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羈絆
作者:藤蘿為枝      更新:2020-06-29 11:22      字數:3205
  第62章 羈絆

  馳厭就著這個姿勢抱住她,懷裏的姑娘小聲抱怨:“外麵可真是冷啊馳厭, 我手都快凍僵了。”

  馳厭把她放下, 無聲握住她的一雙手。在他掌心, 一雙小手涼得像冰一樣。

  她卻笑盈盈的, 長睫上雪花融化, 變成晶瑩的水珠, 她簡單又好懂, 馳厭幾乎一下子看懂了她的情緒——還說不心疼我。

  馳厭低眸笑了笑:“在你大伯家不好玩嗎,他們對你不好?為什麽會回來?”

  薑穗搖搖頭:“大伯很好的,隻是我一想到你一個人,就特別想回來。”

  走出門後, 冬夜的風雪似乎也不冷, 心裏燃燒著一個念頭,想要陪在他身邊。

  馳厭什麽也說不出來。

  薑穗夜裏匆忙趕過來, 早就困倦了, 她揉揉眼睛:“馳厭,有什麽我們明天再說啊, 我好困。”

  馳厭注視著她,低聲說:“穗穗, 新年快樂。”

  她笑了:“明天才過年呀, 現在都還沒過十二點,你怎麽也像我一樣口不擇言?”

  馳厭便也笑了:“嗯。”

  薑穗回房間之前, 馳厭叫住她:“穗穗!”

  少女回眸。

  馳厭道:“還有什麽願望沒有實現嗎?”

  薑穗愣了愣,隨即認真搖搖頭:“沒有了, 我心很小的,爸爸能健康起來,就是我唯一的願望。”

  他眸色像夜,倒映出她的模樣,薑穗見他隻是注視著自己,於是又往房間走。

  馳厭突然幾步追上來,他喘息著,捧住她臉頰。

  薑穗困惑道:“馳厭,你怎麽啦?”

  男人一言不發,卻驟然抬手關了燈。

  冬夜沒有月光,花園小洋房外漆黑一片,這樣的夜裏,誰也看不見誰。

  他聲音喑啞:“我隻想看看你。”

  薑穗糯聲道:“可是關了燈就看不見了。”

  “那就給我抱一抱,我有些想你了。”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薑穗疑惑極了,她抬手想開在身邊的燈。

  馳厭握住她的手,驟然附身抱住她。

  這個懷抱極其漫長,像是要就這麽過一輩子。

  他下巴擱在她肩窩,薑穗看不見他早已經紅透的眼眶,隻能聽見他紊亂的呼吸。

  還有這個冬夜裏,她肩膀上突如其來淺淺的濕潤感。

  是還有雪才化嗎?

  *

  黎明以前,馳厭走出了房子。

  雪已經停了,鋪天蓋地滿世界都是白色,這個冬天可真是冷。他失控也隻有那麽一瞬間,隨即把她哄睡著了。

  一牆之隔,溫暖的房子裏麵,睡著他最喜歡的人。而一牆之外的風雪中,他選擇一步步離開她。

  他的神情重新變得冷漠起來,顯得尖銳又輕慢。

  一行車停在一裏之外,安靜地等著他。

  他走過去了,眾人衝他微微鞠躬。

  馳厭坐上車,水陽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而嚴肅。馳厭說:“開車。”

  回橫霞島嶼,先要坐飛機,然後轉水路。

  水陽一直沒說,馳厭晚來了好幾個小時。

  好在現在馳厭看上去冷沉毫無情緒,似乎並沒有任何懦弱的情緒可以影響他。

  然而車子啟動前,所有人都愣住了。

  花園那邊,走過來一個穿著冬天睡衣和棉拖鞋的姑娘。

  水陽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boss。”

  馳厭轉頭,就看見了車窗的她。

  冬夜裏,隻有路燈有昏黃的光,少女眸中漸漸蔓延上水汽。看著他們的方向——

  一行整整齊齊的車,還有為首坐得端端正正的男人,他瞳孔裏盛滿煙灰色,裏麵淡得像沒有任何東西。

  薑穗想,她踏過冬天厚厚的積雪,來到他身邊,那時候她多希望他這輩子能夠不再孤獨,開心一些。

  可他卻不要她了。

  甚至沒有解釋,也沒有離別。

  第一次,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馳厭離開以後到底要怎麽逃開馳一銘,而是馳厭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石頭也該捂化了啊。

  馳厭轉過頭,冷靜地命令道:“開車。”

  司機得了令,踩下離合。

  車子開始慢慢啟動了。

  少女跑向他:“馳厭!”

  她聲音並不夠大,甚至因為礙事的棉拖鞋,她跑得並不快,小小一個人影,渺小地像一隻飛蛾。

  她看著他走遠,到底還是哭了。

  水陽用盡意誌力,沒敢看薑穗一眼。

  馳厭坐得端端正正,像是沒有感受到這一切,他神色冷靜得要命。仿佛這不是別離,也不是不辭而別的拋棄,而是一場路過的風,一滴冰冷的雨,不能阻擋他腳步的塵埃。

  車裏很安靜,安靜得聽不到車窗外的風聲。

  他們漸漸看不到那個柔軟又可愛的少女了。

  水陽才聽見他boss淡聲問:“雪是不是快化了?新年到了吧。”

  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在這樣的夜裏,讓人摸不著頭腦。

  水陽側頭看馳厭,正在小心翼翼斟酌用詞。卻一時驚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馳厭怔愣著,拇指擦了擦嘴角滲出來的血。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

  薑穗站了許久,大風把她眼淚吹幹,眼裏幹澀又難受。

  她知道他不會回頭。

  馳厭這輩子,從來沒有回過頭。他苦過累過,被人折辱恥笑,可他沒有哭過,也從未回過頭。

  這場奇怪的羈絆,伴隨著新年的離別結束了。

  她的人生還得繼續,薑穗蹲在路燈旁哭完了,站起來回到房子裏。

  她蜷縮著躺回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

  薑穗想,她明天就離開!

  然後明天就把馳厭忘掉。她才不是薑雪,被高均放棄一萬次,像不知道傷痛一樣,還要往上湊。

  而且她明白,她找不到馳厭了。

  她渾渾噩噩睡了一.夜,醒來眼睛腫了,薑穗摸摸濕透的枕頭,才知道夢裏原來也哭了。

  這世上沒人愛她了,除了爸爸。

  她堅強地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馳厭給她的卡、給她買的衣服飾品,她一樣沒拿。

  等關好了門,薑穗把鑰匙從窗戶裏扔了進去。

  他不要她了,也不要這個房子。所以這裏也不是她的家了。

  薑穗知道自己狀態不太好,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回大院兒。不管是薑水生還是薑雪,看見她紅通通的眼睛一定會擔心。

  她今天就會好起來了。

  然後有更重要的事情,爸爸還得治病呢。

  今天是除夕,大院裏卻安安靜靜。幾顆榆樹堆滿了積雪,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才恍然記起,這裏也不是小時候熱鬧的模樣了,它已經被馳厭收購,住的人寥寥無幾。

  薑穗為自己下了一碗麵,她暖了暖手,又輕輕挨了挨臉頰,感受到了暖和舒服。

  薑穗笑了。

  誰都會長大,是不是?好像這些事情,一個沒多愛她的人,也沒那麽大不了。

  窗外攝像頭一閃,在雪地中微不可察。

  馳厭看著手機裏發過來的電子照片,他手指挨著嘴唇,克製著沒過多的表情。

  再過不久,他們就抵達橫霞島嶼了。

  發電子郵件的人說:她沒有冷著,也沒有餓著,回家了。

  那就好,這就很好了。他慶幸她沒有自己這樣極端的感情,馳厭平靜地關了手機,將號碼永久清除。

  穗穗,回家就好。

  *

  春節時,薑穗狀態已經好起來了。

  她打算去醫院陪著薑水生。

  這次薑水生高興地衝她揮揮手:“穗穗來了。”

  薑穗點點頭,見爸爸吃力要下床的模樣,她趕緊過去扶住他。

  她見他身體這樣虛弱,眸中露出一絲驚怕。

  薑水生卻笑得開懷:“我的病好了,隻是手術以後還不太能走動,但是我感覺自己好多了。穗穗,等身體恢複了,爸爸覺得還能再養你幾年。”

  薑穗怔住:“爸爸病好了?”

  薑水生樂嗬嗬說:“對,前段時間複查沒有問題,手術很成功。嚇壞了你嗎?我怕你擔心,馳先生也建議完全確認好起來再告訴你。”

  “什麽時候做的手術。”

  “十二月的時候。”

  薑穗輕輕抿了抿唇,心裏到底還是喜悅居多,眼裏也帶上了笑意。

  薑水生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你把房子什麽的都賣了,拜托馳先生幫忙,他也確實盡心盡力,可惜了你.媽媽留下的房子。但是沒關係,我們都努力一點,以後也能住上新房子。”

  薑穗心中震驚,她家房子,戶主依舊沒有變更。

  然而薑水生卻以為是她賣掉了房子,給了馳厭所有積蓄,馳厭才願意幫她這個忙。

  她看著父親欣慰又感歎的臉,突然明白,馳厭抹掉了一切與她在一起過的痕跡。

  他還給了她一個純白的世界,將她推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她依舊可以過簡單無憂的生活。

  初二的時候,她收到了學校的一個電話。

  薑穗那時候在給薑水生洗蘋果,薑水生說:“穗穗!電話。”

  薑穗擦幹淨手,點開接聽鍵。

  電話那頭溫雅的女生說:“薑穗同學,你的留學申請已經過了,可以去往美國的大學進行學習,留學期間一切公費,每月還有兩千美元補助,介於你的家庭情況,我們在那邊為你申請了免費住宿,你可以帶著父親一同過去。”

  薑水生震驚了一瞬,等掛了電話,他驚喜而不確定地問:“穗穗,這是真的嗎?”

  薑穗眼眶熱熱的。

  不是真的。

  她從來沒有申請過留學,R大這樣的二流大學,也鮮少有留學名額,還有每個月一萬多的人民幣補貼,不會有哪所學校這樣慷慨這樣笨。

  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她曾經握住他的手,軟聲請求道。

  “未來無論發生什麽事,也不要把我丟給馳一銘好不好?”

  那晚月色動人,男人注視著她的眼睛,沉默片刻道:“我盡力。”

  她那時候失落極了,可2006年開春,她第一次明白,原來他早就什麽都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