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當東方地平線處的第一抹霞光落在葫蘆口穀內時，原本坐在已經熄滅的篝火旁雙眸閉闔的燕回風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今日的葫蘆口是獨屬於他的葫蘆口。

  他將在這方寸之地一戰成名亦或者是血灑沙場馬革裹屍。

  “將小歌，我去了。”燕回風在猶豫了片刻後終究還是喊出了那個以往於姬歌而言有些許不敬的昵稱。

  燕回風想到，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同這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說話了，占他點便宜也就占了，誰讓自己比他年長呢。

  姬歌聽到身邊的響動後緩緩睜開眼眸，在他的眸底深處有一抹精芒一閃而逝，使得他的眼眸深邃似一汪幽潭。

  姬歌將胸中的那口淤血之色緩緩吐出後這才轉頭看向燕回風，輕聲說道：“燕大哥，說好了等這場大戰結束後我請你去驪山長城最好的酒樓去喝酒。”

  言外之意就是你千萬不能死在了這裏。

  燕回風從地上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笑容和煦地說道：“放心，我命硬的很，你就等著掏腰包吧。”

  姬歌聞言莞爾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等到燕回風轉身離開將要奔赴前方那處關隘之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姬歌用極其低沉的嗓音仿若叮嚀囑咐般呢喃說道：“千萬不要死了”

  仿佛心有靈犀般正準備離開的燕回風止住了腳步，從後麵看去雙肩有些輕微顫抖。

  然後這個八尺高的獨臂漢子嗓音嘶啞地說道：“在沒喝上小歌你的酒之前我哪裏舍得死。”

  緊接著那句聲音本就不高的話便被一陣呼嘯而過的朔風給打沒了。

  最後姬歌目送這那道高大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了清晨淡薄的霧靄之中。

  姬歌知道，其實燕回風真正想要喝得並非是長城城中那座黃鶴樓中的號稱“隻醉謫仙不醉人”的故辭酒，而是他姬歌那場婚宴上的一杯喜酒。

  其實先前在驪山長城在姬歌還沒有擔任魏武卒督統之時曾同燕回風有過一次閑聊，也就是在那次燕回風一邊給姬歌灌酒一邊讓他酒後吐真言將自己同仙族聖女百裏清酒的事吐露了出來，結果從頭聽到尾的燕回風拍案叫絕連飲了三大壇烈酒，所以最後本該是被灌酒的姬歌最先緩過了酒勁過來，而灌酒的燕回風則趴倒在酒桌上酩酊大醉了一場。

  隻是當姬歌輕輕掀開那匹白布，看到白布之下那張毫無血色卻依舊麵帶笑意的熟悉臉龐後，他就知道某人再也不會同他一起浮白飲酒，也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那場婚宴上了。

  走到第二道關隘處的燕回風看到了早就等候在這裏的徐天德。

  燕回風看著這位這場大戰之後不出意外肯定會如彗星強勢崛起年輕將星，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年輕真好啊。

  “燕統領，你來了。”正在審視周邊地形的徐天德聽到身後的響動在轉身看清了來人後，笑著說道。

  燕回風點點頭，上下打量了徐天德一番後，問道：“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徐天德聞言點點頭，在環顧左右後依舊決定以心湖漣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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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段同他說道：“昨日那場大戰其實我也隻是充當了一個壓陣的角色，督統大人從未讓我全力投入戰鬥，所以相比起其他人，我身上這點皮外傷真的可以算是可有可無。”

  “看來將軍是早就有所安排。”燕回風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以心聲回道。

  “燕統領，聽說你跟督統大人很早就認識了。”

  在穀內第二道關隘前，在肅殺之氣衝天而起近乎凝聚化作實質的陣前，在千軍戒備大戰一觸即發之時，燕回風與徐天德兩人身著魏武卒製式甲胄就這般“談笑風生”。

  燕回風單手拄著長劍，聽到他談到此事臉上的笑容更盛，這就是哪怕他的官階比起徐天德他們不高但與他們站在一起卻是絲毫不拘謹的心氣所在。

  自己可是他們幾人當中最早認識將軍的，而且據他所知也是喝過酒次數最多的。

  “我同將軍認識那會將軍還沒有參加那場諸天百族的狩春之獵，所以那會將軍還是個名不見經傳聲名不顯的新卒。”燕回風目光深邃仿若是沉浸在了如醇香美酒的往事當中，嗓音溫醇地笑道。

  “但在那時我就認定了將軍絕對不會是池中之物，人中龍鳳四字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燕回風篤定地說道。

  當然他沒有告訴在一旁聽的已經入迷的徐天德，他之所以會有這般定論是因為初見將軍時他是跟隨在無涯老前輩身邊的。

  開玩笑，驪山長城上的新卒何止十數萬，有幾人能夠入得了無涯老前輩的法眼，換句話說能夠讓老前輩心甘情願借劍的又能是池中物了？

  “後來將軍在狩春之獵當中拔得頭籌，甚至是將鬼族的聖子都給踩在腳下，這是驪山長城哪怕建成千年來都從未有過的煊赫戰績。”

  說到這裏燕回風嘴角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開來，他輕咳兩聲瞅了瞅當下無人後，才壓低了嗓音說道：“你知不知道先前那場鬧得沸沸揚揚的狩春之獵仙族聖女曾經代表仙族參加過？”

  聽到燕回風提到仙族聖女，徐天德皺了皺鼻子，一時半會搞不清楚為何燕大哥的話題轉移得這麽快，先前不是還說著將軍的光輝事跡嘛？

  不過他還是有一說一，如實說道：“這個聽說過，不隻是仙族聖女，妖族那三靈的嫡傳子弟也有過露麵，聽說戰績不俗。”

  燕回風神色怪異地看了徐天德一眼，“那你知不知道將軍的結拜大哥就是妖族青龍一支青帝之子青奉酒？”

  “啥？！”徐天德聞言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瞪大了眼睛說道：“將軍同青龍一支還有這種淵源呢？”

  要知道青龍一支的執掌人青帝可是位貨真價實的輪回境強者。

  而作為其嫡長子的青奉酒其天資悟性又能夠差到哪裏去呢。

  不差的！

  “這有什麽。”燕回風宛若喝了一壺年歲悠久的黃酒，滿臉陶醉地說道：“若是我說將軍已經追上了當代仙族的聖女百裏清酒你小子還不得驚掉了下巴啊。”

  “燕老哥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徐天德眨了眨眼，笑嗬嗬地說道。

  燕回風聞言隻是淡淡地看了徐天德一眼，並沒有另外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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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事？！”徐天德神色怪異滿臉訝異地問道。

  燕回風白了他一眼，然後看似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不然呢？”

  “臥槽～”

  一時之間，這道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話語從關隘陣前響徹了開來。

  某人的心湖中地覆天翻頓時間掀起了無數股驚濤駭浪。

  仙族的那位聖女他是聽聞過的啊，那個名叫百裏清酒的女子聽說出生時祥瑞滿天霞，大道脈絡顯化，更有甚者傳言代表著仙族氣運的那池金蓮在那一日綻放了整整一十九朵。

  而臣歌他也聽說過，並且當下應該就在自己的身後不遠處療養傷勢。

  但徐天德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兩人會有交集，而且兩者之間竟會是這般親密關係。

  直到現在他都不能夠完全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實在是太過於震撼。

  徐天德相信若是將這個消息告知於天下，不僅是仙人兩族群情激蕩，甚至會引來諸天百族的議論紛紛。

  一想到這裏，徐天德在燕回風的注視之下默默轉過身去，對著身後探出右手伸出了大拇指。

  隨後他將大拇指微微轉動朝下。

  燕回風將他的一舉一動皆是看在眼中，所以等徐天德重新轉過身來後，他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徐天德聽到詢問後沒打算隱瞞，坦誠說道：“實不相瞞，燕大哥，我失戀了”

  燕回風聞言眼角一陣抽搐，遞給徐天德好些個白眼。

  “回稟兩位將軍，穀口那邊已經有大隊的敵軍集合！”有一道人影迅速趕至他們二人身旁，沉聲說道。

  “看來巫族那邊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燕回風戰意凜然地說道。

  “燕大哥，若是你對我放心大可以將後背交托給我。”徐天德的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杆銀白戰戟，咧嘴笑道。

  燕回風撇頭報以微笑，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長劍抽了出來。

  “轟！”

  隨著一道聲如洪鍾響徹雲霄的戰鼓聲後，自葫蘆口入穀處傳來了陣陣聲勢浩大宛若地動山搖的震蕩。

  “來了！”燕回風看著那片由遠及近宛若一線潮水般黑壓壓奔湧而來的敵軍後，神色一凜，低喝道。

  他想到經過昨日一戰後今日巫族那邊會進攻猛烈，但沒想到他們在第一波進攻時就投入這般多的人力，前方入眼之處皆是“凶神惡煞”的巫族敵軍。

  “燕大哥”之前從未見過這種大陣仗的徐天德握住銀白戰戟的雙手微微打顫，嗓音顫抖地喊道。

  在這種情形之下徐天德甚至都懷疑哪怕是一位浮屠境的強者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浪，人太多了。

  “跟緊我，我們先行破陣！”燕回風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老卒，所以他很快就穩下心神來，神色鎮定地同徐天德囑咐道。

  徐天德聞言輕嗯一聲，重重地點點頭，滿臉的堅毅之色。

  他不會明白，這個言傳身教身經百戰的老卒悍將在說出那句話時就已經打定了某個決心。

  在那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會一命換一命，用己命換他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