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差一著，滿盤皆輸。

  奧西裏斯看著血腥聖杯被第一夫人奪走卻無可奈何，為了吟唱解放邪典儀式的魔法咒語，他幾乎抽幹了自己儲藏在體內的魔法粒子，如果能順利得到邪首大人的髒器，那今天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孤島之下，除了彌漫的邪首大人的味道外，空無一物。

  黑袍人在看到地下場景後，果斷選擇放棄血腥聖杯，沒了邪首大人的髒器，血腥聖杯裏快滿溢而出的源血會變成致命的毒藥，無數殘魂以及鬼物都會被逐漸吸引過來，甚至可能引來強大的災厄。

  那時，就算是他們也無法全身而退了。

  誰也不曾料到，他們布置了許久的邪典儀式居然一直在為他人做嫁衣。

  第一夫人早在許多年前就拿走了埋葬在下麵的髒器，之後故意殘留邪首大人的味道，引誘他們這些邪徒過來爭奪髒器，複活邪首。

  而複活最重要的便是邪首大人的源血！

  也就是說，這個瘋女人從一開始就打算用自己死去的女兒做引子，誘騙他們帶來邪首大人的源血，然後一網打盡，做那隻躲在最後的黃雀。

  難怪即便看到他們出現，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始終沒任何動作，原來那雙瘋狂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就等待著真相揭露的一刻，粉碎他們所有的希冀，欣賞他們落魄失敗的模樣。

  就和許多年前一模一樣。

  “混蛋”隻有眼白的雙眸中流出了兩行血淚，奧西裏斯顫抖著身體，就快忍不住，想要將體內的絕死穢氣全部釋放出來！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毒人，就算是第一夫人，隻要還有人類的肉身，她就扛不住傾巢而出的絕死穢氣。

  魚死網破是奧西裏斯現在滿腦子的想法。

  他被狠狠的算計了，還丟失了邪首大人的髒器和源血。

  黑袍人冷漠地看著他們，第一夫人還在戲謔地笑著，想盡情地看他們出醜的模樣，笑聲混合著一旁鬼影吞噬撕咬人形怪物的聲音，刺耳且恐怖。

  “夠了，奧西裏斯，我們走。”黑袍人咬著牙低聲說道，又深深看了眼前方的李想，“這隻是開始而已。”

  他之前甚至萌生了強行用失控的血腥聖杯與櫻來召喚邪首大人的念頭，那樣情況下出來的邪首大人，沒有任何理性，必然會虐殺所有在場之人，縱使如此，他也不惜一切代價打算實施。

  比起奧西裏斯，作為邪首大人欽定的邪使，他比任何人都要憤怒和絕望，被第一夫人擺了一道這件事，最難過的人是他！

  還好也因為她取走了埋葬的髒器，讓黑袍人從失智中清醒了回來，源血也好，髒器也罷，沒有得到邪首大人的全部，就無法徹底複活她。

  同樣，即便沒有髒器和源血，她亦不會消亡，正如當初她被埋葬時所說的一樣。

  她將成為人類的噩夢，永遠活在這個世界，除非世界消失，否則她就將周而複始的複蘇，然後降臨極致的恐怖給這個世界的人類，無窮無盡！

  他們有的是機會，有的是失敗的權利，而對方，隻要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

  而且他覺得，第一夫人根本不是為了永久封印邪首大人才這麽做的，否則她大可以一網打盡他們這些人，而不必大費周章，就為了搞到這份源血。

  清醒過來的黑袍人第一個念頭便是離開，他催促著奧西裏斯。

  即便心中充滿了憤慨，奧西裏斯還是強壓住怒火以及和第一夫人同歸於盡的念頭，忿忿不平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血腥聖杯，慢慢走回了黑袍人的身側。

  不能讓這兩個禍害離開！

  李想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奧西裏斯是塔羅牌裏絕對的高層，捉住他或是殺了他對人類陣營而言都是好事，他一死，就有無數像許默、邊河圖他們這樣的人不用再犧牲。

  沒多少人比他更清楚這個變態的瞎子有多恐怖，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他看向第一夫人，在場唯獨有能力留下這兩名邪徒的女人一臉迷醉地看著手裏的血腥聖杯，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

  不能指望這個瘋子。

  被他緊緊抓住手臂的櫻表情依舊痛苦，吞噬了無數殘魂之後的她充滿了各種負麵情緒，複仇之火在胸口熾熱的燃燒，黑火汙染了原本爛漫的櫻花，還在不停地蔓延著。

  李想清楚，一旦自己放開手，櫻會瞬間失控。

  他死死盯著奧西裏斯的臉頰，奧西裏斯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感受到李想灼燒的視線。

  他冷哼一聲，剛邁出一步，就被黑袍人給喝止了。

  “你想讓我真的死在這裏麽？！”黑袍人眼神深邃，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似乎一直防備著李想聽出他的身份來。

  奧西裏斯啐了一口，最終還是放棄了擊殺李想這個誘人的念頭，他瞥向第一夫人，那個瘋女人還沉醉在源血中無法自拔，這個時候是最好的離開之時。

  古老的咒語被緩緩吟唱，空間裂隙在兩人身後張開，像是一隻隱匿於黑暗中忽然睜開的眼睛。

  黑袍人率先跨步進去，臨走前對著奧西裏斯冷冷說道：“我會把這次你的不配合與衝動行為如實稟告給邪首大人裁決。”

  “隨你，但你一定會後悔，沒在這裏殺死這個小子。”奧西裏斯冷酷地笑著，鑽入空間裂隙，在閉合的最後一刹對著李想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黑袍人最後一句話落定，空間裂隙也徹底關閉了。

  李想隻能眼睜睜看著兩人離開，無可奈何，如果有辦法，他一定要永遠留下這兩個邪徒。

  但總覺得要不是剛才那個黑袍人的阻止，奧西裏斯真的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殺自己，而這個狀態的第一夫人怕是根本不會管他的死活。

  那個黑袍人，到底是誰？

  站在兩隻小蘿莉後方的影時刻防備著她們的再度出手，慢慢朝著李想移動，眼神落在他緊抓的櫻身上，有些了然，又有些迷惑。

  這隻災厄，或者說臨界異種和她見過的都不太一樣。

  保留著人類時的容貌和性情，卻又瘋狂到了極致。

  唯一肯定的是，當胸口的複仇之火燃盡後，她便會徹底迷失，成為災厄。

  “影大人，想想辦法啊，我快拉不住了。”李想憋氣，滿臉通紅，全身力氣都用在抓住櫻上，然而櫻的狂暴還是遠超他的預期。

  一點一點，將他一起拖向第一夫人，朝著她渴望無比的血腥聖杯走去。

  地麵被拉出一條深深的印痕。

  那杯源血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影拔出黑色利刃，沒有了兩隻小蘿莉的束縛，她可以再次使用身上的暗殺刺青，隻是還沒出手，第一夫人便忽然轉頭看向了他們。

  “啊，櫻，你這副樣子可真讓人感到惡心。”第一夫人輕輕將手裏的血腥聖杯搖晃了下，散逸出來的濃烈香味讓櫻差點癲狂。

  她嘶吼著，麵容幾近扭曲，瘋狂拖曳著李想要朝她過去。

  “櫻誰是櫻？我是誰，你又是誰！”她單手抱著腦袋，似乎被第一夫人的這句話給勾起了什麽東西，頭疼欲裂，隻有那股香味才能治愈她此刻的痛楚。

  越是渴望，心裏便越是空虛。

  各種感情交集在一處，就快從心口爆炸了。

  “我差點忘了，你現在的形態是因為吞噬太多殘魂導致的，真身應該始終被停滯在十四歲那年才對，可憐又可悲，現在的你，隻是一具空有軀幹和容貌的災厄而已。”第一夫人低笑著說道，“根本不是那個櫻了。”

  櫻痛苦地抽打著自己的腦袋，另一隻手卻死死握著李想的手，沒有放開。

  那股莫名的溫暖讓她的痛楚也在緩和，隻是遠遠不如前方的源血來得刺激，明明隻要喝下去，喝一點點，就可以得到解脫，為什麽手就是放不開呢？

  為什麽手，它自己就是死死抓住這個少年呢？

  櫻感覺胸口燃燒的複仇之火在逐漸取代意識和所有情緒，黑色的櫻花花瓣從身體飛出，像是絢爛的夜景，將滿是漆黑的夜空渲染的更加黑暗。

  “呼”

  櫻的身體忽然不再動彈，慢慢跪坐在了地麵，感受到手臂處的拉扯力量驟然放空，李想反而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李想，快離開她！她在異化了！”影上前一步，卻被透明的屏障給阻隔了。

  她狠狠看向第一夫人，既而又看向牽著手的兩人。

  一旦異化，災厄會先吞噬掉眼前的所有東西來彌補驟然空虛的心髒！

  那時，靠她最近的李想將被瞬間吞吃。

  “如果你求我，我就救你，李想。之前你不是說，我的遭遇和痛苦不是我用來拿櫻和鳴緒來報複他的理由麽？你不是覺得我讓她一直活在十四歲那年等待著我的回來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麽？現在我來看她了，但她並不認識我，既然你覺得她痛苦，無辜，那我現在讓她異化，讓她永生，等她化生為災厄，吞噬你，吞吃與你相關的人時，你還覺得她無辜麽？”

  第一夫人輕笑著，看著李想，

  “你說，對她不殘忍，對別人殘忍，就是對的麽？亦或者我們在這裏讓她魂飛魄散，讓鳴緒一輩子沒有機會見到她的母親，皆大歡喜，就讓鳴緒稍微委屈點，這樣公平麽？”

  “選擇吧，你的愚蠢和你的有趣一樣讓我著迷，難怪鳴緒那丫頭會對你茶飯不思，真期待你會作出怎樣的選擇。”第一夫人把玩著手裏的血腥聖杯，再度將難題拋擲給李想，“我要你明白，要你屈服，你所謂的公平，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也不被人需要。”

  傷害櫻，傷害自己和其他人，或者傷害鳴緒。

  李想豁然抬頭，用一種悲憐的眼神看著第一夫人，他能理解這個瘋女人病入膏肓的執念和痛苦，因此更覺得她可悲。

  將自己的痛苦分給親近的人，分給其他人，並不能減少痛苦，隻會將痛苦傳播，蔓延。

  她對此甘之如飴，是因為不曾感受過真正的幸福，也從未有過這些美好的感情。

  被負麵情緒纏繞的櫻跪坐，沉默不語，任由胸口的複仇之火燃燒靈體，她慢慢鬆開緊握李想的手，卻被再度抓緊。

  她抬頭看向李想，有些不解，又有些感動。

  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活著便全部是這些負麵的情緒，時時刻刻逼迫著她發狂，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讓她不要放棄。

  但那聲音實在太輕了。

  “好痛苦啊”她輕聲呢喃著。

  “櫻。”就在櫻即將被黑色火焰吞噬心口時，李想忽然開口了。

  “你叫櫻，冬零櫻。”

  “我”

  “你不是災厄，也不是沒有存在的生物，你有名字，和我們一樣，確確實實活過，並不隻有複仇”

  李想握著她的手，緩緩說著，訴說著他知道的有關她的一切，告訴她，她有一個和她長相一樣的女兒。

  她的眼眸中曾映射出類似的光芒，鳴緒曾在無人的夜晚坐在冷風裏攪動著清澈的池水，曾在昏迷中呼喚過她的名字

  她擁有的不隻是這些四麵八方扼得她窒息的負麵情緒，也有未知的，但一直存在的那份熾熱的親情。

  這個世界沒有人比鳴緒更愛她了。

  雖然她從未在李想麵前說過任何有關父母的話題，但每一次入睡後，他總能聽到少女低聲的呢喃，那熾烈無比，渴求著，希冀著的感情。

  說到後來，連李想自己都不清楚在說些什麽了，他瘋狂地訴說著有關鳴緒，有關自己和她的事情，想要讓櫻能感同身受，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確確實實還有人一直深深愛著她。

  即便她們從未見過。

  那赤誠灼熱的感情遠比這些空洞的複仇要溫暖的多。

  櫻眼瞳中的死氣漸漸消弭，那股即將燃燒到盡頭的複仇之火忽然被一抹鮮紅所取代，隨後她的身上慢慢綻放出了粉色的櫻花。

  一層又一層，宛如長裙。

  “好想再聽更多更多啊”

  櫻的身體在逐漸縮小，變回了十四歲小巫女的模樣，靈體也變得無比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散逸在空氣裏。

  “宮司大人，您回”櫻嬌小的身軀伏在李想身上，聲音也變回了原先的甜糯，她微笑著抬頭看向第一夫人，然後忽然間化作了漫天的粉色櫻花。

  那一點複仇之火，最後卻開出了最絢爛的花朵兒。

  第一夫人怔了下，那還沒邁出的腳步也停滯在了整個孤島都紛紛落下的櫻花雨中。

  “黑，白，走了。”第一夫人招了招手，兩隻小蘿莉迅速過來緊跟著她離開。

  她避開了所有紛飛的櫻花，也留下了那個殷紅的血腥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