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燈下悲話
作者:語魁      更新:2020-06-29 20:55      字數:4593
  眼看段虎衝到了自己的身前,張團練一手抄起了木椅,照準對方的腦袋狠砸下去。

  段虎冷哼一聲,一拳打在砸下的木椅上,“哢嚓”一聲,黑錘般的拳頭把木椅轟成了碎片。

  張團練嘴角一抽,轉身抬起身後的飯桌,連帶著桌上的土鍋狗肉,連湯帶水又砸了過來。

  耍狠是吧?

  老子賞你喝湯吃肉,滾鍋端!

  等著一陣稀裏嘩啦的響動之後,他定睛一看,身前哪還有段虎的身影。

  “嘶”張團練倒吸一口冷氣,心頭不由得一突。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段虎冷冷的聲音,“張團練,真是見麵不如聞名,堂堂一個團練就會點三腳貓的功夫,真是讓人笑掉了大牙。”

  張團練嚇得一轉身,段虎微微晃動著手腕,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你”

  這一刻張團練算是徹底慌亂了起來。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張團練也是個練家子,拳腳功夫雖然算不得上乘,但是眼力勁卻不低。

  通過剛才的短暫交手,表麵上看他和段虎旗鼓相當,實則對方的實力遠超於他,要不是他出手偷襲搶占了先機,恐怕他現在非吃虧不可。

  “我什麽我?看你剛才又是偷襲又是抬桌砸椅甩湯鍋,玩得好不歡快,現在也該輪到虎爺發發威了!”說完段虎一哈腰,人如一道黑風般衝了過來。

  退無可退的張團練眼中戾色一閃,不等對方衝到身前,他把手往後腰上一摸,隨後拿出了一把手槍對準正要出手的段虎。

  “站住!你再敢上前一步,休怪老子對你不客氣。”

  看著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自己,段虎把腳步一停,臉色低沉的說道:“怎麽,打不過就想玩橫的嗎?”

  “老子懶得和你囉嗦,段虎,你一個刁民竟敢尋釁鬧事,打傷了常三爺和他的隨從,我作為此地的團練,有權將你法辦!”

  拿著手槍,張團練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一邊叫囂著,一邊瞅了瞅還在地上打滾的常福以及口吐白沫嘩啦啦的歪嘴男。

  “就憑你?張團練,不是虎爺小瞧你,就衝你這點能耐,即便拿著槍又能如何?”

  “你這嚇唬三歲毛娃子的家夥事,在虎爺麵前屁用也沒有,別說是現在,就是當年我殺獨眼雕的時候,你都嚇不到我,不信的話你盡管試試?”

  段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冷,眼中的寒光也越來越濃。

  看著段虎黒沉的大臉,寒光四射的眼瞳,那種感覺就像麵對著一隻將要發狂的野獸,冷不丁張團練身體微微一顫,腦門上的冷汗冒了出來。

  “你你敢亂來的話,我可要開槍了!”感覺受到了威脅的張團練有些膽怯的喊道。

  “有種你開槍啊?虎爺倒要看看是你的子彈厲害,還是我的老拳威猛!”說著話段虎非但沒退,反而又朝前邁動了一小步。

  “退後,你給我退後!”

  隨著段虎的逼近,張團練心裏的寒意越來越濃,繃緊的雙手緊張得都要顫抖了起來。

  眼看事情就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在這時,劉老倌紅腫著臉跑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直接攔在了二人的中間,神色焦急的勸道:“虎子,張團練,你們別再鬧下去了,再鬧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見二人毫無反應,依舊四目對視著,劉老倌對著段虎少有的發了脾氣。

  “虎子,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亂來?你忘了當初要不是你的倔脾氣,你爹和你娘會死在土匪的手中嗎?聽話,給我退後,否則老倌我我就不認你這個朋友!”

  一通嗬斥下,段虎這才把眼中的殺氣稍微收斂了起來,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是一想到曾經的往事,他不由得心頭一痛,深吸了一口氣後慢慢退了兩步。

  見段虎收了手,劉老倌微微鬆了一口氣,接著他轉身歉意的笑了笑。

  “張團練,虎子這人就是個蠻子,是頭強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其他不說,現在常三爺還帶著傷呢,這傷可拖不得,需要趕緊治療,您看是不是先把三爺送回去,其他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說?”

  劉老倌這一勸,正好給了張團練台階下,他順坡滾驢點了點頭,接著又說道:“段虎,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改日再會!”

  意思就是,你小子給老子等著,這筆賬將來再算。

  其實吧

  慫人見惡人都這麽說,說白了就是死要麵子。

  說完張團練來到常福身旁,直接把對方扛在了自己的身上,正待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歪嘴男還四仰八叉的昏躺在地,口水泡吐了一個又一個,噗嚕嚕

  張團練沒好氣的對著那家夥猛踢兩腳,還別說,兩腳下去,隨著幾聲慘叫,歪嘴男清醒了過來,就是頭腦還有些昏昏沉沉,弄不明白剛才發生的事情。

  出門之際,手捂口鼻的常福用著惡毒的目光盯著段虎,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黒煞神,今時不同往日,你給三爺等著,我姐夫可是縣警所的治安大隊長,趕明兒我讓他來收拾你,就算你有三頭六臂,我也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一忍再忍的段虎冷哼一聲,也沒說話,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那意思其他人不明白,卻看得常福眼皮猛的一跳。

  對方這招牌式的動作常福可是記憶猶新,曾經那會兒,每次常福喊人收拾段虎之後,對方都會不服輸的動動手腕,之後說不準哪時候他就會被這個黒煞神堵在旮旯裏惡揍一頓。

  最慘的是那一回,堵橋上了,狹路相逢勇者勝,悲傷留給敗者舔。

  一通豪揍,常福落水當了王八,俺不吃俺不吃的愣是喝了個肚滿腸肥,之後一個月見水就怕,身上的泥垢足能搓成丸藥,都不敢洗個小澡

  等張團練扛著常福帶著歪嘴男一路狼狽的走後,身旁劉老倌輕輕一拍段虎的背脊,歉意的說道:“虎子,剛才是我不對,不應該拿你死去的爹娘來說你,你不會怪我吧?”

  聞聽此言,段虎急忙轉回身來,未曾開口,卻發現劉老倌半張臉又青又腫,再看看屋內一片狼藉的樣子,段虎一陣的內疚。

  “劉老倌,是我不對,我這人就是脾氣大了點,你,你沒事吧?”

  “嗬嗬,沒必要道歉,我沒事。”

  簡單的說了兩句,劉老倌彎下腰開始收拾一地的殘渣,盡管臉色還算平靜,但是微微發顫的雙手足以看出此時的劉老倌心裏是多麽的難受和無奈。

  段虎也不敢閑著,連忙幫著劉老倌一起收拾,等二人把散落的物件收拾好,又打掃幹淨之後,這時候天色也黒沉了下來。

  坐在點著油燈的桌旁,看著一臉苦色的劉老倌,段虎心裏怎麽的都不是滋味,沒等他想好怎麽安慰對方,劉老倌忽然開口說道。

  “虎子,都晚上了,想必你這體格肚子也該餓了,要不我給你弄鍋狗肉來吃如何?”

  “嘿嘿,還是劉老倌懂得我的心意,那就麻煩您老,給我多弄點狗肉,還有小鍋酒。”一聽有吃的,段虎沒臉沒皮的笑道。

  不大工夫,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黃燜狗肉抬上了桌,段虎也不客氣,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樣,都不知道下午的那頓狗肉是吃到什麽地方去?

  劉老倌依舊沒有動筷,愁眉苦臉的坐在那,段虎有些過意不去,把手裏的筷子一放,掏出了一瓶藥膏,沒等劉老倌反應過來,他已經手腳麻利的塗抹在了對方紅腫的臉上。

  “這是什麽藥膏?為何會如此清涼,就連疼痛都幾乎感覺不到了。”也就片刻的工夫,藥效發揮之下,劉老倌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問道。

  “嘿嘿,這可是極為名貴的金瘡藥,外麵可是買不到的。”

  段虎隨便說了兩句,心裏卻一陣的好笑,笑得不是劉老倌,而是他自己。

  記得那會兒他同樣負傷不輕,那人也是拿出這種藥膏給他療傷,藥效絕對沒話說,可是那味道卻

  一想到這,段虎連胃口都沒有了,他拿著酒罐猛喝了兩口,這才覺得稍好一些。

  “對了,之前你還沒說王媽和牛子是怎麽死的,現在沒人,不如你把這事說給我聽聽如何?”見消了腫的劉老倌精神也好了一些,段虎問道。

  一聽這話,劉老倌又是長籲又是短歎,好一陣這才開口,“你王媽就是從你身後的窗戶投河死的,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什麽?王媽她她為什麽要投河?”

  說著話段虎來到窗戶旁,借著月色朝河裏看去,濤濤的河水奔騰不息,在月色下發出了陣陣的水聲,如此湍急的河水,一旦落水連影子都看不到,更不用說什麽救人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後,段虎心痛的問道:“王媽她善良溫柔,怎麽平白無故的就投了河呢?劉老倌,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劉老倌深吸了一口氣,隨手拿起酒罐猛喝了一口,之後才又慢慢訴說起來。

  “我和你王媽這輩子就隻有牛子這一個兒子,本來就寶貝的不得了,生怕這孩子會出個什麽意外,誰知千小心萬小心,最後還是出了事”

  “你王媽受不了喪子之痛,一時想不開,她就”說到這,一向沉得住氣的劉老倌老淚縱橫,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段虎坐在一旁沒有出聲,隻是用手輕輕排著劉老倌的後背,好一會兒,等對方停止了哭泣,他這才把手收了回來。

  “唉,沒想到老了老了還突逢家變。”劉老倌用手擦了擦眼眶中的淚水。

  “劉老倌,牛子一向身體不錯,他怎麽會無端端死了呢?”段虎聲音輕緩的問道,生怕聲音大點會讓對方心裏不好受。

  “這件事也怪我,記得今年時逢驚蟄的時候,我們這裏怪事連連,又是刮風下雨又是暴雪來襲,誰知第二日烈日高照,冰雪融化,更離奇的是,晚上驚雷不斷,還都打在了一個地方。”

  “這不,牛子天性好奇,就跟著其他人去往東郊大王崖下看個究竟,沒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讓我這老倌白發人送黑發人,送完了黑發人,又要送同床共枕了一輩子的老伴”

  “虎子,你說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老天爺要這麽折磨我?”說著話,劉老倌雙眼含淚,淚花在油燈的照射下點點泛光。

  段虎深皺著眉頭,對於牛子的離奇的死亡,除了悲痛之外,還多了一層濃濃的疑霧。

  等劉老倌的心情稍微平穩了一些,在他的追問下,劉老倌把事情娓娓道來。

  說起來,那夜當人們發現了大王崖下的那處石洞後,有五六個膽大的人非要進洞探險,而其中一人便有牛子。

  牛子打小膽子大好奇心強,但腦子又沒那麽好使,隻要有人慫恿一下,他非跟著做不可,為此沒少惹出些事情來,這一點段虎最為清楚不過。

  可悲的是,牛子跟著其他人進洞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後來當洞外的人發現事情不對勁時,便連夜通知了縣警所,當夜幾乎全警所的人都出動,全副武裝之下進洞搜查。

  洞裏的情景極為可怕,除了數具白骨森森的骷髏之外,最裏麵橫七豎八的躺倒了幾個人。

  這些人死狀極為恐怖,除了扭曲的麵孔蜷縮的軀體之外,雙眼不知為何都被他們攥在了手中,臉上那對血糊淋拉的眼窟窿甚為可怕,當場就嚇昏了不少的警員。

  之後從這處詭異的骨洞中,除了找到牛子他們的屍體之外,還拉出來了九具白骨。

  這九具白骨的姿勢十分古怪,和牛子他們遇害時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雙手作握拳之勢,從姿勢上來看似乎手裏也攥著什麽東西,身體同樣不自然的蜷縮著,可見在死前是遭受了無法想象的痛苦。

  由於事情過於的蹊蹺和詭異,當夜縣警所的人便把牛子幾人的屍體以及九具白骨焚燒一空,並且下令炸毀了這處埋有白骨的骨洞,事情這才平息下去。

  可憐的是,從牛子出事到化為骨灰,王媽和劉老倌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被烈火焚盡。

  噩耗傳來,王媽悲痛萬分的數次去往縣警所想要討個說法,卻一次次被人用警棍給攆了出來,不僅沒有討到說法,還被人戲稱什麽瘋婆娘。

  就這麽的,沒多長時間,喪子之痛加上無由來的嘲諷和挖苦,含辱受冤的王媽精神失常徹底瘋了。

  那一日,王媽忽然病情好轉,還陪著劉老倌開門營業,哪曾想這回光返照前的安寧便是老兩口最後的分離。

  可歎王媽一生本本分分,到頭卻換來這麽個悲慘的結局。

  等劉老倌把事情的經過說完之後,段虎猛的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虎目圓睜,雙拳攥緊,看了看滿臉悲傷的劉老倌,又看了看窗外那條咆哮著的河水,段虎把牙咬得吱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