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看到個轉過身來的人居然沒有臉，無論是誰心裏都會咯噔一下。船夫並沒有下船，他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孔對著三人，並沒有表現出攻擊的意圖，甚至攤開了一隻手。

  畢淩霄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

  “你是想讓我們上船嗎？”

  無臉人沒有說話——實際上他的麵部也沒有可能讓他發聲——隻是緩慢地點點頭。

  “怎麽樣，我們上還是不上？”紫鬆林問道。

  這個人來曆不明根本不值得信任，但是如果不上船，為了尋找異次元的入口，他們也同樣要渡海。相比於海麵下未知的危險，這個怪人好歹是眼前可以見到的，至少能有提防，更何況在此人身上，他並沒有感覺到敵意。

  這麽想著畢淩霄道：“上去吧。”

  竹篙深深插於水下，小船離開了海岸。聳立的高山在身後遠去，畢淩霄觀察著，竹篙每一次沒於水下都在23處，整支竹篙也就三米多長，也就是說這海水的深度隻有兩米多？這哪裏還算是一片海，最多算是淺灘罷了。隻是他可不想去深究這底下到底有多深，這地帶怪異的地方多了去了，哪怕竹篙隻要插在水裏就能推動船隻的行走，或是這片海確實隻有兩米的深度，哪種情況都不會讓他感到意外。

  小船在平靜如鏡的海麵上徐徐前行。盡管竹篙滑動著水流，小船的前行也分開了水麵，他們卻依然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撐船的無麵人也是無聲無息，自他們上船後，就盡職盡責擔任著船夫的職分，並未發出一言，也沒有向他們做過其他的動作。

  “我聽說在灰色地帶有一位引渡人，這位引渡人每隔一段時間出現，隨機挑選數量不等的靈魂將其引入異次元，被引渡人選擇的靈魂不會受到灰色地帶任何地區主人的攻擊。隻是引渡人十分難得一見，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確定。”紫鬆林飄在船頭，繞有興趣的看著船尾撐船的人。

  畢淩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對這段話不為所動的無臉人。“那你覺得他是不是？”

  “誰知道呢！”紫鬆林眯了眯眼。

  如果這個無臉人就是引渡人，那麽他們非常幸運，這代表後邊的路程他們不僅不會受到任何的攻擊，還會在引渡人的引導下直接進入異次元而不必勞心尋找。可是如果這個人不是引渡人，又或者引渡人根本就不存在……畢淩霄不禁繃緊了神經。

  他們究竟會去往何方呢？

  如他們所料，這片海洋中確實隱藏著其他的東西。畢淩霄就親眼看見一條魚骨從海中跳出。他絕對沒有看錯，那確實是一條貨真價實的魚骨！就像被貓啃幹淨了的魚，除了頭部之外全身隻有骨架，腹部的肋骨中央懸掛著一團黑色的不明物體，恐怕就是它的核心。這條魚骨體積十分巨大，縱向足有幾十米長，越過他們的頭頂落入小船的另一端。

  如果這海真的隻有兩米深，怎麽可能供這麽大的怪物自由潛行呢？

  除了隻有骨頭的怪魚，他們陸陸續續還見到了有著鹿脖子的海龜，腹部腐爛的獨眼海鷗，生滿骨刺的巨大蝠鱝，還有幾十公分長的大蜈蚣。其他的東西也罷了，就在剛剛見到的蜈蚣畢淩霄可是眼熟的很！

  這不就是當時害得他死死活活了八次的那個八亡蜈蚣嗎？

  “八亡蜈蚣是異次元當中的生物，既然在這裏出現，看來我們距離那裏已經很近了。”看著遊蕩在海麵又鑽入水中的蜈蚣，紫鬆林道。

  這麽看來他們還真的碰到了引渡人。

  這一路上，那些各式各樣的怪物明顯看見了他們——而且可以說是故意在他們身邊遊蕩，否則他們也不能每隔一會兒就見到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從海裏冒出來——但是這些怪物從未發動一次攻擊。

  畢淩霄可不認為這海裏的怪物性格溫和，不像山那邊的烏鴉還有斯芬克斯隻想著吃掉他們，隻是因為他們現在引渡人的船上，因此得到了保護。

  他們已經在海上遊蕩了許久，大海也一如在岸上，眼前所見依舊渺無邊際。但是既然出現了八亡蜈蚣，也就代表他們已經接近了異次元。

  無臉人收起竹篙，小船停在了一扇大門麵前。

  不錯，是一扇門——就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海麵之上，豎立著一扇巨大的門。

  門前門後什麽都沒有，這扇門就像魔術現場一樣豎立在海麵之上，巨門兩旁是兩根與門等高的圓柱，兩條巨龍盤旋其上。不是妖魔化形的那種龍，而是有著細長身體的中國龍，或者說，是天龍。

  通往異次元的大門門口，居然居然雕刻著天龍的圖形？畢淩霄十分意外。引渡人停下了船，他放下竹篙，背上忽然生出了一雙翅膀。他飛到大門麵前雙手向前一推，那兩扇巨大的門便向著裏麵緩緩打開。無臉人飛到右邊的龍柱旁邊麵向著他們。

  這前麵就是異次元嗎，還是會是其他可怕的地方？

  隻停頓了一瞬，三人便下了船。看著門後那漆黑的望不到盡頭的空間，畢淩霄整理好心情，三個靈魂緩緩進入了其中。巨大的門在身後關閉，他們沒有看到在那即將封閉的門縫中，那門口柱子上雕塑的龍像忽然睜開了眼睛。

  “是他嗎？”

  兩條巨龍居然從柱子上脫離了出來，飄浮在空中。

  “是他。”

  無臉人沒有五官的麵孔上忽然裂開了一道口子，他的聲音從中發散出來。完成了任務，引渡人回到船上收起了翅膀。他拿起竹篙，向著與來時不同的方向緩緩渡去，身後圓柱上，兩條龍又回歸了本來的模樣。

  進入了門中的人，自然沒聽到門口那簡短的一問一答。門已經關閉，他們此時置身於異次元——他們真正的目的地。

  地獄是什麽樣子呢？

  是哭號，是骸骨，是永不熄滅的熊熊烈火？還是嚴寒，是刀風，是冰封三尺的永世凍土？都不是。

  在眾人眼前的是無邊的黑暗。

  灰色地帶中的一切都是灰色，異次元當中的一切則都是黑色。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一切都是黑的。黑色的世界畢淩霄見得多了，妖界就是終日匍匐在黑暗之中，人界也會有白天黑夜的區別，還有奧古斯都那漆黑的精神之海。

  可是異次元的黑暗與妖界不同。妖界雖然身處黑暗之中，卻有月亮作為光源。這裏也與奧古斯都的精神之海不同，因為奧古斯都的精神之海是純粹的漆黑，沒有任何的光亮。

  這裏的黑暗既沒有妖界的月亮那般的光源，卻也不像奧古斯都的精神之海那般漆黑無垠。雖然是黑色，卻又不是完全的漆黑，雖然不影響正常視物，放眼望去，卻也見不到任何的光亮。眾人向四周望去。

  他們仿佛正站在倒置過來的火山口。門在他們進入之後便消失了，身邊靜悄悄空蕩蕩，沒有一個靈魂，沒有一道鬼影兒。有階梯在石壁上盤旋上升，不知道通往何處。

  既然已經站在這裏，顯然也不可能有其他出路，三人看了一圈兒，選擇最近的階梯拾級而上。

  他們雖然是靈魂形態可以漂在半空，但是也不能隨意升高，隻能在距離平地較近的位置漂浮，否則也不會在灰色地帶被斯芬克斯追得抱頭鼠竄，最後還要依靠魔靈的作弊空間才逃出生天了。幹脆飛到天上，這隻四隻腳的怪物就怎麽也不可能抓到他們。

  沿著階梯一圈圈向上，越往高，開口直徑也越大，以致飄了許久，他們才終於走到了這抬頭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多高的火山口的頂部。還沒有看清外麵到底什麽樣子，便被兩個突然出現的人影擋住了視線。那是兩名死神。

  “歡迎來到異次元，在這裏你們將失去一切。”

  這句突然冒出來的開場白，讓畢淩霄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怎麽接茬。都已經進到這兒來了，生前的一切都已經成過眼雲煙，連魂魄都散了就剩下魂元，甚至許多人早在灰色地帶就連魂元也跟著成為別人的腹中餐，這不早就已經失去一切了嗎？

  他心裏還沒腹誹完，另一個死神就緊接著就說了一句讓他更加無語的話。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你們必須做出的決定。”

  來到異次元的人不都是已經死了的人嗎。死了還要經曆重重冒險才能到達這裏不說，還讓一個死人選擇生存還是死亡的問題？難道如果選擇了生存，還能讓人複活了不成？

  “難道我們能夠複活嗎？”

  “哼，既然進來了這裏就別想再活著走出去。”

  畢淩霄簡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幹嘛要向兩個傻子問問題？

  這兩個守衛者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當成了智力有缺陷的人群，其中一個還冷笑著走上前。

  “跟我走吧，你們會做出決定的！”

  畢淩霄不禁想，他們真的是挺倒黴的。在灰色地帶撞見了斯芬克斯被緊咬著追了半路不說，好不容易在引渡人的蔭蔽下進了異次元的大門，居然接待他們的還是兩個傻子，就不能換兩個引導人嗎？

  雖然心裏百般無語，但他還是努力表現出第一次見到地獄的剛死之人的狀態。

  “你、你要帶我去哪，我這是在哪裏？”

  “哦，沒有聽說過異次元嗎？沒有關係，在你們那裏這裏也叫做——”似乎非常喜歡眼前人流露出來的恐懼，那死神眯起眼，甚至故意拉長了語調。“地，獄！”

  “地、地獄？”

  畢淩霄怪叫了一聲，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我怎麽會在地獄？我怎麽能在地獄？我該怎麽出去？我上有80老母，下有八歲稚子，我還有好幾個老婆等著我去寵愛呢，我怎麽能來地獄！”

  “可悲的靈魂啊！”被這帶著些許癲狂的表現曲取悅到了，死神醜陋的臉上裂開了涼涼的笑意。“你來到這裏，是因為你已經死了！”

  又花了些時間表演了一番演技相當浮誇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式絕望崩潰之後，終於‘接受現實’的幾人跟著已經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的死神離開了火山口。當然了，他們三個人中畢淩霄負責崩潰，紫鬆林負責忍笑，偶爾配合兩聲，魔靈負責麵無表情，裝作嚇傻了的樣子。總之幾人的配合讓兩個迎接者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隻是就看這兩位的智商，恐怕他們就算沒有特意做作一番也不可能被發現什麽不妥吧。悠悠然飄在前麵死神的黑鬥篷之後，畢淩霄默默地想。