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訓練生們拖著疲乏的身軀一個個回到了宿舍，在極夜的生活極度充實，同樣也極度痛苦，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序列前幾位的訓練生一樣優秀，大部分人身心都遭受著極大的壓迫，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極差，訓練生之間時常會發生各種摩擦，在洗漱間也傳出過男訓練生對女訓練生動手動腳的事情。

  不過這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沒人敢真的公然挑戰極夜的紀律。

  夜已經深了，一天的疲憊讓訓練生們陷入了沉睡中，一扇緊閉的宿舍門忽然哢嚓一聲開啟，在裏麵熟睡的幾名訓練生全然沒有察覺。

  一道黑影慢慢走在床鋪之間的過道上，他渾身籠罩在黑暗裏，一把銀色的蒸汽手槍，猶如玩具般被拋上拋下。

  “啪嗒——”

  腳步聲戛然而止，停頓隻是一瞬，隨後響起的拳頭破空聲和氣柱刺耳的呼嘯聲交織在了一起！

  “轟！”

  “砰！”

  本來這種近距離的射擊是不會偏離的，但躺在床上的鐵塔般少年忽然睜開眼睛，極度的危險感將他從睡夢中喚醒，隨後幾乎條件反射般的起身，出拳，然後在半空中旋轉。

  李想微微垂下睫毛，左臂格擋住了狂鐵那剛猛的一拳，白色的氣柱將床鋪射穿出一個大洞，點點血花飛濺而起，灑在幾名已經醒來的訓練生的臉上。

  “啊啊啊——”少女的尖叫劃破寂靜的黑夜。

  “別吵！開燈！”

  狂鐵借著一拳的反衝力重重摔在那個尖叫少女的床鋪上，他的右腿大腿內側鮮血淋漓，雖然躲閃成功但還是被氣柱刮到了。

  鮮血刺激著他的身體，狂鐵甩了那個少女一耳光，很快就有訓練生摸索著去開燈了。

  與此同時，李想的身影再度移動，在那一下的交手過程中，他已經確定狂鐵也開啟了四肢魔術回路，那一拳的力道不輕，此刻左臂有些酸痛，可能已經傷到骨頭了。

  機會還有一次，在開燈之前，還有一秒，他看向趴在床上的狂鐵，耳邊少女的哭泣聲，其他訓練生的嘶吼聲交匯著。

  “射啊，有本事你就射啊！”狂鐵單手拎起床鋪上衣衫不整的可愛少女，拉扯著她的頭發抵到自己身前，另一隻手死死捂住鮮血流淌的大腿，歇斯底裏，有種他才是暴徒的感覺。

  李想在黑夜中看清了那個女孩的樣子，44號紀雪，訓練第一天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此刻的她麵容扭曲，手足無措，害怕的哭喊著“不要殺我”。

  呼嘯的風聲驟起。

  狂鐵隻聽到耳畔的風聲陡然變緊，隨後一道迅疾的黑影從臉頰劃過，腦袋被重重踢中了，嗡的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和手裏抓著的紀雪一起飛出了床鋪。

  簡單，冷冽，如飛刀刺過空氣。

  李想這一記剛猛的腿鞭先是轟斷了上下鋪的支架，然後正中狂鐵的腦袋，蠻橫的力量將兩人同時踢飛。

  燈亮了。

  嚷嚷不止的訓練生們跑去扶地上的狂鐵，卻被他狠狠推開，身上當作擋箭牌的紀雪昏了過去，他艱難的站起，一瘸一拐的衝出宿舍，正好看到夜幕中一道迅速的身影從宿舍樓梯中衝刺而下，隨後幾乎同時響起了鐵門被開啟的聲音。

  等他意識到不妙，再看時，那道黑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想！我狂鐵發誓要把你碎屍萬段！我要殺了你，殺光所有和你有關的人！我要殺你全家！”

  狂鐵扶著欄杆聲嘶力竭地怒吼著，沒人敢接近他，他的震天吼叫幾乎將所有熟睡的訓練生都喊醒了，有人一臉怒意，有人一臉疑惑，大家從宿舍裏出來，卻隻聽到他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

  直到全副武裝的雇傭兵從樓梯上衝來，將他按住，他才停止了發狂般的怒吼。

  滿臉不悅的韓石過了片刻才出現在他們的房間，詢問了其他幾名訓練生後寒著臉走向了李想所在的房間，很快韓石就回來了，他黑著臉什麽都沒說，隻是吩咐所有人繼續睡覺。

  床鋪被打爛的狂鐵睡到了紀雪的床上，隻是這一夜，他都沒再睡著。

  次日清晨，一群訓練生的精神都有些萎靡，吃過早飯來到訓練場地，不少人看向一班的場地，似乎在等著看好戲。

  而當事人李想和狂鐵就像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沒有他們預料中的見麵就衝突廝殺的畫麵。

  甚至李想一臉精神飽滿的狀態，好像昨晚真的和他無關似的。

  極夜難得的喧鬧在幾名教官黑著臉走來時恢複了平靜。

  要不是狂鐵的一隻腳現在還不方便，還有那被砸的稀爛的床鋪，他們甚至懷疑事情沒有發生過。

  日常訓練照舊，不過昨晚的動靜讓幾名教官動了火，大家的訓練量都提升了不少，午飯時間是鐵定要延後了，直到早上的訓練全部結束，教官們才聚集了所有訓練生說起昨晚的事情。

  “厲害啊，厲害啊。夜晚襲殺其他訓練生！十屆的極夜訓練生帶下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事情。”韓石拍著手，笑容滿是諷刺，走過李想和狂鐵時還刻意停頓了下，“你們還真是給我出了個好題目，嗬嗬。”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等昨晚的處理結果，很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們結果是什麽。一班序列第二位的10號自稱被序列第一位的8號持槍襲擊，佐證的是同寢室的其他七名訓練生，不過除此以外，我們沒有找到其他目擊者，同時8號的同寢室訓練生都能為其提供不在場證明，當然，你們天天睡在一起的小崽子們說的話我是一句都不會聽的！”

  韓石在隊列裏來來回回的穿梭，聲音沉悶“最重要的殺人工具，那把你們所謂的蒸汽手槍，我哪裏都沒找到，包括搜遍了8號的床鋪，以及所有可以藏匿的地方。當然，也包括你們機械課每個人的黑箱，我可以告訴你們每一個人，8號的黑箱裏躺著他製作好的蒸汽手槍，而且還不是真正的完成品，用這個去殺人，除非他腦子壞了！或者你們覺得他已經做好了兩把蒸汽手槍？嗬嗬？？？”

  最後的嗬嗬笑聲明顯帶有強烈的嘲諷意味，幾乎是對著狂鐵發出的。

  說到這個地步，許多訓練生都不會再去懷疑李想了，一次課程，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好兩把蒸汽手槍，還帶出一把，然後摸清狂鐵的習慣，打開一鎖緊就無法不聲不響就開啟的鐵門與宿舍房門，再在襲殺失敗後冷靜的逃逸，藏匿好槍械，回宿舍睡覺。

  期間一個環節出問題，就死定了。

  要不是韓石等人確定了宿舍裏槍械轟擊的事實，他們都要懷疑這是狂鐵自編自導的劇目了。

  但無論如何，沒有任何證據以及有效的指控人，這樣就界定清白的李想是犯人絕對不合理，極夜中也不會存在這種事情。

  “倒是你，一晚上鬼哭狼嚎的，是有力氣發泄不出去麽？”韓石重重拍了拍狂鐵的臉頰，“今天你的訓練量加一倍，還有托你的福，下午的源質吸收，我們一班要在二班之後。”

  韓石說起這句時，狂鐵前的李想眼睛眨了眨。

  “就這樣？”狂鐵的喉嚨滾動了下，嘴裏嘶吼著發出很低沉的刺耳聲音。

  “別給臉不要臉。”韓石又拍了下他的臉頰，慢慢走遠。

  這一次，白天的日常訓練總體量增加了不少，哀鴻遍野的聲音少有的持續了許久，不過他們也不像剛進來時那樣嬌生慣養著，所有的訓練生能活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簡單的。

  就連昨晚昏厥過去的紀雪，今天也像換了個人似的，完全沒有被狂鐵當槍靶子後就變得異樣的情況。

  下午的源質吸收，來到禁地前，目送著二班的人一個個走進去，李想的表情才有了些微的變化。

  他的掌心裏沁出了一絲汗，說不緊張那是假的，隻是不喜歡身邊有一條毒蛇時刻盯著自己，加上那時看到陳凡真的差點死了，就決定動手了。

  李想將手在褲子上擦了擦，自己還是猶豫了，如果那時候直接開槍連帶著紀雪一起，也許能殺了狂鐵，當然也可能讓他躲過一劫，但可能性總歸大一些。

  心裏讀著秒，等到十分鍾的時間一到，守衛的雇傭兵放心，他便徑直走向了序列第一位的源質分解屋。

  走過之前一直屬於自己的第二位源質分解屋時，渾身是汗的姬晚晴正好從裏麵走出來。

  她單手將腦後的長發束起，準備紮起來，看到李想走來，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恭喜你，升了一位。”姬晚晴扯了扯胸前有些緊的囚服，李想愣了下。

  “你降級了？”

  “嗯，鳴緒和你一樣，升了一位。”

  李想的心“咯噔”了下，平靜的和姬晚晴打過招呼後，他繼續朝深處走去，耳邊是樹林呼嘯的微風和偶爾的鳥鳴，頭頂的烈日時隱時現。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李想慢慢走著，模擬著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隨後來到源質分解屋的門前。

  鳴緒坐在源質分解機外側的一根巨大金屬管子上，蕩著雙腿，雪白的腳丫前後晃動，沒有穿鞋。

  看到他走來，這才從上麵跳了下來，兩人對視了一眼，鳴緒走到他的麵前，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裏麵鼓鼓的，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

  “”

  兩人沉默著，隨後鳴緒便默默離開了，李想沒猜出她要幹嘛，但唯一確認的是，她是幫自己把這件事瞞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