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和姬晚晴對視了一眼，從各自的眼底都看到了驚訝和不解。

  “信仰源泉誕生於一名玩家的腦海，由他一路而來的經曆、情感、人生等等組合而成，會在進入玩家考核後呼喚著已經成熟的那名3級魔術師，主要順利溝通，確定信仰，並且一直走下去，守護者的力量便會越來越強大。”姬晚晴解釋道，

  “我們的信仰就是我們戰鬥時的力量源泉，越堅定，越厲害。因為信仰源泉的特殊性，並不隻有守護者具備，實際上每個人都有自身的信仰，可辛夷才剛出生”

  “她身上的暗殺刺青源於鳴緒，那是萬物母神的記號。”李想抱過女兒，小家夥在他手臂上不哭不鬧，吸吮著小手指，好奇地打量著他。

  即便竭力將身上的氣息掩蓋，李想依舊無法完全藏匿自己的高位氣息，可辛夷卻沒有一絲不適，看來本源氣息比他想象的還強悍。

  她的小身體裏蘊藏著巨大的能量，這比許多人來得幸運，當然，也可能是不幸。

  確認了辛夷的與眾不同和非凡之處，李想更是堅定了帶她離開的想法。

  不能讓她留在七大陸，這樣對辛夷，對其他人都絕對不會是好事。

  而且本源氣息的用法也隻有李想可以教她，不然修煉過程中很容易出事。

  又抱了一會兒女兒，李想安排陳凡一家三口去莊園休息。姬晚晴為了鳴緒差點受重傷，卻也因禍得福保住了自己的兒子，她現在身體不適，陳凡也就不推辭了，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陳璿璿朝著莊園而去。

  他們走後，李想關上林中小屋的門，抱著女兒來到床邊，靜靜看著鳴緒，曾經是夥伴，現在是妻子的少女正在甜甜酣睡，她可能人生至今都沒幾次睡得那麽舒服，不用擔心敵人，擔心環境，擔心任何變化的因素，就這麽睡著。

  鳴緒身上的氣息還在逐漸變強，但屬於她和萬物母神的最後一部分都散逸到了空氣裏，朝著永恒之門的方向而去。

  雖然看不到她的魂體，但是李想清楚，她這一睡，再次醒來，就會是另外一個人。

  不知道她有沒有見到過辛夷，在那時心裏有沒有想過自己。

  李想心裏無比苦澀，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將頭上的汗水擦幹，然後將辛夷慢慢放到她的身側。

  似乎是感應到了母親的氣息，辛夷猛地抓住媽媽的手臂，小腦袋朝她蹭了蹭，無比艱難的抱住鳴緒也一起睡著了。

  妻子，女兒，家前世遙不可及的一切在今生都完滿實現了，比起所謂的拯救人類陣營，複興七大陸那樣虛無縹緲的理想，他更在乎這個，也更滿足。

  這才是人生該有的經曆，人生應有的一切。

  夜漸漸深沉，李想也安靜伏在床頭睡著。

  清晨的日暮，光芒從窗外穿射而入，斜照在書桌上，映照出斑駁的光痕。

  李想是被辛夷的哭聲所驚動，他猛地抬頭，順著日光正好看到鳴緒那有些蒼白的臉頰。

  她背靠著床，安靜坐著，手裏抱著哭泣不止的辛夷，輕聲安撫，嘴裏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卻始終無法讓她停止嚎哭。

  “誒呀，誒呀，這小家夥和當初的你真是像極了，明明就是個小不點，火氣卻那麽大。”“鳴緒”，或者說白莉莉抱著她輕輕笑了笑，臉上撫媚自生，有種說不出的性感氣質透出。

  她的聲音變了，樣貌和體型雖然沒變，但是在李想眼中卻和白莉莉如出一轍。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自己的鳴緒離開了。

  似乎是覺察到了父親的悲傷，在白莉莉手裏哭泣不止的辛夷忽然不鬧騰了，小身體微微轉動，竟然伸出了小手指點向李想。

  李想驚愕了下，伸出自己的手，將那小手指輕輕握住，一股暖意傳來。

  “不愧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才這麽大就知道疼爸爸啦。”白莉莉輕輕吐出一口白氣，身上最後屬於鳴緒和萬物母神的氣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澎湃洶湧的9級之上才有的恐怖力量。

  降臨還是成功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沒失敗過。

  “讓這個小家夥跟著我吧。”白莉莉抱住辛夷，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溫柔的神色，“她的天賦遠超其他人，未來必定有資格和我們一樣追逐成為永恒存在的資格，隻有我才能教她走上最正確的道路。”

  “成為永恒存在很重要嗎？”李想忽然抬頭看她，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頰，看著“鳴緒”，他的心就開始隱隱作痛，“永恒長河的盡頭，永恒之門的裏麵是什麽，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那是當然。你沒去過，你就不會明白。所謂的七大陸，所謂的世界，在那些存在的眼中就隻是囚籠，我們都是籠中之鳥，即便是七大陸外的災厄陣營都無法阻擊，人類在一個又一個紀元中毀滅，誕生，重複著這樣的生活。”白莉莉看著他，悠然說道，“枯燥，無趣，永無止境，沒有盡頭。隻有離開這裏，去那邊，才是超脫，才能找到真正的生存之路，新世界，才是我們最合適的歸宿。”

  “超脫超脫了之後呢，即便你完成了你的新世界，又如何？那之後呢”李想一字一句說道，看著她，表情平淡，對那些沒有絲毫興趣。

  “超脫之後”白莉莉還真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變強，為了所謂的理想而努力，完成新世界就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那之後

  “對於那些生活在七大陸的普通人而言，這裏是不是囚籠，災厄陣營和人類陣營的對抗有沒有意義，世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都不重要，沒人在乎。他們隻想要有一個穩定安寧的生活，想和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想就這樣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就可以了。如果能有這樣的生活，在囚籠裏又如何，被永恒存在們作為棋子又能怎樣？成為至高無上的神靈，終日對著螻蟻般的生靈就很幸福嗎？”

  “一個誰都不存在的世界，隻有你，你麵對的是無數螻蟻，這樣的生活，有什麽意義？！”

  李想看著她，忽然抱過辛夷，站起身：“媽媽，我從沒有這麽稱呼過你，在你漫長的人生裏，我不知道你怎麽看待我說的這些東西。可在我的人生中，這些都很重要，比你說的這些重要得多。我的記憶裏沒有你的任何東西，你口口聲聲說很愛我，想要締造新世界給我，可從頭到尾，除了引導我走上這條路，將我當作棋子來布局，來完成你的新世界，來達到你的目的外，你什麽都沒給過我。”

  “辛夷她不需要多麽強大的力量，多麽至高無上的身份和地位，她需要的是一個能陪伴著他長大的爸爸還有媽媽，我需要的也不是什麽新世界，什麽超脫，什麽永恒存在，是鳴緒，還有她，還有我們的家。”

  “我會帶她去星海，去永恒之門，去找到鳴緒，你能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今天起，這一刻起，我不會再管任何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李想從未有過這麽堅定的感覺，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世重生穿越到這裏，成為現在的他，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去將永恒之門裏的鳴緒帶回來，為了扭轉一個既定的結局。

  去他媽的見鬼的永恒存在！

  看著他一步步離開，坐在床上的白莉莉臉上充滿了驚愕，隨後釋然，然後開懷大笑，最後抱著身體，抱著這具不屬於自己，卻不得不寄宿著自己魂體，不得不和自己一起締造新世界的身體，孤獨的一個人。

  慢慢流下了眼淚。

  李想離開的第二天，白莉莉複活的消息就傳遍了七大陸。

  起初很多人還以為是謠言，是不死心的塔羅牌餘孽在散播恐懼，可直到那些體內寄宿著邪種之力的人紛紛選擇覺醒，紛紛反叛出原有勢力歸降到白莉莉麾下時，他們終於感覺到了恐懼。

  白莉莉以鳴緒的身姿降臨七大陸，覺醒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激活所有邪種，那些願意接受她的饋贈，試圖更進一步的邪種們以最快的速度叛離了原勢力。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選擇了放棄，能麵對這種誘惑放手的人屈指可數，但也沒有受到白莉莉的懲罰。

  這本來就是一個雙向選擇。

  新極夜的幾個重要部門裏多的是懷有邪種的人，他們本來在七大陸舉步維艱，被白王的鐵血命令所限製，後來又有白冬雪的清掃隊這個天敵，隻有新極夜願意收留他們。

  後來這股力量也成為了新極夜崛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就在這天，超過九成的人選擇離開，甚至拋棄了妻子、孩子，前往白莉莉所在的地方，發誓效忠於她。

  這比宗教傳播還可怕，力量對人的誘惑永無止境。

  尤其是那些一輩子都摸不到玩家門檻的3級魔術師們，這是一次脫變的機會，太難放棄了。

  那是一杯你明知道是毒酒都忍不住拚命想喝下去的東西。這是獵空的原話，她也是為數不多克製過來，放棄召喚和誘惑的人，沒人知道是什麽支持著她放棄。

  不過選擇放棄後，邪種就會脫離她的身體，曾經帶來的那些好處都將不複存在，實力受損嚴重，需要許多年才能恢複過來。

  各個勢力驚恐萬分，那些叛變出去的人有些曾經在勢力崗位中不可或缺，知道許多辛秘，是他們最不願意讓人挖走的核心。

  五王和9級玩家們的回歸原以為是塵埃落定，卻不料是混亂局麵的伊始。

  9級們回歸，現在白莉莉強勢複生，之後沒多久，又有一個重磅消息傳出，三大超級勢力之一的卡塔斯兆菲委員會宣布解散。

  三十位9級玩家各自加入或是組建起自己的勢力。

  而原來的災厄長城區域，邊境區域則被蘭斯洛的撲克牌俱樂部占據，成為了擬人化災厄勢力的巢穴，虎視眈眈的看著七大陸。

  還有傳聞說無數沉睡已久的支配者們也漸漸複蘇，蠢蠢欲動。

  威賽克斯正式宣布和新極夜聯盟，組成一個超級巨頭，而軍部則從它和卡塔斯兆菲委員會的控製中脫離了出來，由奧賽羅大將統率，成為守護人類的唯一力量。

  五王獨立，世家聯盟也擰成了一股繩子，有的空降了9級玩家，有的幹脆合並依附，形成了一個真正隻在乎自己利益，不再屈居五大王座之下的超級勢力。

  七大陸在李想走後陷入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混亂局麵中。

  直到幾天後，許多玩家才知道這場浩瀚史詩戰爭被拉開序幕的起因——

  曾經的愚者蘭斯洛和邪首白莉莉，也是人類陣營唯二的兩名9級之上，同時公布了成為了9級之上的四個方法。

  而在這些方法中，創造新的後裔和永恒之水兩種是最困難，也是最不現實的兩種。

  前者隻是為了後裔鋪路，沒人願意幹這種蠢事——除了早就成就9級之上的白莉莉；後者的難度太大，越過永恒之門的人一共就那麽幾個，最後通過服用永恒之水成就了9級之上的隻有蘭斯洛一人。

  其他都是失敗了。

  比起這兩個方法，顯然另外兩種靠譜多了。

  先達到9級，成為9級玩家後吞噬同樣強大的血脈即可，那麽9級玩家的目標就是那些高階擬人化災厄、支配者以及異世界的高階生命體。

  或者更加極端，如同費鈺景這般，在初期就成為共食者，不斷吞噬其他人，慢慢進階，這個難度更大，但是普適性更高。

  這兩種方法一出，七大陸徹底亂套了。

  每個人看待其他人的眼光都成了看食物一般。

  史詩戰爭即將打響，列王紛爭席卷大地。

  而唯一和正常動亂不相關的那個人穿著黑色鬥篷，很快來到了邊境，懷裏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家夥，朝著更前方而去。

  李想記得自己第一次來邊境是和薇爾莉特學姐，那時的安德莉雅在他眼中根本不可戰勝。

  轉瞬間，他已經是名6級玩家，全力一戰甚至能匹敵8級玩家！

  他來到一處破敗的小鎮，懷裏的辛夷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竭力想觀察四周。

  遠方，曾經災厄長城的位置已然化為一片廢墟，再遠處，就是璀璨奪目的星海。

  緋紅色的海洋上全是鮮血和屍體。

  而在這些屍骨之下，埋葬的是人類還是災厄，是生命還是終結，無人知曉。

  悠揚而絕美的歌聲混合著戰鼓擂起的顫抖之音，一絲絲傳入到李想耳中，廝殺和鮮血在各地飛濺，而他的目光卻柔和而堅定，隻是那樣深深看著遠方。

  像是看著摯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