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受禮 拔劍 離去
作者:江白衣      更新:2020-06-29 14:21      字數:3792
  翌日清晨。

  姬歌躺在門外的吊床之上,雙手枕著腦袋,看著樹梢上的落葉,愣愣出神,一夜無眠。

  “吱呀。”耳房的房門被人從裏麵打了開來,一身黑衣的溫稚驪走了出來,伸了一個懶腰。

  溫稚驪看到從吊床上翻身一躍而下的姬歌,看著他的眼上的黑眼圈,清脆開口問道:“一夜沒睡?”

  姬歌點點頭,抹了抹有些倦意的臉,打了個哈欠,走到院中的水井旁打了桶水梳洗了把臉。

  深秋的井水,浸透著極深的涼意。

  潦草地擦拭過了清秀俊逸的臉龐,姬歌瞅了眼空蕩蕩地宅院,石繡與妻子連同石虎一起早就去了寨牆那邊。

  “走吧。”姬歌背負著劍匣,隻是劍匣之中此時隻有一把將邪。

  那柄沉香仍舊插在當初那片土地之上。

  當初溫稚驪獨自一人折返回石家,還是石繡將昏迷不醒的姬歌背了回來,隻不過插在姬歌雙腿之間的那柄沉香他確實怎樣都拔不起來。

  那柄沉香就如同生根在了大地之上,即便是石繡後來施展運轉出凝神境的磅礴靈力,也是辦法拔出分毫。

  所以就任由那柄劍插在了那裏。

  自己都拔不出來就更別提山寨之中的那些輩們了。

  當天晚上酒足飯飽以後已經將臉上的淚痕擦拭幹淨的他便在庭院中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姬歌,而有些微醺的姬歌對此也隻是擺了擺手,表示無妨。

  之前那柄沉香還打算真正的讓他姬歌不行,泥人還有三分的火氣就更別提他姬歌了,所以在飯後姬歌並沒有急於將沉香找回,他打算先晾它一夜,讓它好好反省反省。

  姬歌踱著步子走在延順著庭院鋪著的鵝卵石的道路上朝院門那邊走去,他的腳下是尚未來得及清洗幹淨的那隻混犀妖獸的鮮血。

  溫稚驪看著眼前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青衫的少年,好像他的肩頭並沒有因為千年之前的糾葛恩怨,以及飯桌之上石繡的托付給壓垮。

  一想到此,她發現原來有熊氏的眼光也是不錯的,一如千年之前他選擇將自己帶在身邊而不是把自己丟棄在冥海之畔那般。

  旋即她嘴角微微翹起,眉眼盈盈。

  這一笑,凝結在鵝卵石路旁的自打入深秋以來就泛黃的枯草上的寒霜悄然消融而去。

  延順著根根草蔓流入土壤泥土之中。

  雖不是詩書中三月貴如油的春雨,但深秋的霜雪同樣值得人歡喜。

  隻是這一笑,這一幕,走在前頭一襲青衫顯得滿身皆是書卷氣的姬歌沒有看到。

  姬歌同溫稚驪一齊走在橫貫山寨南北的街道之上。

  經過昨天一天的清掃,各家各戶將慘死在妖獸爪牙下的親人屍首認領了回去,可仍舊有一家三口甚至是三代同堂的門戶被那夜闖入山寨之中的獸潮血洗。

  那名死在溫稚驪懷中的稚童就是這般如此。

  隻不過那些人的屍首也都被街坊四鄰帶了回去,至於埋葬在何處,昨晚石繡沒有說,姬歌也沒有問。

  大千世界,洪荒古陸,發生在人族無辜百姓身上的這種事情還少嗎?

  僅僅過了一天,大街之上的血腥味就比那晚上淡了很多,若不是大街之上正在重建的屋舍,正在清理的那些斷壁殘垣,有誰會想到一座山寨在一夜之間變得滿目瘡痍,上百名族人百姓魂歸西天。

  姬歌腳步緩慢地走在長街之上,將處處斷壁殘垣,將

  人族中的淒慘神情盡收眼底,抿了抿嘴唇。

  不知道人群之中有誰喊了一句“他們來了”,於是所有的族人不管男女老少,婦孺青壯,皆是放下手中的活計,轉頭看向自石家宅院中走出,長街上一前一後,一青一黑兩道身形。

  旋即他們緩緩跪下身來,如潮水般向後散去,黑壓壓的人群無聲無息地叩首在地。

  他們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這兩名年輕人叫什麽,來自何處,但隻要知道是他們在前夜的獸潮劫難中救自己於水火之中這就足夠了。

  溫稚驪看到那夜自己救過的女子也在人群之中,隻是身形消瘦,神色萎靡不振。

  姬歌沒有躲讓,也無處可退地受了他們這一拜,隻是眉眼間神色有些黯淡。

  他對著長街兩旁黑壓壓一片跪倒在地的族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沉聲坦然說道:“姬歌受之有愧。”

  時隔多年之後當姬歌身邊的副將問起為何選擇臨危受命統帥三軍抵禦鬼族與魔族的重兵壓境之時,那時臉龐上褪去了稚嫩多了些許堅毅的姬歌抿了抿嘴唇,沒有答話。

  他不會忘記在他剛剛登上了這座洪荒古陸的土地時,在後來天下大勢看來一座微不足道無足輕重的山寨人族百姓的那一叩首,一拜謝。

  此時的姬歌緩緩直起身來,看到長街兩旁的百姓沒有絲毫站起身來的意思,便與溫稚驪一齊快步離開了這條名為“知希知歸”的長街。

  在久久看不到姬歌與溫稚驪的身影後,長街兩旁的百姓才重新站起身來,重新忙碌著手上的活計。

  姬歌與溫稚驪二人來到了前夜裏與那條長蠻巨蟒廝殺打鬥過的地方,那條巨蟒屍首早就被溫稚驪剝落了個幹淨,隻剩下碩大的骨架堆積在地麵上。

  至於混犀與白猿他們的兩道屍首則是溫稚驪親自出手將他們的血肉碎塊丟在了山寨周圍,用以震懾住山林中的野獸。

  姬歌走至當初自己暈倒在地的地方,發現那柄沉香果然原封不動地插在地麵之上,隻不過周圍有諸多的腳印,向來肯定有人不信邪偷偷來試過了。

  這時姬歌才剛剛察覺到,他與溫稚驪的四周已經有人慢慢聚攏而來,看模樣大多是正在修葺寨牆的青年壯丁。

  石繡從人群外擠了進來,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姬歌,坦言說道:“這些兔崽子們都不相信你能夠拔出這柄劍,所以就這麽好奇地圍過來瞅一瞅。”

  姬歌點點頭微微一笑,隻是並沒有讓石繡將他們驅散。

  姬歌指著不遠處地那堆骨架說道:“那隻妖獸所身負武道氣運因為身死而已經散落在了這片蟠青之地,當然因為這是他身死之地,所以大部分的武運都會凝聚在此,所以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接下來的幾年應該會有幾名不錯的淬體苗子。”

  “屆時你稍微培養磨煉一番,也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這個平日裏在眾人麵前向來嚴謹的石繡此時搓著雙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姬歌又從玉佩須彌芥子物之中將那名白猿的妖丹取了出來,放在石繡的手掌心,輕聲說道:“混犀的那顆妖丹我給虎,畢竟吃過他兩顆山果,也算是禮尚往來,那顆妖丹對於虎往後的修行之落也是多有裨益。”

  “至於這顆白猿的妖丹就送給你了,吃了你兩頓酒,送你一顆妖丹,怎麽想都是我賺了。我想你這個凝神境的寨主應該是大人有大量能夠讓我這個子占個便宜的。”

  石繡手握著那顆足有巴掌大的泛著乳白色光暈的珠子,神色複雜。

  作為土生土長的山裏人,他自然知曉眼前手中這顆珠子的珍貴,這可是凝神境妖獸的妖丹。

  若是吸納了妖丹內的精華,恐怕那對自己而言虛無縹緲的化嬰境也就不會再如先前那般奢望了。

  隻怕是眼前這名少年人不曉得這顆可遇而不可求的妖丹的珍貴之處。

  石繡正打算拒絕,隻是在一旁將他神色盡收眼底的溫稚驪已經率先上前一步,說道:“他這人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了,所以石寨主您還是收下吧。”

  “即便是你用不著想必日後的虎也是用得著的。”

  “大哥哥,你要走了嗎?”不知何時擠進人群中的石虎拽了拽姬歌的衣袖,仰頭問道。

  姬歌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你可要好好修行,將來好好從你父親手中接過擔子,這座山寨,還需要你。”

  石虎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對著姬歌眨了眨眼睛。

  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不隻有稚童的天真爛漫,還有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隨後姬歌看向石繡,神色鄭重地說道:“那句話我肯定會帶到的,而且以後的人間肯定會變得愈來愈好,這不隻是你想看的,而且也是那人想看到的。”

  石繡撓了撓頭,神色有些慌張地說道:“姬公子,昨晚都是我酒後的胡言亂語,當不得真的。”

  “而且”石繡頓了頓,嗓音有些哽咽地說道:“不能因為我這種人的酒後胡話就害得姬公子你這樣的好人丟了性命。”

  “姬公子,在這大陸之上,保得自己的性命最為重要。”

  姬歌聞言點點頭,隻是後來又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

  溫稚驪掃了眼四下的人群,神色漠然,嗓音清冷地說道:“這人世間,欠缺的恰恰就是石寨主你這樣的人,我希望以後寨中可以再多一點,一點就好。”

  說完身形便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長虹破開了層層雲海。

  姬歌見此微微一笑,向後退了一步,拱手說道:“走了。”

  隨後他走至沉香劍前,屈指輕輕一彈。

  旋即圍攏而來不信邪的那些青壯子弟便看到姬歌右手握在劍柄之上,久久沒有動靜的劍身傳來一陣錚鳴之聲。

  地麵上的如同蛛般的裂紋向四周蔓延而去。

  原本聚攏上前的人群又紛紛向後退去。

  隨後姬歌微微一用力,打算用發揮到極致的金枝體魄將沉香提起。

  可是稍微運轉了些許靈力那柄原本需要自己使出大氣力才能揮動的沉香便被他輕鬆地從地麵中拔了出來。

  姬歌稍微掩蓋住自己眼眸中的那抹驚異神色,隨後將沉香向上一拋。

  一道金色的劍氣自下而上割裂了山寨上空翻騰的那片雲海。

  姬歌身形微蹲,隨即驟然拔地而起,那柄被他高高拋至半空中的沉香恰到好處地落入他背後的劍匣之中。

  漫天的金色劍氣也隨之收攏於劍匣。

  旋即那道青衫身影便沒入雲海之中,再不見其蹤跡。

  “真是我輩青年之楷模啊。”人群之中見之有人大聲喝彩道。

  “咋滴,這不是你之前說人家是灰頭灰臉狼狽模樣的時候了?!”有人在旁拍了下他的肩膀,打趣地問道。

  那名青壯男子撓了撓頭,連連揮手否認說道:“不是不是,之前那是咱有眼無珠,不識人家的真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