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又是一年年末。

  距離上次學院杯和終極試煉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隨著時間推移，不少人漸漸淡忘了深淵之門的事情。

  燈塔學院氣氛寧和，那些被迫來就讀的新生們也漸漸習慣了這裏的緊張課業以及學習氛圍，雖然不如其他時計塔聯盟大學有那麽好的生源，但這裏的老師都是人中龍鳳，教學質量並不差。

  原本老生們一屆不如一屆，但大二出了一個李想後，一人獨擋一代，讓人總覺得燈塔學院迎來了新的輝煌。

  然而事實的真相卻令人無比悲傷。

  李想這段時間除了修行，隻要負責的便是和影院長一起疏散撤離各個學院的學生。

  新生們尚不知隻是一個多月，老生就撤出了將近十分之一，那些都是沒有太大身份背景，依靠自己實力邁入到學院之門的人。

  他們從微末中一步步走來，好不容易通過統一招錄考試和終極試煉，才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不出意外，本該在畢業後進入七大陸各個大勢力入職，然而現在學校和極夜出了這個變故，那些勢力不再願意接受他們。

  這批人是燈塔學院重要的火種，且現在還沒有太大的自保能力，因此學校率先安排他們的撤退，信息絕對保密。

  學生裏也隻有李想一人有資格參與。

  這一日，李想剛完成修煉任務，走往去食堂的路上，卻被一個身穿大三製服的老生攔住。

  “李想學弟，有情況。”他神色變化，聲音低沉。

  “怎麽了？”李想看了他一眼。

  “學校外圍的幾座孤島最近總有不少人影出沒，我的幾個社團出任務時總能看到，還捉到了一個斥候，來自一個世家。”他有些憂心忡忡，“是雷家，人給了學校，但我不太放心。”

  雷家是幾個和李想有劇烈衝突的世家，他又附耳說了幾個名字，都是和李想有極深矛盾的家族。

  他們聚集在學校外圍，顯然沒有安什麽好心。

  “他們顯然是衝學弟你來的，你在終極試煉和學院杯殺了太多世家子弟，他們有些按捺不住了。”那名學長歎了口氣，低聲道，“多保重，學弟。”

  一路前往食堂，有不少學長學姐上來告知類似的情報，這些人來自七大陸各地，世家和大勢力均有，似乎在觀望什麽，聚集了不少的一批人。

  食堂裏，野瞳早就捧著餐盤等在一旁。

  “聽說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我用了預言之書，驚變就在這幾天。”野瞳用勺子吃飯，聲音很淡，信息量卻是極大。

  李想愣了下，旋即笑道：“你少用那個，對身體又不好。既然如此，我問下影姐，看下午出去的那批能不能把你捎帶上，不過就算我不管，白冬雪也會來接你吧？”

  “我不想走，哥。”野瞳抬頭看他，神色堅毅，“每次，你都想著先安置我，以前我腿腳不便，隻能給你製造麻煩，所以我認同。可現在，我也有力量了，為什麽不讓我陪在你身邊幫你？”

  “不要鬧脾氣。”李想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擦掉了她嘴邊的飯粒，“你還隻是1級魔術師，在這裏還是阻礙啊。等以後你也是玩家了，哥哥就讓你跟在旁邊，好麽？”

  “哼。”野瞳繼續扒飯，沒有反駁。

  現在暗流湧動，風波驟起，很多人都不看好燈塔學院，覺得這個龐然大物會倒塌，各個勢力都想渾水摸魚，畢竟單是魔法塵晶，就足以讓不少普通世家崛起，著實讓人眼紅。

  氣氛越是濃重，李想反而越是安定。

  吃完午飯，野瞳繼續去和妖姬她們修行。

  李想則是飛速趕往學院新造的停機坪，那裏排列著一艘艘整齊劃一的新式浮空艇，是棋盤學院由雷霖院長帶領，一天天熬夜製作出來的。

  它們會載上一批批火種前往燈塔學院這些年設置在七大陸的各個秘密基地，以防這些學生流落外界被害。

  要轉移的人實在太多了，資源有限，影和李想他們交流確認後決定以天賦、身份背景為基準線，天賦越高，身份背景越低的先走，一批批來。

  沒人抱怨，也沒人反對。

  停機坪中央，影穿著黑色風衣，後麵跟著一大批身形都隱沒入黑袍裏的學生，他們就是下午要出發的一批。

  “影姐。”李想上去打招呼。

  影對著他輕輕一笑，眼睛裏滿是疲倦，這些日子她作為火炬學院的院長，為這些學生們操碎了心。

  火炬學院致力於走非玩家功能性魔術使用者道路，對外輸出了大量玩家團隊優質成員，但同時也成為不少勢力的眼中釘。

  而就在傑弗裏副校長提出撤離計劃後，影和一群老師學生商量後決定，火炬學院最後撤離。

  作為四大學院中目前戰鬥力最高的學院，火炬負責照亮前行的道路，是衝刺在最前麵的先驅者，他們自然義不容辭為棋盤學院和信標學院的弱勢群體們開路。

  但留在這裏多一天，危險便多一分。

  影不願意看到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學生們在這裏血流成河。

  “這一批撤離之後，棋盤學院和信標學院的學生就差不多走完一輪了，七大陸那些秘密結社也應該要飽和一段時間。”影看著他，淡然說道，“你可以著手安排起燈塔學院的學生。”

  “我明白。”李想點頭。

  在這一群黑袍學生裏，他看到了莎迦的身影。

  原先健談活潑的軍火女王現在隻能麵對他無力地一笑，就差一點，她就能將邊境的基本盤全部吃下，為家族帶來一股巨大的利潤。

  然而這一切都在這段時間裏迅速崩塌。

  緋紅重工曝光，聽說這個新興軍工廠竟然是李想名下產物，那些買家紛紛取消訂單，不敢再輕易和他們有交集。

  畢竟誰也不清楚這個公司還能走多遠，活多久，要是捱過這一輪，一切還好談，萬一死在路上，那他們的錢就打水漂了。

  目前還敢和緋紅重工合作的隻有某幾個邊境和極夜組織了。

  接到這些消息後，李想便接受了莎迦的辭呈。她選擇撤離，隨同家族而去，不再和這邊有太多交集。

  最後終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選擇留守或是加入緋紅之月。

  莎迦放不了自己的家族，也不會被放手，她隻能看著一年多的心血付諸東流，悄然退去。

  此刻兩人目光交接，她有些不敢去看李想。

  畢竟那時候，連黑夜傳說社團都是她提議組建的，妖姬、靜子、蜜梨這一批人也因而聚集在一起，然而現在，她卻要離開了。

  她嘴唇蠕動，說著珍重，便隨人群上了浮空艇。

  “像她這樣有些家族背景的學生也撤離了不少，大家族出來的還不急，但這樣的中小型家族卻承擔不了後裔的損失。”影站在他身旁，安慰了一句，“看開點，這就是現實。”

  “我明白，但隻要火種還在，就算極夜魔法師大人真的隕落，燈塔也將重建。”李想點頭，生離死別在前世他看得就多，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誰做什麽樣的決定他都不意外。

  三天後，一則可怕的消息忽然傳回。

  傑弗裏副校長緊急召開校務會議，李想作為學生代表出席，在場的除了院長級、教授級外便是一群骨幹老師。

  所有人臉色陰沉，影更是渾身陷入黑暗，殺氣沸騰，仿佛隨時都可能爆發。

  高層震動，校務會議還沒正式開啟，又傳來了一則驚天消息——董事會決定撤資，燈塔學院徹底孤立無援。

  “這事，你們怎麽看？”傑弗裏冷聲詢問。

  眾人默然。

  董事會撤資，時計塔聯盟選擇沉默，都算是比較友好的做法，至少沒有像那天的黑王他們一樣急著落井下石。

  上層圈子隱晦知道針對他們的是帝族，在其他勢力看來，則是大勢力聯手對付極夜魔法師，要抹平極夜的征兆。

  可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燈塔學院和極夜組織在七大陸開辟的秘密據點暴露了一半多，被人連根拔起四分之一，另有四分之一幾近毀滅，隻剩一半完好。

  這事情很快震動了七大陸，但玩家仲裁庭和魔術師協會保持沉默，連帶著五大王座還有三大勢力也沒有表態。

  默許著那些世家和大勢力進行瘋狂襲擊和掠奪。

  這一切，包括撤離計劃都是秘密進行的。

  而那些據點更是多年悄然經營，不說百分百保密，要一下子被拔去一半，除非有人泄密。

  這樣的損失實在太大，太出乎人意料。

  明明是將他們送出去避難，避風頭，卻成為了訣別，送羊入虎口！

  “從回執看，對方是有針對的埋伏，等人齊了才動手，我們據點裏的幾名玩家都戰死了，學生也無一幸免。”影翻動資料，恨得咬牙切齒，“不過也有一些例外，那些逃出生天的學生大多還有一些世家背景，所屬家族出了重金贖回他們，可見對方是有預謀的針對。”

  “我們的一切機械裝置都是保密的，據點裏的設施也隻有我們棋盤學院的人能使用。從襲擊視頻看，每一次襲擊的隊伍都囊括了許多勢力家族，就為了拔除我們這些秘密據點，對方出動了近百個不同的世家和勢力。”雷霖院長回複，“內鬼在棋盤學院，現在叛離到了機械教會。”

  “機械教會。”李想抬頭。

  “對，那個不按常理出牌，聲名狼藉的機械組織，那些叛徒做了這種事情，隻要還有極夜人活著，他們就會寢食難安，自然隻能尋找新的強大靠山。”雷霖嗤笑，“這件事我們討論過，過錯在棋盤學院，往後的撤離名額，我們不占用任何一個。”

  “事情已經出了，其他地方究竟是否安全也不清楚，萬一他們等的是第二波，第三波，我們難道還送學生去死？”信標學院的院長老婆婆冷聲問道，“信標學院的學生將會死守知識塔，如果時計塔的前輩們不願意接收我的孩子們，那就讓我們一起死在知識之海裏。”

  這不是悲觀，是決絕。

  信標學院作為智囊，有太多研究和資料在知識塔裏，要拋棄這裏離開，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除非能將大批的資料也空運走，但那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注意。

  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轉移資料，就是找死。

  眾人再度默然。

  “極夜那邊還有多少力量可用？”傑弗裏沉聲問道。

  砰！

  門開啟。

  邁著穩健步伐的寇如海總教官和坎特雷神父。

  自從上次一別後，李想就許久沒有見到這兩位了，他們神色匆匆，來到空著的兩個位置坐下，正好在李想身側。

  “不多，但夠用。極夜雖然和燈塔一樣依附於老師，可這些年我們早就自成一派，十二極夜之主，教官團體，訓練營走出的學生遍布七大陸，要毀了我們，沒這麽簡單。”

  寇如海聲音洪亮，給所有人又打了一劑強心針。

  “那被毀掉的一半據點都是來自燈塔學院布置，極夜這邊沒有出問題，可見內鬼隻存在棋盤學院，這些該死的雜碎，以為投靠到機械教會就能安然無恙？我已經在極夜內部發出絕殺令，殺死一個內鬼，就給予高額獎勵。”

  “我們極夜有一句話，無論他來自哪裏，什麽身份，天賦如何，在極夜部分你我，人人平等。同樣，既然享受了我們的東西，一旦成為反叛者，執法者就會追殺他們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所以這事情就放心交給我們辦理。”

  會議繼續安排了之後的道路，李想作為小字輩插不上話，也不願意說什麽，默然聽完一切後，會議結束，卻被寇如海給留住了。

  總教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旋即長歎：“一年多前，我在訓練營被你的白家血脈氣息吸引，那時也沒多注意，直到你和冬零家的小女孩兒一路殺出來，黑夜之影那丫頭給我推薦你，我才正視起來。沒料到，這麽短時間，你就要去參加玩家考核了。”

  “你們這一期訓練營，是我見過資質最好的一批，不要死了。”寇如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星空亂流時間應該在三四月份，有沒有興趣在最近離開燈塔學院，來極夜當個教官？”

  李想眼中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似乎讀懂了某些東西，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