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三件大事
作者:語魁      更新:2020-06-29 20:55      字數:5115
  一九四七年,地處雲疆邊境小鎮的麻縣發生了這麽幾件大事。

  第一件,通貨膨脹愈演愈烈,市麵上流通的法幣貶值速度劇增,有時到了一天三跳水的地步,害得鎮裏的百姓是心驚肉跳,苦不堪言,這件事還被編成了一首童謠:

  三月三來桃花開,花香十裏豔陽天,

  今夜桃花俏枝頭,明日花殘滿地泥,

  有心采花做桃酒,無錢買酒釀家窖,

  空歎花落無人賞,美酒散作白紙錢。

  第二件事,今年的倒春寒來得十分可怕,昨天還萬裏無雲,晴空湛藍的天氣,一夜的時間北風呼嘯,寒雨驟襲,到了後半夜突降大雪,也就前後一盞茶的時間,點點霜花變成鵝毛大雪。

  一個晚上就把麻縣及其周邊的村寨山嶺覆蓋上了厚厚的皚雪。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雲散日出,冰雪融化,這場不期而遇的寒雪來得也快,散得更快,令人驚詫萬分的時候便已經悄悄離去。

  如果隻是氣候上的的變化,給人的映象最多也是驚奇和感歎,然而之後發生的事情,卻令當地人感到了驚悚和害怕。

  第三件事,就是離家多年的段虎又回來了,作為老段家的唯一子嗣,不知為何遊子返鄉,再次回到了他的故鄉麻縣。

  事情不算多,但是其中緣由需要一件一件說清楚。

  第一件事,也就是法幣貶值、物價飛漲的事情。

  這件事不必多說,因為國家的動蕩、戰火的蔓延,法幣貶值物價上漲也是理所當然的現象。

  隻是苦了黎民百姓,愁了貧苦大眾,看著手中那厚厚的,疊疊的法幣比廁紙還不值錢,又有誰能不愁不苦呢?

  至於第二件事,這件事的確有些詭異和恐怖。

  從時間上來說也就是驚蟄前幾天的事情,當那場突如其來的寒雪過去之後,第二天夜裏,物靜人寧,縣城裏的人們正進入甜美的夢鄉,突然天降驚雷,可怕的雷聲咆哮在天地之間,一道道刺眼的雷閃照亮了整個黑穹,驚醒了還在沉睡中的百姓,也喚醒了夜的寧靜。

  當人們聞著濃濃的硫磺味驚愕的朝屋外看去,就見在縣城的東邊,也就是城東大王崖的位置,濃厚的黑雲中電光雷鳴,一連九子連環雷劈落而下,看劈落的位置,似乎都是在同一個地方。

  縣裏年長的老者說,天降異像,九雷連環,肯定是有什麽邪惡的東西惹得天怒人怨,這才遭來了神明的震怒,引發雷劫消災除惡。

  不過這種說法大夥也就是聽聽而已,對於如此稀罕的景象,人們感到更多的還是一種心理上的震撼和驚歎。

  在第二天黎明的時候,有好事之人踏著旭輝去往了東郊大王崖,找尋著昨夜天雷劈落的位置,好奇心的驅使下,這些人想要一探究竟。

  說起東郊的這座大王崖來,名字的由來無從考究,似乎自古當地人就是這麽叫的。

  為何如此,相傳在很久以前這裏似乎到訪過一位什麽大王,至於這位大王的身份以及來此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隻是從那時候開始,這座默默無名的石崖便叫做大王崖。

  大王崖除了名字奇特之外,最出奇的地方便在於崖壁上的那些崖畫了。

  崖壁前後繪有著不下五六十幅三色調和的崖畫,色彩很簡單,分黑、白、紅三色,繪畫的圖案也不算複雜,除了神態逼真的鳥獸動物這些圖案之外,還有線條流暢的人物繪畫。

  奇特的是,人物的繪畫並沒有明顯的五官特征,從三角形的軀幹和粗壯的四肢來看,和現在的人十分相似,不過體型要更加的魁梧。

  還有就是崖畫上的人物,腦袋和身材的比例有些不太對稱,典型的大頭人,眼睛所在的部位也要高出不少,模糊的五官看上去給人一種似有嘴又無嘴,似有鼻又無鼻的映象,很是奇特。

  然而就是這些看似簡單的圖案,顏色豔麗明快,色彩對比極為強烈,特別是這些顏料的耐腐蝕性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象。

  據傳這些崖畫已經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歲月,時至今日還能保存如此完整,也算得上是一件令人驚為歎之的奇事了。

  那些來此探奇的縣民們從早上找到了中午,又從中午找到了下午,眼瞅著暮日西垂,快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探奇的人們漸漸失去了耐心,已有了放棄的打算。

  不想就在這個時候,大王崖的山腳發生了一件怪事。

  起初人們還以為是烏雲蔽日,直到耳中傳來了低沉有力的震翅聲,這才發現黒沉下來的光線並非是因為天空中的烏雲遮擋所致,而是一片黑壓壓的飛蟻正從他們的頭頂上飛馳而過引發的。

  這些振翅飛行著的飛蟻,每一隻都足有指節大小,全身棕黃色,扇動著飛翼,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好似煙霧一般朝遠方飛去,看蟻群離開時的倉促和驚慌,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就在縣民們正感到驚愕不已的時候,順著大王崖的另一頭飛來了一群數量驚人的燕雀。

  這群黑背白腹燕尾開叉的燕雀,在靠近飛蟻群後不由分說便上演了一場空中激戰,利用它們尖細的短喙不斷啄食著逃走的飛蟻。

  一時間燕蟻交錯,成片廝殺在了一起,場麵何等驚人和震撼,看得在場的所有縣民們瞠目結舌,一個個都驚呆在了原地。

  戰鬥持續了大概近一炷香的時間,當半空中的蟻群變得寥寥無幾之後,那些大獲全勝的燕雀們這才滿載而歸,在一聲聲輕快歡暢的啼叫聲中隱沒在了天邊。

  這時的人們還在意猶未盡的討論著剛才發生的奇事,忽然,人群中有那眼尖的家夥提到,之前的飛蟻群正是從大王崖下的崖壁裏麵飛出來的。

  頃刻間人群再次騷動了起來,探奇心理的作祟下,顧不上已經漸沉漸黑的天色,成群結隊朝石崖下奔走而去。

  待天色擦黑的時候,大夥終於在石崖下發現了一處詭異的石洞。

  看石洞的形狀,洞口裂痕斑斑,焦黑無比,四處散落著七零八散的黑色焦石,還帶著難聞的焦臭氣味,人們猜測這處焦洞應該就是昨兒個夜裏被天雷劈落之下形成的。

  至於那些飛蟻,也是受到了天雷的驚動,這才放棄了原本生存的巢穴,隻是沒有想到在遷移的途中會被成群的飛燕覬覦,使得這麽龐大而又罕見的飛蟻群遭受了滅頂之災。

  找出了事情的始末和真相後,好奇心得到了滿足的縣民們便打算返回縣城,然而就在這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焦黑陰森的石洞裏發出了一陣低低的聲響,聽上去好像是人在哭泣的聲音,悲淒而傷痛,斷斷續續的令人無法琢磨。

  除了哭聲之外,還從石洞中散發出了一陣微弱的光線,似紅似血,迷幻而奇異,讓人看不太真切。

  俗話說得好,好奇害死貓,正是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和作祟,幾個膽大包天的縣民不顧大夥的反對,點燃火把借著夜色走進了漆黑陰暗的石洞裏麵

  洞外的人們心懷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可是一連等了近一頓飯的時間,洞裏麵依舊鴉雀無聲,就連之前聽見的哭泣聲也莫名其妙的沉寂無聲。

  正當大夥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突然間從洞中深處傳來了一聲可怕的慘叫聲,緊接著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聲響起,嚇得洞外的人們一個個臉色發白,頭皮發麻。

  可是就在大夥不知所措之際,慘叫聲噶然而止,所有的動靜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停止了下來。

  驚慌失措的縣民們徹底亂成了一團,不知道洞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而這時,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順著洞口飄了出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再次響起,還有那詭異的光線也忽隱忽現的閃爍在了漆黑的石洞深處。

  至於第三件事,也就是段虎在立秋這天回鄉的事情。

  之所以會在麻縣引起這麽大的反響,能跟前兩件事相提並論,也是因為段虎年輕那會兒所做的事不僅驚動了當地,就連文城地界乃至其他州縣都為之轟動,以至於他名聲在外,即便過去這麽多年,當地人隻要提到老段家的段虎來,都會挑起大指誇讚一聲“板紮,是個真爺們!”

  說起來,當年段虎也就二十冒頭的年紀,年輕力壯誌向遠大,要不是因為雙親年邁多病,他早就參軍報效祖國去了。

  自小喜歡舞刀弄棒的段虎,沒少背著家裏偷錢去拜師學藝,為了這件事情,他父親段德沒少追著他屁股後麵又追又打。

  有時候動靜鬧得大了,父子倆可以從街頭追打到街尾,看笑話瞅熱鬧的左鄰右舍能把整條街都堵個嚴實,而且還沒有人會出麵勸解。

  究其原因,是因為大夥知道勸了也是白勸,熟知段虎性子的人都知道,這家夥活脫就是一個孫悟空在世,除了不安分之外,隻要是認準的事情,別說十頭牛,就是百頭千頭牛也拉不回來。

  況且段虎牛高馬大,虎背熊腰,就他老子段德那點力氣,別說打傷這孩子,就是能打疼都不容易。

  每一次段虎犯事,這小子跑得賊快,累得他爹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最後還沒打上幾下,自個兒就已經癱坐在地,最後還是段虎一邊挨著訓斥和捶打,一邊把段德送回家裏去休息。

  段虎的母親是個十分善良和明事理的人,背地裏她沒少勸段德,說什麽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應該放手去讓孩子走自己的路。

  然而這件事,執拗的段德卻怎麽也不同意,老頭認為老段家自古就是書香門第,祖上還有人當過進士,雖說到了他這一輩學識平平,但好歹也是個教書先生,最起碼沒有辱沒先人。

  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崽兒會打洞,書香世家的子嗣棄文從武算咋回事?

  即便段德同意,他死去的爹都不會同意,段家的列祖列先更不會同意。

  可惜老頭的苦心卻始終未能如願,本打算培養段虎成為一個讀書人,可這小子就是不聽。

  小那會兒還能用家法嚇唬一下,逼著段虎識文斷字,可是長大後翅膀也硬了,以前的那套辦法根本就行不通。

  這也算了,這小子為了學藝還背著偷著的摸家裏的積蓄,老頭能答應才怪。

  不過說起來,段虎之所以性子倔強,和他爹段德的拗勁倒也挺像的,有道是虎父無犬子,這句話看來也不無道理。

  對於這麽個不懂事的段虎來說,他之所以能夠成名,並非是他鬧出的這些荒唐事,而是因為當年麻縣周邊土匪橫行,四處作惡,即便連當地政府對方都不放在眼裏,可以說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

  為了平息土匪作亂,縣政府也曾多次派兵剿匪,但是結果卻收效甚微。

  由於麻縣四處山嶺連綿,蒼巒縱橫,地勢的複雜加上士兵的懈怠懶散、將官的無能,別說鎮壓匪徒,就是連最起碼的震懾力都做不到,也難怪此地的土匪山賊會如此的猖獗。

  後來匪患成災,造成的影響極其惡劣,甚至於驚動了整個文城地州,上級部門大發雷霆,一連下達了數道剿匪除患的嚴令,強行施壓之下,縣長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他聯合縣警所以及當地駐紮的部隊一同進山剿匪,還宣誓不剿除匪患誓不回鄉的豪言壯語。

  一直有心報銷國家的段虎得知這個消息後,便背著自己的父母偷偷加入到了剿匪的隊伍中,跟隨隊伍浩浩蕩蕩的朝土匪勢力最為龐大的老龍山地區進發。

  由於這一次剿匪,縣長可是下了軍令狀的,在他的督促下,剿匪部隊事先安排了周密的部署,再加上精良的裝備,戰鬥剛一打響,便把掉以輕心的老龍山土匪打得抱頭鼠竄。

  特別是段虎,仗著自己學來的本領奮勇殺敵,還在突襲戰中斬殺了老龍山的二當家,可謂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然而讓段虎沒有想到的是,本以為部隊會乘勝追擊,直接剿滅老龍山的匪窩,誰知縣長竟然在這個關頭停止了部隊的行進,反而還借著部隊需要休整的借口打道回府,氣得段虎當場暴跳如雷,嚷嚷著要和縣長評理。

  可是他不想想,自己一個平民老百姓,即便立下了汗馬功勞,也不能功大蓋主吧?

  他這一吵吵嚷嚷的胡鬧,還給不給縣長大人台階下了?

  要不是因為他立下了戰功,被折損了麵子的縣長豈能善罷甘休?即使這樣,惱羞成怒的縣長直接命人把段虎獨自丟在了老龍山,自己帶著部隊返回了縣城。

  部隊這一走,段虎的處境就變得危險了起來,先不說老龍山這一帶出沒的野獸,就是那些土匪也不能輕饒了他。

  當幾經磨難後的段虎終於回到了縣城,迎接他的並非是自己的父母,而是痛失親人的噩耗。

  原來就在段虎被老龍山土匪追殺的時候,老龍山大當家獨眼雕為了給二當家報仇,暗中派人來到麻縣殘忍的殺害了段虎的父母。

  從時間上來說也就是前後腳的事情,昨兒個夜裏發生的慘案,第二天早晨段虎便趕了回來。

  可想而知當段虎在得知父母遇害的噩耗後,心情悲痛到了何等的地步,他連哭聲都沒發出來,便一口氣背了過去

  悲痛交加的段虎在父母的墳前跪了三天三夜,這三天的時間,他水米未沾,要不是有好心人把昏死中的他給抬了回來,這條命很可能就會跪死在父母的墳前。

  之後的段虎便神秘的失蹤了,隨著時間的拉長,這件事也悄悄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一年後的這一天清晨,段虎渾身是血的出現在了縣城的大街上,樣貌可怕不說,他的手裏還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這顆人頭非是旁人,正是老龍山土匪頭子獨眼雕的人頭。

  正當所有人感到驚詫萬分又呆愣不已的時候,段虎把手裏的人頭往縣政府的門口一丟,自此揚長而去,一去就是十多年沒有回來

  如今段虎突然返鄉,他的出現自然引來了整個縣城的轟動。

  可讓人費解的是,自從段虎回鄉之後,一連數日的時間都沒有露麵,就是待在自己的祖屋中,不管是誰上門拜見,他都避而不見,讓人感到十分的神秘,神秘中又有些孤僻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