。

  “梅兒,生前你是千金小姐,沒受過苦,死後我也不會讓你挨餓受苦,你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忘了你,梅兒”

  火勢漸漸熄滅,夜風輕撫,卷起了滿地的紙灰,仿若溫柔的手,帶著思念隱沒在了夜的懷抱

  “虎爺,你說梅兒能收到我的這份心意嗎?”看著遠去的風塵,曹滿問道。

  “應該吧”

  段虎若有所思的回道,他也想知道逝者能否感受到生者的牽掛和思念。

  段虎抖了抖已經空癟的布包,卷巴幾下裝進了口袋,曹滿眨眨眼睛,不由得一陣感激。

  “虎爺,你把祭品都給我用了,可你父母的墳前”看著空蕩蕩的墳頭,曹滿很是過意不去。

  段虎笑了笑,“沒事,今夜是替常梅送靈,算是我的一點心意,相信二老也會讚同。”

  曹滿百感交集,熱血上湧,“虎爺,今後你就是我哥,我要和你結拜!”

  說完,曹滿率先跪在了地上,一臉真誠無可取代。

  “耗子,你想多了。”段虎淡淡的擺了擺手。

  “你是嫌棄我?”曹滿不甘的問道。

  “知道就好,何必點破呢?這樣不好。”段虎依舊平淡的說道。

  “我”

  我去你大爺,拿人家的肉心當狗肺,黑臉,要不要這麽過分。

  段虎沒理會對方酸不溜秋的心情,站在常梅的墳前自顧自的說道:“魂幡招魂塵歸塵,清香祭奠土歸土,前世種種塵緣了,往生世世功德隨常梅,現在你已入土為安,希望你一路走好,早日重入輪回,脫離苦海。”

  段虎拜了三拜,轉身又對曹滿說道:“耗子,夜深了,你想吹山風的話,自便,虎爺可要回家了。”

  說完,段虎大步離去,曹滿

  還跪在原地,不是不想起來,腿麻了動不了。

  好尷尬哦!

  差不多剛過醜時,段虎二人一前一後回到了段家老屋,進院的時候,曹滿又摔了,五體投地,虔誠無比。

  段虎挺感動,回屋特意給他泡了杯粗茶。

  曹滿很生氣,他知道院門的門檻高,已經加著小心,但腿腳不利索,就這樣,眼睜睜看自己跪趴在地

  屋裏,二人喝著茶解解乏,段虎拿出根紙煙,火柴往粗糙的臉上一蹭,“嗤啦”一下,火柴點燃,隨後煙霧嫋嫋。

  “虎爺,給根煙抽。”曹滿把茶杯一放,嗅著濃濃的煙霧老激動。

  段虎遞了根紙煙,曹滿迫不及待的拿出火柴

  蹭臉!

  火柴沒著,臉皮卻被擦得生疼。

  曹滿恨氣的把手裏的禿柴棍往地上一丟,接著又拿出了三根一起蹭。

  嚓嚓嚓

  哢嚓!

  三根一起斷,曹滿無語,段虎更無語。

  “咳,耗子,你皮厚是沒錯,但太油膩,等過些日子吹吹風曬曬太陽再淋淋雨,糙了就好了。”

  段虎的話不多,但內容卻多,曹滿皺著眉頭思思想來

  日,罵人也不是這麽個罵法!

  現在是油膩大叔厚皮臉子,等過久風吹日曬雨淋後,一準是個皮糙肉厚的窮巴糙漢。

  黑臉,你行,老子心裏的小本本一定記個清清楚楚。

  曹滿再摸火柴棍,這回沒擦臉,直接擦火柴皮上,點燃後深吸一口煙霧,鼻孔一噴,小白龍出洞,還是兩股,把他爽得直踮腳。

  又抽了兩口,喝了口粗茶,曹滿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虎爺,你沒忘了什麽事吧?”

  曹滿出聲問道,主要是想考驗一下段虎,看看此前對方是不是在故意捉弄他。

  “你不問我也正想說,不過在說之前我先給你講件事,記住,別太激動。”

  曹滿再噴小白龍,激動?笑話,老子三山五嶽啥沒見識過,不是吹,事兒小的話,眉頭都不會抬一下。

  踮腳,抽煙,小白龍出洞,喝茶,吐粗茶杆子,曹滿玩了個不亦樂乎。

  然而當段虎把昨夜發生的事娓娓道來後,曹滿,呆了,整個人都呆了。

  “哦喲喲!”

  一聲尖嚎,曹滿把燙到手指的煙屁股往地上一丟,還用糙腳搓了搓。

  “王八蛋,陰險的雜碎!暗算你家曹爺爺,我呸!千萬別落在老子手中,否則剁鳥頭,碎鳥蛋,燒鳥窩,讓你變死太監!”

  “不,變太監太便宜這個畜生了,敢動梅兒的屍骸,害得梅兒差點魂飛魄散,老子要把他千刀萬剮,剁碎了喂狗,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段虎淡然的點燃一根紙煙,抽著煙聽著曹滿怒嚎,等煙抽完了,聲兒也停了。

  “罵夠了?”

  “沒,是嗓子太幹了,難受。”

  曹滿聲音嘶啞的說道,拿起茶碗咕嚕嚕喝了個底朝天,接著又續了一杯,吹吹,小口嚐了一下,之後大口灌。

  慘嚎一聲,燙脖子了。

  段虎搖搖頭,“都說了別激動,自討苦吃。”

  曹滿伸著舌頭哈氣,我那是激動嗎?

  是想嚐人肉!

  “耗子,你實話告訴我。”段虎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你到底做過多少壞事,我說的是喪盡天良的那種,以至於對方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天地良心,我曹滿是那種缺德帶冒煙的人嗎?對,我不是好人,平日橫行鄉裏,禍害百姓,可我也有做人的底線,殺人放火不做,逼良為娼不幹,就是墳頭都沒刨過一座”

  “想死是不?”段虎瞪起了虎眼,曹滿幹咳一聲,不敢言語了。

  “那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什麽人要害你?”

  曹滿要了支煙,悶頭抽煙沉思著

  一連抽了三支煙,頭緒沒想出來,瞌睡蟲倒是想出了一堆,蹦噠噠,蹦噠噠,害得他雙眼皮直打架,噗啦啦,噗啦啦

  啪!

  段虎一拍桌子,曹滿一蹦子竄了個高,心跳如麻,氣喘如牛,哆嗦成糠,立馬清醒了。

  “說,想到啥了?”段虎沉聲問道。

  “沒,啥都沒想到。”曹滿實話實說。

  在他的映像裏,要說恨他的人,幾乎全縣沒人不恨他的,包括拉車的車夫,打雜的小二,要飯的大俠,妓館的姑娘

  都是貪心惹的禍,不給錢還打人,對方能不恨他嗎?

  不僅是縣城這塊兒,就是偏遠的村子山寨,恨他的人也海了去了,一揪一大把。

  但是談及深仇大恨,還不至於,就算有人想找他報仇,大不了下悶棍出黑手,教訓一頓而已,沒到殺他泄憤的地步,更不會用這麽歹毒的法子害他。

  段虎手指扣響桌麵,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半晌過後,他又問道:“你再想想,除了你之外,你你父輩或是祖輩得罪過什麽人,又或是害過什麽人?”

  “那我哪能知道,我爹死的早,我娘跑得快,我家就一悲慘史,即便我想了解一下,誰告訴我?”

  段虎緊鎖雙眉,他知道這事麻煩了。

  有一點很奇怪,黑衣人出現的毫無征兆,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而且還是在常家被滅門,錢家慘案真相大白的時候出現的

  段虎揉了揉發脹的腦袋,他感覺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但一時又無從下手。

  “虎爺,想那麽多幹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既然梁子結下了,今後一旦發現這個家夥,弄死他不就得了?”曹滿咬牙切齒的說道。

  段虎好懸沒氣樂,“耗子,那人蒙著麵,你知道長啥樣?”

  曹滿一晃腦袋,答了個理直氣壯,“不知道!”

  段虎又問,“對方武功高,還會邪術,你打得過嗎?”

  曹滿再晃腦袋,答了個氣壯理直,“打不過!”

  “那你咋報仇?”

  “嘿嘿,不有你了嗎?”曹滿笑了個沒心沒肺。

  “耗子,天不早了,洗洗睡吧。”段虎擺擺手,跟這種人說話,沒意思還傷神,沒啥好處。

  曹滿挺開心,一直以來都是被黑臉壓著,這回也算是揚眉吐氣,爽啊!

  “虎爺,你別看不起我,好歹我當過治安大隊長,偵查辦案的能力還是有那麽一點的。”曹滿自豪的說道。

  “是曾經。”段虎補刀。

  曹滿,我噗!

  “虎爺,”留點麵子行嗎?屋裏就倆人,沒必要說得這麽白花花吧?”

  “麵子是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你說呢?”段虎再補刀。

  曹滿,我再噗!

  “你說說看,怎麽找出這人?”段虎微微提起了那麽一絲絲的興趣問道。

  曹滿輕輕嗓音,“一,這人又瘦又小,體型特征明顯。”

  段虎敲打桌麵,“瘦小的人多了去了,全縣起碼三成多。”

  曹滿提高了點嗓音,“二,此人功夫不俗,還是個邪術高手。”

  段虎再敲桌麵,“財不露白,人不露相,你從哪下手?”

  曹滿又提嗓音,“三,對方聲音幹枯沙啞,這一點是最明顯的特點。”

  段虎端茶喝了一口,呸,吐了茶渣,“江湖上很多人都會變聲術,你確定那是對方真實的口音?”

  二人辯論,曹滿,敗!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來是沒希望咯!”曹滿攤開雙手,賭氣的說道。

  段虎放下茶杯,心裏在思考著,除了剛才曹滿說得那些之外,黑衣人還熟知常家的情況,對自己的來曆也十分清楚,甚至於熟悉本地的地形

  種種跡象表明,此人來者不善,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看了眼無事抖著腳的曹滿,段虎問道:“耗子,你覺得趙所長這人如何?”

  無由來的一問,曹滿當即不爽了起來,“你問那老狗幹啥?”

  “你不覺得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嗎?”

  “他就是個屁!”曹滿對趙所長恨得牙癢癢。

  “那你知不知道,我前腳一進本地,後腳他就找人調查我的底細?”

  “這”曹滿驚訝得瞪大了眼珠。

  “虎爺,不會搞錯了吧?老狗是陰險,小肚雞腸,老奸巨猾,算計人一流,但他真要是這麽精明的話,不至於數十年如一日,就當個小小的所長,早飛黃騰達了不是?”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很多事並非表麵上看得那麽簡單。”這句話,段虎是對曹滿說的,同樣也是在提醒自己。

  曹滿摩挲著下巴,似乎也感到了蹊蹺之處。

  “聽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趙老狗並非本地人,他家在昆城,年輕那會兒好像還當了個什麽官,後來不知得罪了誰,被貶後下放到了我們這當起了縣警所的所長。”

  這個消息對段虎很重要,他問道:“那你知不知道趙所長在昆城的時候,在哪個部門任職,擔任的是什麽職務?”

  “這個”

  “聽說是在一個很特殊的部門任職,但具體是什麽就不知道了。”曹滿無奈的聳了聳肩。

  “對了虎爺,你怎麽老是問趙所長的事情?難道他和那個黑衣人有什麽關係嗎?”這時曹滿好奇的問道。

  “有沒有關係現在還不好說”

  問了等於沒問,曹滿懶洋洋的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打倆哈欠,看來是到了洗洗睡了的時候。

  “虎爺,睡嗎?”

  這話問得,真曖昧。

  段虎不耐煩的擺擺手,打發跳蚤似的打發走了曹滿。

  曹滿樂得意,能先霸了床最好,不至於折騰一宿無法入睡,最好等他呼嚕嚕大振的時候段虎再進來。

  一想到夢裏水鄉,周公作陪,曹滿嘿嘿嘿

  夜深人靜,段虎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景久久不語。

  此時的夜空月華沉寂,星光黯淡,黎明前的黑暗籠罩四野,就像他此時的心情,壓抑而沉悶,似乎無形中總有那麽一雙黑手在背後操縱著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